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以北之地,未央城。
陰云密布,瘟疫橫生,大街小巷隨處可見的浮尸餓殍,從街頭到城門,一路病人的哀嚎、**,貫穿著城墻內外。
容羽倩放眼望去之地皆是滿地狼藉,她才穿來沒多久,就聽聞未央城鬧瘟疫,秉著前世醫德,她帶上了不少藥材來到城里,卻發現低估了瘟疫的蔓延速度,那點藥材根本就不夠用。
若非如此,她也不用來買藥材,更不會遇見這樣一個蠻不講理的伙計。
和他說話,不被氣死,至少也要少活幾年,強壓下往上竄的怒火,她說,“你這的藥材比別的地方貴好幾倍,誰買不起呀!”揉了揉眉心,她擺擺手,“把你們老板叫出來,我不想跟你廢話。”
伙計的臉色隨著她的話而漸漸變僵,今天老板不在,他才敢私自提高藥價,若是被老板知道了,那還了得?
“藥材就在這里,要買就買,不買就別擋著我做生意。”
說著將容羽倩推嚷著出門,滿臉的不耐煩。
宋徹原是來找容羽倩,卻看著她被伙計粗魯對待,跨步上前推開伙計,將容羽倩護在身后,仔細檢查著她并沒有受傷,他才放心下來。
容羽倩在看到宋徹之后,眼光一閃,扯了扯他的衣袖,意示他附耳過來。
兩人熟識態度惹得伙計越發刻薄,“買不起藥材就不要進我們同濟藥鋪,看你們這窮酸……”
話音未落,宋徹一個箭步上去把他撞到,又翻身壓在伙計身上,順手接過容羽倩遞來的破布往伙計嘴里塞,隨后偏頭朝容羽倩點頭意示。
后者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又恨恨得瞪了地上的伙計,這才大搖大擺的去掀開了進入內堂的簾子。
簾子之后有條灰暗的過道,走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才到走到盡頭,里面是幾間屋子。
她連著敲了幾間房門都沒人應,約莫是她運氣不好,掌柜不在家?
懊惱得看了看周圍,她正想打道回府,卻忽然發現,在幾間屋子邊上的角落里,有一個半人高的白漆木門,因為院壁是灰白色的,故而這個木門若是匆匆一看,根本就不易發現。
慢慢走近木門,她伸手打算推門,卻被耳邊傳來的小聲談話阻止了動作。
“五爺,昨日收到您要來的消息,我們早就準備好了。”
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容羽倩估摸,應該就是這家藥鋪的老板,她心中一喜,再次想推開木門,有微微遲疑,人家在談話,貿然進去打擾會不會不太好?
猶豫之間,又一個人說話了。
“嗯。晗兒在苗疆身體調養得怎么樣了?”
低沉清冷的聲音淡淡劃過,和著滿懷的關心,如同一陣柔和的風,可以在瞬間撫慰一切躁動不安的靈魂。
容羽倩的耳朵天生對聲音敏感,聽到這樣低沉又帶有磁性的聲音,自是在心中起了波瀾,同時也生出好奇的心思,擁有這樣嗓音的人,會是什么樣子?
“唉……小姐的身體還是老樣子,”中年男子長嘆一聲,又似想起什么一般,“聽說最近在跟著下人們學著刺繡,說是要做個錦囊送給五爺呢!”
“是嗎?”凌云淺笑,似乎想象到她和女工們學刺繡的模樣,面上難得泛出一抹笑意。
“對了,五爺,還有一事。”
“你說。”
“最近未央城瘟疫盛行,不少藥材鋪都爭相倒閉了,我們要不要從盛元……什么人?”
忽然響起的大喝,嚇得門外的容羽倩心間哆嗦,她只是長久保持著一個姿勢導致手腳酸痛,好不容易換個姿勢,腳剛移動,就踩上一只過路的蛐蛐,受痛的蛐蛐一聲長鳴……
她暗道自己是踩的什么狗屎運,奇葩事情一件接一件的來……亂飛的思緒還沒來得及整理好,凌云的手掌已經祭出,隨后院里勁風掃過,木門轟然大開。
緊接著是一陣猝不及防的對視,庭院里的少年十八九歲,一股清冷沉靜的氣度與生俱來,穿著淡青色的衣衫,慵懶地坐在那里,不近不遠的睨視她。
她還從來沒見過長得這么好看的人,一時間呆呆的盯著人看,直到中年掌柜的大喝,才恍然驚醒。
“你是什么人?誰讓你進來這里的?”
“呵呵……”
干笑兩聲,她只好故作從容的穿過木門,走進他們所在院子,比起外面住所的空曠,這里面的院子可算是優雅到了極致。
周圍花圃里種植著奎尾花、無甘草、雅音菊……連冬日雪蘭這種價值連城的藥材都有三株。
一步一樣的細數過來,走到青衣少年跟前的時候,她的嘴巴簡直可以塞下一個鴨蛋,因為那少年旁邊的桌案上有一小盆植物,幾片細長血色的草葉頂上,含著一朵玉色的花苞——赫然是血陽珠玉。
她只在前世家族古老的草藥譜上見過,聽長輩們說血陽珠玉的生養條件極為苛刻,但它卻是所有醫者夢寐以求的藥材。
艱難的吞了一口唾沫,她怔驚的視線移向青衣少年,連帶說話都有些結巴,“這,這花是你的?”
“奇怪,花不是我的,難不成是姑娘的?”
依舊是清冷低沉的語氣,凌云抬眸看跟前少女,她白色的衣衫上沾染了不少灰塵,柔順的長發被編成了兩條辮子垂在胸前,一雙大眼不斷眨巴的盯著他,仿佛還帶上了不少奇異的色彩,霎時直覺自己在這個奇怪的女人心里已經被賦予了某種含義。
直覺不錯,擁有這樣身家的草藥,家財沒有萬貫,至少也有千罐。容羽倩心頭打鼓,且聽兩人對話,青衣少年應該是藥材鋪幕后的老板,既然他這么有錢,為何苛刻店鋪里面賣的便宜藥材?還是說做生意的都想賺得更多?
當下對少年生出鄙夷,長的帥有什么用,又不能當飯吃。
總算是找回了理智,她挺直腰板兒,說話都有了底氣,“看你的樣子像是個富家的公子,按道理說不應該缺錢啊,怎么還賺起了老百姓的冤枉錢呢?”
“放肆,誰允許……”
掌柜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凌云揮手打斷,“姑娘這話何意?同濟藥鋪一向講究仁義禮信,又何來賺冤枉錢的說辭?”
凌云散漫的眼神落在容羽倩的身上,突然間有那么一剎的閃爍,小腹中陡然生出一股暗涌,難道是剛才動了內息?
他不動聲色的挑動內力壓制,修長的手指微微抓緊袖袍,清冷的容顏上也一絲絲變涼。
被他的眼神看個正著,容羽倩也微生出遲疑,少年的模樣也不像是說謊,但外面的伙計說的藥價高的不像話……
“那你們把治療傷感風寒的生甘草、蘇葉、麻黃的價格提高了好幾倍?三兩銀子一錢的藥材啊!可是夠了尋常家庭的半年收入,還說你們沒賺冤枉錢?”
說起那些藥材,她火氣不打一處來,現在未央城內外,到處都是得了瘟疫的病人,藥材店的人不但不秉著仁義心思去救人,反倒大肆的提高藥價,哪里是為人醫者應當做的事?
調動的內力很快將腹部氣息強壓下去,凌云不著邊際的松開了手掌,衣袍下的褶皺處已經被汗漬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