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時間,轉眼即逝,這天上午,沈丹遐用過早飯後,便去了無涯院。沈丹遐之所以給院子取這個名字,是源於學海無涯苦作舟;所謂的規矩禮數,包括日常生活中的一舉一動,行禮、走路、說話,微笑、待人接物,乃至於吃飯喝水都有一定的要求。
如果說當年在謝家閨學所學的規矩禮數,是小學程度,那麼現在學得是大學課程。華嬤嬤是從最基本的起、立、坐、站、走等姿勢開始教導沈丹遐。
“姑娘是大家閨秀,在外坐下時,姿態要端莊,要大氣,不可扭捏,縮頭縮腳的。”華嬤嬤演示道。
沈丹遐點頭,表示知道了。
“姑娘,你的頭不應該這麼點,應該這樣。”華嬤嬤演示了三種不同的點頭。
沈丹遐有樣學樣,華嬤嬤抿脣一笑。
“可是嬤嬤,大家都這麼做,不覺得千篇一律嗎?”沈丹遐抱怨問道。一點個性都沒有,跟假人似的。
“不會的姑娘,每個人做得動作雖是一樣,但做出的是不同的,姑娘若是不信,過幾日,去看看大姑娘和四姑娘,就知道了。”華嬤嬤笑道。
“我也沒有不信,嬤嬤比我見識多,說得自然是有道理的,是我沒想明白。”沈丹遐笑道。
沈丹遐好說話、好相處,學習態度也認真,讓華嬤嬤大喜過望,企盼著這小姑娘一直這麼乖巧下去,在教導上愈發的有耐心。怕沈丹遐學得枯燥無味,華嬤嬤在教她規矩練習規矩時,會講些其他府中的小八卦給她聽。
在沈丹遐努力跟著華嬤嬤學規矩,學調香之時,朝堂上爆出一件大事,派往吳越查案的三位大人,還沒到吳越,就遭受到刺客的襲擊。刑部尚書魏長覺身中數刀,已昏迷不醒;都察院右都御史鄭榮和麪部被砍了一刀,險傷及眼睛;程玨傷了胳膊,算是三人中傷勢最輕的一個。
這事沈丹遐並不知曉,不管是沈柏密還是莫失莫忘,都怕嚇著她,將事情隱瞞了下來,直到八月十二,沈丹遐去程家,在程老太爺的書房裡,沒見到程老太爺,看到吊著胳膊的程玨,驚訝地問道:“程二哥,你這麼快就……你受傷了,傷得重不重?大夫怎麼說?以後動手會不會受影響?”
程玨溫和笑道:“我沒事,傷得不重。”他身邊有徐朗派過去的人,死命相護,他胳膊被砍了一刀,只傷了皮肉,沒傷著筋骨。
“騙人,要是傷得不重,你怎麼包成這樣?”沈丹遐在他身邊坐下,看著他手臂上的紗布,眉尖微蹙。
“可不就是在騙人,魏大人和鄭大人傷得那麼重,我要不說嚴重點,他們心裡會不平衡的。”程玨促狹地笑道。
“說謊是小狗。”沈丹遐嘟嘴道。
程玨笑,“說謊是小狗。”
“那你養好傷,還去吳越嗎?”沈丹遐問道。
“聖上已另外指派人去了。”程玨淡笑道。
“程二哥,你別難過,下次還有機會爲朝廷效力的。”沈丹遐趕忙說了句安慰的話。
“小九妹,你可贊成我辭去翰林院侍講一職,去外地爲官?”程玨問道。
沈丹遐眸中露一絲訝然,“你要翰林院做得不開心嗎?”
“小九妹,你覺得當官是爲了什麼?”程玨正顏問道。
沈丹遐抿了抿脣,道:“當官是爲了造福一方,爲民作主。”
這話說到程玨心坎裡去了,程玨脣邊露出被人理解的愉悅笑容,道:“半個月後,我就跟聖上提這件事。”
“程二哥想好去哪兒當父母官了嗎?”沈丹遐笑問道。
“竹山城。”程玨笑道。
“選這地的原因,能告訴我嗎?”沈丹遐眨巴眨巴眼睛問道。
程玨看她俏皮樣,笑著伸出沒受傷的左手食指,在她的鼻尖上點了一下,道:“竹山城幅員遼闊,有著大片的肥沃草地,滿山遍野的牛羊。”
沈丹遐眸光一閃,問道:“竹山城是不是臨近大宛國?”
