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眼了,這回可全都傻眼了,任是誰都沒想到武后會來上這么一手,不止是出列保薦李賢的朝臣們傻了眼,便是連李顯也有些子所料未及,至于太子么,更是瞬間漲紅了臉,坐立不安地挪動了幾下屁股,似欲站出來反對,可到了底兒卻是沒那個勇氣,只能是將飽含歉意的目光投向了李顯,那神情還真有點怨婦之模樣。
嘖嘖,好個老賊婆子,反應還真是快,可惜啊,任你有千般伎倆、萬般手段,到了這份上,也休想翻了盤去!李顯確實沒想到武后會如此警醒地在這等看起來不甚重要的小事上發(fā)難,不過么,卻也不是很在意,微微一驚之后,心態(tài)很快便恢復了正常,毫不在意地站著不動,絲毫沒有在此時出頭與武后打擂臺的意思,也沒理會一眾朝臣們投將過來的各種眼神,就宛若此事與己無關一般,一眾出列的朝臣們見狀,也就只能是各自退回了原位,大比之事便算是就此定了局。
“陛下,周國公武敏之一案紛擾數(shù)日,朝野不安,而今須早做了結才是,臣懇請陛下明察。”
大比之事畢竟是個小插曲,過了也就過了,眾朝臣們雖都各懷心機,卻也無人會在此事上多加探究,紛擾剛消,接到了太子暗示的樂彥瑋便已有些個迫不及待地站了出來,高聲稟報道。
“嗯,樂愛卿所言甚是,顯兒,爾案子審得如何了?”
高宗也不想看到賀蘭敏之一案沒完沒了地折騰下去,自是不會反對樂彥瑋的提議,這便順勢點了李顯的名。
“回父皇的話,案情已明,只是……”
高宗既已開了口,李顯自然是不能不答,這便大步行出了隊列,一躬身,恭敬萬分地行了個禮,話卻只說了半截子。
“嗯?顯兒可是有甚為難之處么?且說來與朕聽聽好了。”
一見李顯滿臉的猶豫之色,高宗不由地便是一愣,旋即便想到以此案的復雜性,要求李顯在一日半內(nèi)結案,明顯是過苛了些,心里頭不禁涌起了些歉疚之意,這便放緩了口氣,很是和藹地說道。
“父皇明鑒,自奉父皇旨意徹查此案以來,兒臣始終兢兢業(yè)業(yè),不敢稍有懈怠,托父皇之洪恩,兒臣已將此案之脈絡厘清,周國公武敏之對其所犯諸事皆已認罪,有口供及證物在此,另,朝中有諸般大臣身涉此案,據(jù)查:大理寺卿侯善業(yè)八年間,先后十一次送重禮與武敏之,財貨累計愈八千貫;秘書丞苗楚客六年間,先后八次送禮于武敏之,財貨累計愈三千貫;著作郎周思茂五年間,先后送禮……”李顯躬了下身子,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厚厚的奏折,攤將開來,悠揚頓挫地詠讀了起來,但卻只宣明涉案諸般臣工的行徑,卻并無相關的判罰之詞。
“顯兒所奏朕皆已知曉,爾既為主審,卻為何無判罰之刑?”
李顯所宣布的這些罪狀高宗都已早已從繳獲的賬冊里有所了解,饒是如此,再次聽起,還是免不了一陣火大,只不過高宗此時更關心的是李顯的判罰結果何在,聽了良久,都沒見李顯提起此事,不免有些心浮氣躁,待得李顯話音一落,高宗便有些不耐地追問了一句道。
“父皇海涵,此正是兒臣為難之處,兒臣雖為主審,本該就此定案,只是事涉諸多朝臣,輕縱不得,重判也不妥,兒臣思慮再三,竊以為此事當由政事堂諸宰輔共決之,方能確保無虞,懇請父皇圣斷。”面對著高宗的不悅之色,李顯心中雖平靜,可臉上卻作出了副誠惶誠恐的樣子,緊趕著應答道。
“嗡……”
李顯此言擺明了就是在上交矛盾,自古以來,哪有主審官光管著查案而不去判罰的道理,這等咄咄怪事一出,諸臣工登時全都轟然議論了起來,滿大殿里登時便噪雜成了一片。
“父皇,兒臣以為七弟所言乃老成謀國之言,此事合該如此處理,還請父皇圣裁。”
不管旁人是怎么想的,李弘?yún)s是認定李顯這個提議對其極為有利,不管怎么說,他手下便有兩名宰相在,已是占了六大宰相的三分之一,再算上一向看不慣武后干政的裴行儉以及郝處俊,不管怎么算,都能占據(jù)絕對的主動,再者,張文瓘、戴志德兩位宰相雖一向保持中立,可大體上也是對武后不怎么感冒,如此這般地盤算下來,李弘自認勝算極大,心情激動之下,也不管高宗是如何想的,有些個迫不及待地便站了出來,高聲附和了一把。
“不錯,太子殿下斯言大善,老臣以為可行,還請陛下明斷!”
