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抬抬腿,想把抱住他大腿的混小子踢飛,那人卻像牛皮糖般,死賴著不動。
他掃一眼,見一群人一邊嚼著牛肉干,一邊可憐巴巴望著他,不由嘴角一抽。
真是夠了!
他的牛肉干,他的信,什么時候成公共的了?
凌云無奈嘆口氣,對羅烈道:“只能讀詩啊,別的不許讀!”
羅烈與那群人交換了一個得意的眼色,抖了抖信,語氣低緩地讀了起來。所有人都聽得怔住了。
要說起來,這首小詩語句直白,并沒有什么驚才絕艷的辭藻,可它恰好無比貼切的符合了每一個人當前的心境。
他們不由在想,當他們在戰場上浴血殺敵時,若是有一個女子,遠在千里之外,如此惦念著他,殷殷盼著他歸來,那么,是不是面對敵人的刀光劍影時,會更有勇氣一些?
“待我長發及腰,將軍歸來可好?此身君子意逍遙,怎料山河蕭蕭。”有人喃喃念著,悄悄紅了眼。
他握了拳,語氣堅定地道:“我的妻子懷孕才三個月,我就被調來了這里,我一定要努力活著回去,不能讓孩子沒出世就沒了爹!”
“我也是,我自小定的娃娃親,好不容易等未婚妻長大了,不能便宜別人啊!”“還有俺,還有俺,俺媳婦說了,俺要是不爭氣,不能活著回去,她一個人帶著三個娃過不下去的,只能改嫁了,到時候就有別的男人睡俺的媳婦打俺的娃!”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起來,神情卻越發堅定。
羅烈把信還給凌云,感慨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啊,將軍,王妃這首詩,給他們帶來了更堅定的信念呢,有這幫舍不得媳婦的混小子在,還愁打不了勝仗嗎?”
凌云心中又酸澀又得意,緊緊捏了信,點頭:“是啊!”
說完忽然頓住。
等等,剛剛是哪些混蛋說連女人的小手都沒摸過的?
見凌云殺氣外露,一群人忙作鳥獸散。
“給我回來,我打不死你們這群臭小子!”
見人都跑遠了,凌云低了頭,斜靠著一棵大樹讀起信來。
當讀到“偶聞小詩一首”時,凌云翹著嘴角想,他家瑤瑤就是謙虛,自己觸景生情,作了一首思念我的小詩有什么不好意思說的,偏偏說是聽來的,他上一世自詡風流才子,什么詩沒讀過。可從來沒聽過這一首。
出人意料,或者也是在情理之中,這首小詩以極快的速度在軍中流傳開來,且可以明顯感到,軍中士氣鼓舞,一改因氣候不適應影響的勢氣。
三日后,凌云率軍主動出擊。一舉奪下了被靖北軍占領的黒木城。把敵軍逼退了上百里。
這一仗,有人流血,有人長眠。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父母妻兒,但更多的人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凌云近乎詭譎的領兵作戰能力顯露了鋒芒,徹底奠定了他在軍中僅次于龍虎將軍的地位,他的聲勢。甚至已經掩蓋了那位領兵多年的老將軍。
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傳奇的戰役。總是伴隨著傳奇的故事,不知是哪個說起了逍遙王妃那首小詩。
說逍遙王正是因為收到妻子的來信,與將領士兵們共勉,才有了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
而當金戈鐵馬被鍍上一層桃色時。恰巧符合了人們的心理,這傳播速度,就是始料未及的了。甚至送往京城的捷報中,還特意提到了此事。
鐘帝大喜。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贊道:“逍遙王實在是百年難出的將星!”
眾臣自然是一片賀喜聲。
收復疆土,這樣的功績,確實容不得任何人說一個“不”字。
這樣的稱贊很快便傳到了逍遙王府,容羽倩手中拿著果脯,聞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家凌云本就是極好的,這一點何須別人來稱贊。
只是想到北邊苦寒之地,雖說凌云打了勝仗,但是不知道有沒有受傷,不知道御寒的衣物可夠。
想到這里,原本還微微翹起的嘴角又垂了下來,幽幽的嘆了口氣。
看著自己即將臨盆的肚子,容羽倩滿心的無奈,要不是有這個孩子,自己肯定是會跟著凌云去平反的,只是現如今,也只能想想罷了。
從凌云被派去靖北之地后,尚文便被凌云給調回了逍遙王府,一是臨遠縣那邊已經安排妥當,再就是凌云擔心自己去了靖北,王府內能拿主意的便只剩下了容羽倩一人,可偏巧容羽倩懷著孩子,有些事情是萬不能讓容羽倩知道的,要是不小心動了胎氣,那可是一尸兩命。
尚文自然知道自家王爺的想法,所以便也留在了京都,幫著凌云處理一些外面的事情。
此時,尚文在酒樓里核對這個月的賬目,凌云手上的產業鋪子都是他在管著。
王爺臨走前已經說過了,這次去靖北是個剛好的由頭,若是一切順利,怕是直接就從靖北那邊起事了,所以這樣的情況下,銀錢定是要準備好的。
“尚爺,不好了,尚爺……”研墨大喊著沖進來。研磨是現在他身邊跟著的小廝。
尚文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道:“爺是很不好,說吧,還能更怎么不好?”