程玨微愕,笑了,道:“是的。”
“程二哥,你會是個實幹的好官。”沈丹遐笑讚道。
“我不會辜負你的期待的。”程玨凝視著她,溫柔笑道。
閒聊了幾句,兩人對弈。
下棋下到一半,程老太爺捧著幾個卷軸從外面進來了,“九丫頭,快來快來。”
“程爺爺,您老又去哪兒淘了這麼多畫回來?”沈丹遐笑著走了過去。
“馬行街那兒新開了間畫坊,店老闆請了三個畫師在那兒當場潑墨作畫,我就讓他們一人給我畫了三幅,快快快,快把畫掛上去。”程老太爺樂呵呵地道。
九幅畫掛滿了一堵牆,程老太爺摸著鬍子問道:“小二,小九,你們覺得這幾幅畫怎麼樣?”
程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在棋畫上下了苦功,賞畫的眼光就比較挑剔,淡然地道:“還行。”
沈丹遐指著一幅畫著葡萄的道:“程爺爺,我覺得這幅不錯,老藤錯落低垂,葡萄晶瑩欲滴,佈局精妙,筆墨酣暢,意趣橫生。”
程老太爺笑道:“沒白教你,這幅畫你既然喜歡,就送你了。”
“謝謝程爺爺。”沈丹遐把畫收好。
等程老太爺賞完畫,檢查了沈丹遐寫的字,佈置好接下去幾天的功課,沈丹遐拿那幅葡萄圖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看到一個眼熟的媳婦子,正和陶氏、袁清音在說事,就挨著袁清音身邊坐下。陶氏看了看她,並沒有將她趕出去,知道這丫頭被趕出去,也會偷聽,索性讓她光明正大的聽,反而還好些。
沈丹遐聽了一會,方知她說得是二房的事,這時也想起那媳婦子是周氏身邊的人,人喚伍三嫂子。
“……分家沒多久,大爺就將人接進府裡去了,大奶奶知道後,就鬧了一場,回了孃家,大爺沒理會,和月芍天天廝混;後也不知道二太太是如何相勸的,大爺就去侯府把大奶奶給接了回來,那月芍就留在大奶奶房裡做了通房丫頭。”伍三嫂子道。
“魏氏既將人拿捏住了,今兒怎麼又鬧了起來?”袁清音問道。
伍三嫂子看了眼沈丹遐,措詞道:“昨兒大爺讓月芍進房伺候了,早上去給大奶奶請安時,頂撞了大奶奶,大奶奶一怒之下,就讓人熬了避子湯給她喝。”
講規矩的人家,在嫡妻未生育之前,都會讓妾室通房承歡後喝一碗避子湯。陶氏皺眉問道:“這避子湯,有什麼問題?”
伍三嫂子又看了沈丹遐一眼,見沈丹遐穩穩坐在那兒,絲毫沒有要起身離開的意思,硬著頭皮繼續道:“月芍被強灌了碗避子湯後,沒過多久,小腹絞痛,然後下身出血,月白色的裙子都被血染得殷紅。”
陶氏驚愕地瞪大了雙眼,“那個月芍她該不會懷有身孕了吧?”
“太太神機妙算。”伍三嫂子恭維了一句,“月芍有了一個半月的身孕。”
“出了那麼多血,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袁清音輕嘆道。
“不僅如此,那月芍被避子湯傷了身體,這輩子可能都和孩子無緣了!”伍三嫂子道。
二房短短十來天,就連失兩個孩子,沈柏寬氣得大罵魏牡丹是毒婦,要她給月芍流掉的那個孩子賠命;魏牡丹怒火攻心,拿著剪刀抵著喉嚨,與沈柏寬對峙。夫妻倆在院子裡,鬧成了一鍋粥。周氏聽到通報,趕過去救場。
周氏是如何勸解的,三房這邊不知道,據說夫妻倆是和好如初了。沈丹遐對此,持懷疑的態度,可八月十五這天,她親眼看到沈柏寬體貼地扶魏牡丹下騾車,魏牡丹對沈柏寬笑得柔情似水。好吧,他們或許真得和好如初了。
吃團圓飯時,沈丹遐無意間看到魏牡丹看袁清音的眼神裡,充滿妒恨,心裡咯噔了一下,冒出一個念頭,魏牡丹該不會知道月芍懷了身孕吧?她失去了孩子,就找藉口讓月芍失去孩子,現在她要對付的人……
沈丹遐藉口淨手,離了席,“告訴美娥和美嬌讓她們寸步不離地保護好二奶奶,別讓大奶奶靠近二奶奶。”
“姑娘是擔心大奶奶會對二奶奶不利?”莫失問道。
