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8 剎那永恒

現場工作人員正在清場，不過顧七月卻沒有休息，她穿著一套皮衣打斗服，手里拿著一把道具刀，雖然是道具，但為了真實感，重量和真實的大刀是一樣的，所以提起來還是頗為吃力，滿頭都是汗水，淺栗色的短發都貼在了臉頰上。

顧七月扭了扭頭，笑呵呵地說到，“我現在終于知道，‘黑客帝國’里的皮衣外套的確是為了耍帥設計的。”貼身穿著的皮衣由于汗水的入侵而變得濕滑，打斗起來很容易牽扯到動作，導致反應速度變慢，這著實不是打斗的正確選擇。

站在旁邊的武打演員們都被顧七月的實誠逗笑了。

顧七月招了招手，“真宇哥，再來一遍。”顧七月這里使用的是男生的稱呼方式，而不是女生稱呼哥哥的“Oppa”，但卻絲毫不顯得粗魯，反而有這一些豪爽的味道。

站在旁邊的崔真宇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九七啊，不要那么拼命，我們剛才已經練了那么多遍，你肯定沒有問題的。”雖然大家剛才沒有注意次數，但為了拍攝出真實的效果，顧七月和武打演員們至少練習了一個小時，不要說顧七月這樣的業余武打選手了，就連他們都感覺到有些氣喘了。

顧七月搖了搖頭，“我不是要真的對打，腳步變化什么的我已經掌握了，但是招式方面我還是記得不太熟。”

顧七月看了看周圍正在清場的工作人員，由于這場戲是大型打斗，所以避免誤傷，周圍所有人都要退后；而由于電視劇拍攝的是劇中劇，所以劇中拍攝這場戲的劇組也必須占據正確的位置，讓“拍攝”的感覺變得更加真實，所以拍攝之前的安排十分繁瑣。至少還需要二十分鐘。

人們都說，拍戲時，真正“演戲”的瞬間少得可憐，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等待之中度過的。因為劇組的每一場戲拍攝都沒有那么容易。

顧七月拿起手中的大刀揮了揮，卻發現著實太重了，手腕有些酸疼，她放下大刀，揉了揉手腕，隨即就抬起頭來，看向了崔真宇，“我剛才幾乎把所有精力都花費在記腳步上了，現在招式方面還是不太連貫。”

崔真宇張了張嘴，其實這場戲不要求顧七月真的和他們對打，最主要是拍攝出那種感覺，吉羅琳和金洙元之間的化學反應才是整場戲的重點。

但顧七月卻不這樣認為，金洙元之所以對吉羅琳一見鐘情，就是因為吉羅琳的專注和投入。所以，這場戲之中，顧七月的表演沒有其他借力點，她就必須詮釋出專業態度來。顧七月對著其他武打演員們露出了一抹歉意的笑容，“你們在旁邊休息，我就讓真宇哥給我講解一些步驟。”

說完，顧七月吐了吐舌頭，露出了歉意的笑容，其他武打演員們都不由無奈地笑了起來。

“真宇哥，我先是和你對打，對吧，抬起刀刃格擋，然后一個轉身，接下來右邊又有攻擊……”顧七月也沒有讓崔真宇親自上陣，自己先主動以慢動作的方式演繹了起來，嘴巴里還說明著這場戲的打斗順序。

在混戰之中，打斗必須遵循嚴格的順序，不可能所有人一窩蜂上去胡亂打一氣——也許在現實生活里可以，但在電影和電視里卻不行，因為導演必須把打斗過程記錄下來，而且還必須與主題契合。所以，每一步是誰上、誰下，每一次是誰倒、誰起，這都必須經過嚴格安排。

不過，由于這場戲核心不在于打斗之上，所以申宇哲沒有要求武術指導安排打斗步驟，只是讓所有武打演員配合顧七月，讓顧七月在正中央一個人亂舞，其他人跟隨著顧七月的步伐主動倒地就是了。

但顧七月卻覺得這樣拍攝起來沒有真實感，反而會破壞這場戲的核心思想，于是她和武術指導簡單安排了一個流程，將整場戲變得流暢起來。

李鐘碩站在人群之中，目不轉睛地看著顧七月，看著顧七月此時的一舉一動。難以想象，其他男人都已經累翻了，紛紛坐在旁邊休息，可是顧七月還是不知疲倦地進行練習，他甚至可以看到那雙眼睛里專注的光芒，秀氣的眉毛微微往中間靠近，一絲不茍地確認著下一步的動作，那簡單的慢動作看起來有些滑稽，但卻讓人笑不出來，因為他可以真實地感受到那一舉一動之中的投入和認真，彷佛全世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站在那塊平地之上投入工作之中。

李鐘碩安靜了下來，他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狠狠撞擊胸膛的聲音，噗通……噗通……噗通……