研墨著急道:“王妃發動了,要生孩子了。”
尚文臉色微變,“不是還有幾天嗎?”
研墨抹了一把冷汗道:“是,可有個婆子沖撞了王妃,說王爺在靖北受了重傷,一直昏迷不醒,王妃一著急就……尚爺,您快回去看看吧。”
尚文臉色暗沉,快馬加鞭急奔逍遙王府,昭德堂外,卻見到了五王妃和六王妃,兩人身邊的丫頭婆子與王妃院里的王嬤嬤吵吵嚷嚷的。
尚文冷著臉過來,勉強和兩人行禮,問道:“兩位王妃怎么過來了?”
桂王妃扯了扯嘴角道:“這不是你家王妃要生了,我們著急過來看看嗎?可這奴才竟然膽子大到把我們攔在外面。”
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何自己家里的那位爺要自己過來,但是看著自己丈夫紅著一雙眼不停的念叨,沒辦法,她還是來了,結果到了這逍遙王府門口卻也看到了平王妃,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一想就明白了,怕也是更自己一樣,被要求來的。
自己不愿來是一回事,但是到了這里,讓別人家的下人攔在門口不讓進又是另一回事了。所以才有了剛剛這門口的這一幕。
尚文自從看見這兩個女人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了,說來好笑,這五皇子和六皇子倒是這盛元王室里難得的聰明人了,兩人自從前面的大皇子和三皇子死后都知道自己有了皇位的爭奪機會,所以兩人把目光放到了王爺身上。
這事若是在別人身上,尚文少不得還夸一夸聰明,但是現在他們兩個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了自家王妃身上,那么就是該死了,想來,今天王妃突然臨產,也定是跟這兩人脫不了關系的。
尚文勉強笑道:“里頭血腥氣重,兩位王妃留在這兒也不好,不如回正院等著,這邊一有了消息我就派人過去通知。”
五皇子妃蹙眉,正有些躊躇,就聽到院子里一聲嘹亮的啼哭聲,六皇子妃一怔,然后就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就笑道:“看來孩子是生出來了,也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尚文也是微怔,見六皇子妃面上神色不似作偽,眼光就掃向五皇子妃,五皇子妃卻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只是眼神里的不屑怎么也掩不住,尚文垂下眼眸,心中已有數。
心神電轉間,立夏已經出來通知道:“王妃生了位少爺,母子平安!”
這話是對兩個王妃說的,說來平緩,但是聽起來卻有些挑釁的味道。
立夏抬頭才看到尚文,扭頭對五皇子妃和六皇子妃笑道:“兩位王妃要不要進去坐坐看看孩子?”
六皇子妃這時候可不愿意湊上去,不然孩子出事了算誰的?
之前她急慌慌的要進院子是自六皇子吩咐的,說若是能進去,那么便有些話要告訴逍遙王妃,趁機要那女人一尸兩命,現在人家孩子也生下來了,這時候再進去反倒容易暴露。
沖撞了容羽倩的婆子可不是她們的人,既然容羽倩命大已經沒事,她自然不會再往前湊了,所以擺擺手,說了幾句空泛的“好好休息,好好養身子”的話就帶著下人走了。
而一旁的五皇子妃自然也是這樣的思量,遂也是一般無二帶著下人離去。
立夏這才大松一口氣,忙躬身將尚文請進去。
尚文問道:“王妃怎么生的這么快?”
聽別人說起來女人生孩子甚是兇險,有些幾天幾夜生不下來。
容羽倩也沒想到自己生的這么快,從肚子痛到孩子落地前后不到半個時辰,她喝了一碗雞湯,扭頭去看躺在一邊的孩子,皺巴巴,紅通通的,很難看,但容羽倩的心卻前所未有的柔和。
她用指腹輕輕地去摸了摸他的臉蛋,露出一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