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鬱輕璃沒有開口,那江白又是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那額頭碰擊在青石板上,已然有了血色淤青,看上去很是瘮人。
身後的梅紅看著眼前的鬱輕璃不敢開口多言,心中卻暗暗奇怪,小姐先前是連踩到螞蟻都會心軟的人,爲何今日這般的狠戾?
鬱輕璃挑眉,她倒是要看看,若是自己不開口,這江白是不是就會磕死在自己的面前?!作爲這鬱府總管,跟隨父親十幾年的親信,只怕孃親的死,和他也脫不了關係!
江白繼續要磕頭,一旁的鬱正砂有些看不下去,冷聲喝道:“夠了!鬱輕璃你鬧夠了沒有?你若是要重置靈堂,隨你就是!”
鬱輕璃等的就是鬱正砂的這句話,她在挑戰鬱正砂的底限,哪怕不惜讓自己背上這兇悍之名。
“半天!”鬱輕璃衝那江白冷聲道,“我只給你半天時間,給我恢復孃親的靈堂,府中上下恢復青衣素縞,門外掛上輓聯,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孃親七七未斷,任何人都可以前來拜祭!”
“是!”
鬱輕璃說完拂袖而去!梅紅愣了片刻,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回到裡屋,鬱輕璃才如同失了魂魄一般癱軟在地,她蜷曲而坐,雙手緊緊抱著自己,卻依然阻止不了那徹骨的寒意,明明都已經快到夏天了,爲何她還如同置身冬日般寒意刺骨。
鬱輕璃咬緊了脣瓣,努力壓抑自己內心的痛楚,她擡頭,不讓那在眼眶中打轉的眼淚掉落下來,心中不停的呼喚,“孃親,孃親,若是你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女兒大仇得報!”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關切的話語伴隨著急促的敲門聲,是梅紅!
鬱輕璃收斂了情緒,從地上站起身來,打開了房門。
梅紅一眼就見到了鬱輕璃眼底的紅痕,看小姐的樣子,定然是躲起來哭了,可憐的小姐。
梅紅不由得跟著抽鼻子,心中慨嘆這世界爲何如此不公平,她家小姐這般的好,怎麼還會讓夫人死於非命?到了最後,連具全屍都沒有。
鬱輕璃瘦弱的身體彷彿風中殘燭般幾乎隨時都會倒下去,偏著靠一股毅力熬著,那毫無血色的臉上,一雙大眼睛是越發的突兀分明,脣邊幾乎已經被咬破了,殷紅的血珠總算是給這張臉染上幾分豔麗,只是越發的稱托出她臉色的難看。
“小姐……”
關切的話語還沒有說出來,就被鬱輕璃揮手打斷。
“梅紅,你去將這房子的地契拿來,隨後去鬱家宗祠發請帖,讓這些鬱家德高望重的宗親長輩們都來我鬱府,就說是有重要的事情。”
梅紅一臉迷惑,小姐這是要做什麼?
鬱輕璃卻揮手示意,“還不快去!”
梅紅這才匆匆離開,既然是小姐吩咐的,自然是有她的道理,自己一個小小的丫頭,哪裡明白的了這麼多?照做就是了!何況她家小姐,本就是這蒼和的第一才女,想的東西,自然是和別人不同。
待到梅紅離開,鬱輕璃才走到房中,將先前讓梅紅收拾的行禮打開。
那是一個不算太大的木頭箱子,有些像是遊學的學子們經常揹著的書箱,先前也是用這個藉口騙過梅紅的,鬱輕璃小心翼翼的打開了這箱子,將那寥寥幾本書籍拿了出來,隨後啓動了暗格,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就這麼曝露在鬱輕璃的面前。
鬱輕璃眼底一片深沉,顫抖著雙手將那連做工都有些粗糙的木盒拿了出來,這是,她的母親!
那日,她將孃親和周氏的骨灰調換了,將孃親的帶在了身上,在將孃親安置好之前,她決計不會將這骨灰交到任何人的手裡!
鬱輕璃小心翼翼的將那裝著骨灰的木盒放到了桌上,伸手從那書箱之中拿出另外一個方方正正的東西,打開包裹在上面的錦袍之後,一方上好的玉石閃耀著迷人的色澤,赫然是鬱正砂的官印!
一記冷笑劃過鬱輕璃的脣邊,她那剛正不屈的父親不知道是否會爲了這一方官印而屈膝!
她真是,十分期待!
鬱輕璃將那方官印重新用錦袍包裹起來,隨後撩起裙裾,塞到自己的腰際,那裡,早就已經準備了一個小小的錦袋,不大不小,剛好放的下那一方官印,重重疊疊的羅羣遮掩下去,竟看不出半分痕跡。
窗外不遠處的樹上,一雙鳳目將這一幕盡收眼底,隨後漾出月牙彎彎,讓那本就英挺邪魅的面容平添了幾分生趣。
私藏官印?!這女子,還真是不是一般的膽大!那細小的身板裡,到底蘊藏著怎樣的秘密,他慕容燕回,突然很是好奇!
