雖然答應了竺暢爲他們做主平冤,但這案子畢竟是被順天府拿了去的,陸縝一個下屬的縣令確實不好插手,就是隻想弄些相關卷宗來一看都難,因爲他和順天府上下那都是有些仇隙的,對方根本不會賣他的面子。
所以要查明案件真相,就只有另闢蹊徑,從另一條線索去查,比如那些之前和青竹幫的人發生衝突繼而動手,結果火起之後卻得以全身而退的那些幫會中人。
可之後兩天一查之下,結果又讓陸縝直撓頭,他根據竺暢所描述之人的身份派人去找,結果得到的消息是這些人都不見了,自上元節後,這些人就再沒有出現到他們一直逗留的所在,似乎已經離開了京城。
當得知這一結果後,竺暢的心情變得越發的緊張與低落,對方連這些都考慮到了,自家兄弟還有翻身的可能麼?
倒是陸縝,卻依舊掛著一絲淡然的笑意:“這倒能證實一件事情了,那便是此事上確實是有人在背後指使,所以這些傢伙會消失得如此徹底?!?
“大人,這卻該如何是好?”就是林烈,此刻也顯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連這條路都被他們切斷,我們難道真能從府衙那裡要來相關線索麼?”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別說他們和我有隙,即便沒有,這事兒可是和廠衛相關,他們也不敢把實情透露給我。”陸縝搖頭道。
“那接下來該怎麼辦?”林烈有些迷茫了,看起來似乎已無路可走。
“你覺著這些土生土長的京城人氏真會如此聽話地離開麼?”陸縝突然問了這麼一句:“他們在京城裡有關係有家人,還有闖下的一些名頭??梢坏╇x了此地,他們還能有何作爲,他們會甘心麼?”
“話是這麼說,但這是廠衛中人安排他們離開的京城,他們敢不從麼?”
“他們自然不敢違背廠衛的意思了,但是離開後回來也是有很大可能的?!标懣b笑了一下:“或許不是全部,但其中一兩個人偷偷潛回來也是大有可能的事情,你們說呢?”
“話是不錯,但是……”林烈依然有些猶豫:“京城這麼大,我們怎麼可能找得到人?”
“這卻要竺兄你出面了。”陸縝轉頭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竺暢:“你們青竹幫在京城經營多年,當初可以有把握將我們送出城去,今日也一定還能有耳目找出這些人來吧?”
竺暢一呆,隨即點頭:“雖然我們青竹幫一直被人打壓,但總有些信得過的朋友肯幫手的?!?
“那便成了,就請你暗中與他們見個面,讓這些京城的地頭蛇們找找人。只要找到了人,事情就好辦許多了。”
“可是……”竺暢依然是滿臉的擔憂:“即便找到了人,對事兒真有助益麼?他們即便落入我們之手,難道會老實說出實情來?而且,哪怕他們真不顧一切地說出來,只要順天府那邊不採信,我們依然無可奈何?!?
這一點,一直都困擾著竺暢,尤其是在他終於得到了陸縝點頭之後,可以把心思想得遠一些後,這一層顧慮就越發的深了起來。
陸縝點頭表示理解,但隨即又是一笑:“這一點我自有辦法,不過現在還不是說的時候。”那晚他直到天亮前才睡下,想的正是如何爲青竹幫的人翻案一事。
見他如此說來,竺暢自然不會再說什麼猶疑之話,便拱手答應了下來。畢竟這事兒是爲了他的兄弟,哪怕感到困難,沒有希望,也得拼上一拼。
待其喬裝後離開去聯絡朋友後,陸縝才站起了身來:“走,咱們去見見那苦主吧?!彼刹皇请b找了一條路來走,另一條路卻要正大光明得多了,那就是被火燒燬的那些店鋪的主人家。
在真個用心去看這案子後,陸縝便瞧出了這事另一層蹊蹺——當日上元節大火所焚燬的那幾處商鋪,居然都是些最不容易發生火災的店鋪:兩家珍寶店,兩家玉石店,以及一家當鋪。
京城作爲天下中心,好東西自然都要匯聚在此的,無論是那些人情往來,還是用來賄賂,除了金銀之外,玉器、古董和珍寶便是最爲附庸風雅的官員們所喜愛的東西了。這麼一來,京城裡開這些店的商人也就多了起來。
那條出事的街上,多的就是這些店鋪,被燒燬的也是這些店鋪。這就太也奇怪了,若是什麼書鋪,酒樓之類的起火還說得過去,但這等放著珍貴貨物的店鋪卻是一定要防火的,怎麼可能被一把火就給燒了呢?