玄彬此時站在臺階上，正在翻看著劇本，劇務剛才把整場戲的走向都解說了一遍，他在進行最后的確認，然后就聽到了周圍的議論聲，“切，她有沒有必要這樣啊，做給誰看？”“給導演看啊，導演不支持她出演女主角的，所以她才要更加努力。”“但這有什么用，她難道沒有看到其他武打演員都已經累了嗎？她不休息，也不讓別人休息，真的是太惡心了。”“這樣裝腔作勢的女人才有人喜歡，你等著看吧，大家肯定會說她認真用心的，反而會去責備那些武打演員不夠投入，嘖嘖，真是好深的心機。”

周圍的嘈雜源源不斷地涌了過來，玄彬不明所以地抬起頭，然后順著大家的視線看了過去，就看到了正在一筆一劃、一絲不茍地演練著的顧七月，她彷佛根本沒有注意到周圍其他人的視線，也彷佛根本沒有留意到周圍惡毒的討論，只是全身心投入到排練之中，一個轉身、一個跳躍、一個比劃……每一個動作都認認真真地排練著，那雙眸子里的專注光輝甚至帶著一絲亢奮和雀躍，就好像……就好像整個世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罷了。

那專注而颯爽的姿態猶如一只舞動的精靈，在屬于她的世界里輕盈舞動，她不在乎別人的視線，她也不在乎別人的議論，她僅僅只是專注于自己的工作而已，那抹投入不由自主地就牽動了他的視線，跟隨著她上下翻飛。

那熟悉而陌生的眉眼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青澀，逐漸蛻變成為一個女人的模樣，颯爽、英氣、輕快，猶如朝陽一般緩緩升起。玄彬猛然就屏住了呼吸，心跳有了剎那間的暫停，他腦海里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回過頭，讓身后那些議論閉嘴，可是，他沒有來得及回頭，周圍所有的聲音就都停了下來，他轉過頭，就看到了李然的身影。

那些聚集在一起紛紛議論的人們都牢牢閉上了嘴巴，低下頭準備轉身離開，可是李然卻開口說到，“停下。”剎那間，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們都站在了原地，李然那森然而冰冷的氣場讓空氣都凍結成冰，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此刻暴躁的狂怒正在平靜表面之下涌動，李然開口說到，“如果你們不愿意工作，而更加樂意議論別人的八卦，我可以讓申宇哲在監視器后面安排一個區域，你們全部坐到那里，讓所有人都聽一聽你們對劇組的高見。”

李然那平靜而緩和的聲音彷佛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但卻彷佛一把匕首般狠狠刺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胸膛，讓人凍結成冰。可偏偏，愣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敢離開。

李然也沒有繼續前進，只是站在了原地，目光投向了顧七月所在的地方。

漸漸落下的夕陽漫天漫地地灑落了下來，那溫柔的橘色披在了顧七月的肩頭，炙熱的汗水折射出一道道光暈，濕漉漉的頭發顯得狼狽不堪，就連臉上的妝容都有些花了，可是她卻沒有任何動搖，眉宇之間涌動著雀躍和興奮，一個凌空轉身之后，嘴角的笑容就燦爛地綻放了開來，“真宇哥，看到了吧？看到了吧？就是這樣的，對不對？”

說完，顧七月又拿起了大刀，可是手腕卻一陣酸疼，讓她眉頭不由皺了皺，李然一下沒有忍住，就往前邁了半步，可隨即他的視線余光就看到了其他人的動靜，玄彬往前走了，人群之中的李鐘碩更是直接沖了出去，最后在工作人員圍成的圈子旁停下了腳步。莫名地，李然的心口就傳來一陣苦澀。

顧七月卻根本不在意，只是甩了甩手腕，重新拿起大刀，拒絕了走上前的崔真宇，揚聲說到，“是這樣的吧？我先一個格擋，然后一個下腰，轉身……”伴隨著話語，顧七月將慢動作連貫了起來，整個動作一氣呵成，腳底踩著穩健的步伐，手中的大刀舞成了一片花影，然后一個側步讓開了位置，抬腿側踢，猛地一借力，空中直接凌空轉身，帥氣地飛踢了出去。

那行云流水的動作簡直堪比專業武打演員，旁邊正在休息的武打演員們一個個都目瞪口呆，紛紛鼓掌起來，“七月，太棒了！太棒了！”

顧七月這才停下了動作，嘴角的笑容像是天邊的晚霞般燦爛的綻放了開來，她興奮地握住了拳頭，俏皮地放在身前揮了揮，“耶！我做到了！”那雙深邃的眸子猶如黑夜星辰般熠熠生輝，牽動著李然的心臟一下、接著一下。

李然就這樣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視線鎖定在顧七月那興奮而專注的眼神之中，無法移開。璀璨的晚霞猶如瀑布一般傾瀉而下，籠罩在顧七月的肩頭，讓她看起來像是女神一般走入凡間。在這一刻，時間和空間都凝固住了，縈繞在顧七月的身邊閃耀著朦朧光暈，剎那變成了永恒。

舌尖的苦澀、心臟的慌亂和掌心的汗水，著實太過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