鬱府書房,簡單卻不簡陋陳設透著主人的高雅品位,牀邊的上好檀木桌子上擺放著一盆小小的蘭花,正對著大門是一張偌大的書桌,旁邊的書架上則象徵性的放了幾本書,大多數隔層裡都擺上了各種名貴的小物件。
鬱正砂一臉嚴肅的坐在那書桌後面,一張方正剛毅的臉上此時眉頭輕蹙,神色之中還帶著幾分焦急,書桌對面站著的儼然是他的左膀右臂,江白。
此時,他們似乎正在討論著什麼極其嚴重的事情,彼此的神情都十分的嚴肅。
“還沒有找到嗎?”鬱正砂的臉上難得染上幾分愁容。
江白低了頭,神情愧疚,“是小人沒用,請老爺責罰!”
鬱正砂擺了手,責罰他有什麼用?如今這官印不知去向,他該如何上京面聖?前些日子宮中已經來了批文,說是讓他儘快進京,離京多日,只怕已經堆積了一大堆的公文要批,偏著這個時候將官印丟了?
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也因此,鬱正砂不敢走漏半點風聲,只吩咐了自己最爲信任的江白去暗中查找,但是結果卻一無所獲。
鬱正砂低了頭,沉默半餉,似乎想到什麼,“江白,火場那裡找過沒有?”
江白點了頭,“該找的地方都已經找過了,火場那裡小人親自去的,還是一無所獲。”江白頓了頓,“老爺是不是想起些什麼?”
鬱正砂搖頭,心中隱隱覺得奇怪,該找的地方已經都找過了,爲何這官印會如同長了翅膀一般的不翼而飛呢?
一個念頭從鬱正砂腦海中滑過,卻又很快被他否決了,不會的,應該不會!
而此時,站在書桌對面的江白臉上也閃過一絲猶豫,似乎是有什麼話想說。
主僕二人對視一眼,彼此都心驚不已,從對方的視線中看出,他們似乎都想到了同一個人。
“大小姐!”
“鬱輕璃!”
鬱正砂的眉頭緊蹙,不由自主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一定是她,這官印一定是那日掉落在火場了,若不是她拿的,還有何人?”
怒火只瞬間就升騰起來,“孽障!這個孽障!”
“老爺息怒,一切不過是我們的猜測而已,或許並非是大小姐拿的也不一定,再者說了,大小姐要那官印作甚?”
鬱正砂冷哼一聲,重重的坐回到椅子上,那椅背都彷彿都因爲他周身散發的怒氣而顫抖了下。
“自從李氏死後,這丫頭是愈發的讓人看不懂了,若真是她拿了官印,八成是想要以此來要挾我。”
江白垂了頭,頗有感慨道:“這小姐,確實是與從前大不相同了……”
“同與不同,她終究還是我鬱正砂的女兒,若官印真在她手中,我倒是不怕她不交出來!”
鬱正砂那雙向來剛毅的眼眸中閃耀著無比狠戾的光芒,如同那盤旋高空的禿鷲看到獵物一般充滿殺氣,就連跟隨鬱正砂多年的江白見狀也忍不住在心中瑟縮了下。
擋我者死!
這向來是鬱正砂的人生格言,他可以是好丈夫,好父親,對於家庭和子女的教育他從未有過半分懈怠,只不過,若是有人敢阻擋他的前程,休要怪他六親不認!
“江白,這件事情交給你,去查清楚那官印到底在不在鬱輕璃的手中?”
“是!”
江白轉身離開了書房,而鬱正砂則將身子整個陷落在那偌大的椅子裡,陽光透過窗櫺照射進來,將那書架的陰影鋪開,鬱正砂的臉整個被隱藏在這陰影裡晦暗不明,只那一抹厲色遲遲未曾褪去,讓人無端生出幾分寒意來。
江白不愧是跟在鬱正砂身邊多年的老奴才,別的不說,這辦事的效率著實有幾分鬱正砂雷厲風行的味道。
兩個時辰不到,府中上下就已經重新佈置了一番,大紅的燈籠被一一撤換下來,而那些白色的帷幔和輓聯也在第一時間重新佈置妥當,就連那門口的牌匾上都用白色和黑色的輕紗將那剛正不阿的鬱府兩個字遮掩了起來。
如此一佈置,鬱府上下透出一種莊嚴哀傷的氛圍來,就連那些婢女和小廝們說話走路的聲音都壓低了幾分,像是怕驚擾了這府中的先靈。
而此時,在那特意精心佈置的閨房之中,鬱輕璃正從丫鬟梅紅的手中接過那張帶著幾分羞辱意味的地契。
“小姐,奴婢已經按照你的吩咐去宗祠通知過了,宗家長老們說,明日一定會準時出席。”
“你做的很好!”鬱輕璃的聲音很輕很淡,像是在稱讚,卻怎麼都聽不出喜悅的味道。
梅紅看了一眼坐在那桌後的鬱輕璃,這般的氣定神閒,這般的泰山崩於頂而不移,倒是越發的像極了,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