沈丹遐勾了勾脣角,道:“凡事小心些,總無大錯。”
隨後沈丹遐主僕回到席上,莫失找機會跟美娥美嬌說這事。
吃完團圓飯,衆人移步園中的長廊坐著,等月亮升起來,好賞月拜月。魏牡丹突然拿了幾顆桂圓,遞給袁清音,“二弟妹,剛看你沒吃多少東西,是開始孕吐了吧,來,吃幾顆桂圓甜甜嘴。”
“大嫂不知道孕婦不宜吃桂圓嗎?”沈丹遐直接阻攔道。雖然袁清音吃幾顆桂圓,不會有大礙,但沈丹遐覺得魏牡丹讓袁清音吃桂圓是不懷好意,還是小心使得萬年船,不讓袁清音吃桂圓比較好。
袁清音把伸出的手收了回去,目光不善地看著魏牡丹。魏牡丹干笑了兩聲,道:“孕婦不宜吃桂圓嗎?這個我到不知道,九妹妹知道得還真多啊。”
沈丹遐見魏牡丹藉機嘲諷自己,皺眉道:“大嫂居然連這事都不知道啊?難怪……哎,這家裡有孕婦,不止孕婦要多注意吃食,身邊的人也得注意,要幫著提醒,不可大意,萬不能等出了事,再來後悔。”
魏牡丹之所以會小產,就是那天饞嘴,吃了十幾塊山楂糕。魏牡丹咬著牙,把手中的桂圓,丟回碟子裡。
過了一會,月亮升了上來,女眷們起身去拜月。魏牡丹懶散地靠在椅子,啃著手中的月餅。沈丹蔚雖和她相處的不好,但畢竟是親姑嫂,於是就喚她道:“大嫂,你不去拜月嗎?”
“我吃完月餅就去,你們先去,不用等我。”魏牡丹笑道。
於是衆女往擺著香案的地方走去,就快到地了,魏牡丹從後面疾步趕了上來,硬生生的從袁清音和沈丹遐中間擠過去。魏牡丹卯足了力氣,袁清音和沈丹遐被她擠得往,向旁邊連退了數步,險些摔倒。還好婢女,及時扶住了兩人,兩人才沒有摔倒。
沈丹遐就算摔倒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但袁清音懷著身孕是不能摔跌的。沈丹遐怒罵道:“魏牡丹,你這急三忙四的,趕著去投胎啊?”只有死人才需要投胎。
“九妹妹,我是你大嫂,你怎麼能直呼我的名諱?”魏牡丹質問道。
“我沒你這麼心腸歹毒的大嫂,魏牡丹,你以爲我們都是傻子嗎?看不出你的險惡用心嗎?”沈丹遐拆穿她道。沈丹蔚的臉色,十分難看,這女人在家裡鬧騰得還不夠嗎?大過節的鬧騰到親戚家來也就算了,還想害人,惡行惡狀令人髮指。
魏牡丹見袁清音被人扶著,安穩地站著,沒有摔倒,甚至連胎氣都沒動,心裡頗感遺憾,這袁清音也太好命了,嘴上根本不承認她想害袁清音一事,“我不過是從你們中間走過,你休想…。”
“啪。”袁清音心神已定,走到魏牡丹面前,揚手就給她一耳光。
“你打我?”魏牡丹捂住左臉,不敢相信地看著袁清音,“你敢打我!你憑什麼打我?”
說著魏牡丹伸手就要去推袁清音,不過她的手還沒碰觸到袁清音,就被莫失一把抓住,莫失手上一用勁,疼得魏牡丹哎喲哎喲叫,“這個該死的賤婢,鬆手,快鬆手。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動靜鬧得大了,驚動了沈母等人,周氏走過來看到這一幕,也不問原由,就嚷道:“這還有沒有主僕尊卑了?三弟妹,你這是怎麼管教的?讓一個婢女爬到主子頭上來作威作福!還不鬆手,這個死丫頭。”
“二嫂子,有理不在聲高,且聽聽看,發生了什麼事,再來問罪也不遲。”陶氏淡定的道。
沈丹遐快言快語地將事情說了出來,聽得沈母沉了臉色,聽得陶氏怒不可遏,厲聲道:“大奶奶,你這是禍害完了二房還不夠,還想禍害三房嗎?”
“我沒有,我沒有。”魏牡丹拼命搖頭,竭力否認,因爲疼痛,眼淚橫飛。
“九丫頭,你怎麼可以這麼冤枉你大嫂?”周氏指責道。
“二太太不信我說的,那問問其他人好了,只是沒泯滅良心的,都不會說謊。”沈丹遐懶得與她辯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