這一疑問,順天府查案時熟視無睹,但陸縝可不會當看不見。所以他決定先找這些被燒商鋪的苦主老闆們問問情況,從而再作打算。
這幾位商人掌櫃身份倒也不低,不過在陸縝這個最近京城裡聲名鵲起的縣令跟前,他們還是顯得很恭敬而老實的。雖然被晾在一邊等了有差不多半個多時辰,見面時也無半點不耐煩的意思。
在他們見禮後,陸縝便笑著道:“幾位不必多禮,請坐下說話。因爲縣衙裡有些雜事要處理,所以來得晚了些,還望各位莫要見怪哪?!?
“大人言重了,草民可不敢。”幾名商人忙賠笑著說道,只是這笑容裡卻充滿了苦澀之意。無論是誰,自己的產業出了這麼大的災難,那都是很難受的,這時候又沒有理賠的保險公司。
陸縝笑了下,也沒有太多的寒暄,直接就入了正題:“各位身上發生的事情,作爲大興縣令,本官實在感到有些愧疚了。想不到好好的上元佳節,卻給你們帶來了這麼一場禍事?!?
在看到幾人苦笑點頭時,他又接道:“而更叫本官汗顏的是,查此案的順天府居然只顧著拿下相關嫌犯,卻不理會你們的損失,這一點本官身爲朝中同僚,也有些看不過眼了?!?
見他這麼說話,這幾名商人頓時啞口無言,不知該怎麼接纔好了。他們不過是商人,四民之末,雖然有些家底,卻是不敢如此直接,尤其是在另一名官員面前數落朝廷官府的。
見他們一副忐忑的模樣,陸縝笑了一下:“你們不必擔心,本官並不是來試探你們的。正相反,本官是想幫你們討還個公道,畢竟你們可是朝廷子民,也是交了稅的,朝廷自有保護你們的義務?!?
這說法擺在後世,自然算不得什麼。但放到此時,聽在幾名商人耳中,卻讓他們一陣受寵若驚,連道不敢。
“不過要爲各位取個公道,卻需要你們幫襯。本官有一點很是納悶,你們的商鋪爲何會被火燒起來?照理來說,應該有所防範纔是哪?!标懣b不給他們太多細想的時間,立刻就把問題給拋了出來。
幾人面面相覷了一下,卻一時開不了口作答,滿是爲難的模樣。
“怎麼,可是有什麼不方便說的麼?”陸縝目光掃過他們的面龐,雖然臉上依舊掛著笑容,但卻有些森冷的味道。
這時,陸縝最近闖出的名頭起了作用,一名商人在對上他的目光後,終於開口:“其實這事兒草民也很是奇怪,因爲那火是從後面和兩側同時燒來的,根本不是一起意外。而且,我店內的一些儲水容器,那時居然也都出了問題,這才導致了這場大火的發生。”
有一人開口,其他幾位也就沒了顧慮,紛紛響應似地道:“我們也是一般,那火從四面同時燒來,就彷彿是有人刻意在針對我們一般?!?
陸縝嘿地一笑:“除此之外呢?你們店內在火起前後還有什麼怪事發生?是否丟了什麼東西?”
這一問,幾名商人臉上的苦相是越發的濃重了,雖還未說什麼,只看他們的面色,陸縝就知道了他們店內一定少了些東西。
“怎麼,你們到現在還想瞞著本官麼?”陸縝見他們一直不開口,便又追問了一句。
終於,鼎元閣的洪老闆第一個忍不住了:“我店內不但丟了好幾件珍寶,就連最近纔好容易得來的一株極難得的整棵的紅色珊瑚也在大火之後失去了蹤影。”
“對,我店內的幾張名畫也不見了,還有一套唐時留下來的純金碗碟……”
“我店內少了兩塊雕琢好了的玉石,價值不下千兩……”
幾名商人頓時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直聽得陸縝心裡冷笑不止,那些傢伙還真是夠貪的,居然趁火打劫拿了這麼多東西去。這麼看來,或許這些東西纔是他們放火的根本原因,而嫁禍青竹幫反倒是順帶而爲了。
這就好解釋陸縝一直的疑問了,爲何以廠衛的實力會爲了對付一個小小的青竹幫而鬧出這麼大動靜來,原來他們是另有更要緊的目標哪。
聽完他們的這番話後,陸縝又問道:“那當時你們就沒有跟順天府的人提起此事麼?”
“府衙壓根就沒有理會我們,只說這應該也是放火之人所爲,等查明案情之後再說。隨後,又有東廠的人給我們警告,讓草民不得報官……”洪老闆苦著臉說道。
陸縝冷哼了一聲,這才明白對方行事有多麼的肆無忌憚。不過這也好,如此一來,事情就有跡可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