身為太子的心腹重臣,閻立本的算計也同樣不差,這一見太子站了出來,自是高聲應和了一句。
“陛下,老臣以為確該如此,為保朝堂之穩(wěn),非此莫可,老臣附議!”
“臣亦附議!”
“臣附議!”
……
太子與閻立本都已先后站了出來,其余樂彥瑋、蕭明等諸般太子一系的朝臣們自是不甘落后,紛紛出言贊同了起來。
“陛下,微臣以為此事不可,朝堂自有法度,斷案本就該當主審者為之,豈能推與政事堂,倘若此例一開,后效者必眾,朝堂亂矣,望陛下三思。”
太子黨們能算計得到的事情,北門學士們自也都能看得個通透,哪肯讓此議就此通過,劉祎之第一個站出來反對道。
“陛下,劉給事中所言甚是,今此案既是英王殿下所審,自該由英王殿下來判,豈能由他人代勞,微臣以為此事萬不可行,望陛下明察!”劉祎之話音剛落,明崇儼已站了出來,同樣是出言反對李顯的提議。
北門學士們大多因巴結賀蘭敏之的緣故,被牽扯到了案中,所剩下的也就只有寥寥數(shù)人而已,除了劉祎之與明崇儼夠分量站出來發(fā)言之外,余者都只能在隊列里愁苦者,很顯然,在聲勢上,比起太子一系人馬來說,著實是差得遠了些。
“陛下,老臣以為劉、明二位大人之言乃杞人憂天也,自古以來,但凡大案要案必三司會審,而后由朝議公決之,今英王殿下之提議不過是變通罷了,大體是為朝堂少起紛爭著想,何來亂律之說,臣懇請陛下明斷!”閻立本顯然深韻痛打落水狗的要則,絲毫不給北門學士們以翻盤的機會,指名道姓地便將劉、明二人的建議頂了回去。
“陛下,閻相所言甚是,臣等以為此案確該由政事堂過問為荷,懇請陛下圣裁!”
“請陛下圣裁!”
……
人多勢眾的太子黨們呼喝起來聲浪大得很,瞬間便將劉、明二人打壓得連話都沒機會說了。
“這個,這個……”
面對著群臣們的一致呼聲,高宗自己也不曉得該不該從諫如流,畢竟他是十二萬分地不想將此事鬧得不可開交,可眼見群臣們不斷地出言催逼,高宗的老臉都憋得發(fā)了紫,狼狽不堪地支支吾吾著,實在是難以說出個所以然來,不得不將求助的目光轉到了武后身上。
“陛下,諸臣工們所言皆各有其理,臣妾以為既是各有爭執(zhí),此事不若讓顯兒先管著,回頭再議也罷。”武后嫣然一笑,款款地給出了個建議。
“唔,也好。”
高宗對此事本就無甚定見,只是不想長久拖將下去罷了,此時見事情怕是沒那么容易能解決得了,心里本就有了些抵觸,這一聽武后如此說法,自不愿再在此事上多糾纏,沉吟地點了下頭,同意了武后的建議,而后,對著躲在群臣隊列里的李顯一招手道:“顯兒,朕知曉這些日子爾可是辛苦了,然則此案既是顯兒所審,那便由爾判了去好了,有甚難處就說與朕知,朕定當支持與爾。”
“父皇有命,兒臣自不敢不從,然,此案涉及者眾,兒臣懇請父皇給兒臣專斷之權。”李顯可不打算平白去接這么個燙手的山芋,炮制出矛盾上交這套把戲,為的便是要權,此時聽得高宗如此說法,哪會有甚客氣的,一開口便要起了專斷之權。
“嗯,朕準了。”
高宗是徹底煩了此案,連想都懶得再去多想一下,甚是豪爽地一揮手,答應了李顯的請求,坐在一旁的武后雖有心要反對,卻已是來不及了,面色瞬間一變,可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只是頗有深意地瞟了李顯一眼。
“多謝父皇隆恩,兒臣定當竭力以明此案。”
專斷之權一到手,李顯自是緊趕著便出言謝了恩。
“父皇圣明!”
李弘顯然沒想到事情轉了一圈之后,斷案權又落到了李顯手中,雖頗有些失望,可轉念一想,以李顯素日的為人,斷不會輕饒了武后一黨,自也就安心了不少,緊趕著站出來,稱頌了一句道。
“陛下圣明,臣等欽服。”
這一見李顯與太子都先后表了態(tài),不管心里頭到底樂意還是不樂意,都只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稱頌不已,至于各人心里是何等心思,那就只有上天才曉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