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榆樹林很偏,方圓五百米以內沒有建筑物。
霍普站在一棵掛著特殊標記的榆樹下,描繪場景,“當時兩個遇害者就躺這里,馬庫斯在上面,薩曼莎躺下面。兇手從后邊走過來一刀子抹了馬庫斯的喉嚨,血液鉆進了氣管,嗆住了他的呼吸,咳都咳不出來,兇手毫無人性地繼續對著后背猛戳。”
“而馬庫斯的血淋濕了下面薩曼莎的臉,薩曼莎發現之后尖叫起來,害怕緊張到極點,不由自主繃緊了下身的肌肉…于是就和馬庫斯卡在了一起。”
“薩曼莎轉身想要逃走,卻被上方重傷的男友壓倒。”
“隨后兇手用匕首從側面連續戳刺幾十刀,殺害了她。”
“嘖嘖…”迪安幾乎能想到那殘酷的畫面。
寒光閃閃不停起落的匕首、殷紅的血、配上潔白的雪,凄美絕倫,也證明做人不能玩得太花。
“兇器找到了嗎?”迪安低下頭躲開一根掛霜的樹枝,環顧著白雪皚皚的樹林,案件發生的時間已經是一周前,期間下了好幾場雪,厚厚的雪花覆蓋了事故地的地面、茂密的榆樹,遮掩住所有可疑痕跡,他的上帝視角也沒能找到絲毫有價值的線索。
“沒有,被兇手帶走了。”
“當時誰最先發現這對情侶遇害的?”
霍普說,“住在榆樹街的克里夫,他在酒吧喝到午夜十二點,路過這片樹林的時候進去撒了泡尿,結果發現尿里面有血,順著血跡找到了身后不遠的這對遇害的情侶,報了警,但我們已經盤問過克里夫,酒吧里許多人都可以證明他沒有作案時間。”
迪安點頭,這種室外地點,自己也沒辦法利用乩板召喚遇害者的靈魂,但現在擁有了蛇妖之軀的技能,他倒是多了一種額外的調查方式,“這地方看起來沒啥線索,能不能帶我去見見死者的遺體?”
“沒問題,遺體還留在鑒證科。”霍普帶上迪安開車前往了一棟兩層建筑,跟前臺的枯瘦女人交待了一句,就推門進入了一樓唯一的一間停尸房。
霍普從一排箱子里推出兩口黑色的裹尸袋,打開之后,露出兩具遺體,已經清洗過一遍,皮膚蒼白、死氣沉沉,身上帶有大量縫合痕跡,就像是一個支離破碎之后又重新縫好的硅膠娃娃,配合兩張年輕的臉龐,充滿了一種詭異的恐怖感。
迪安觀察著尸體,又接過警長手中的驗尸報告翻閱起來,“死者,馬庫斯·羅蘭,男、18歲、被割裂脖子氣管、頸動脈…薩曼莎·莫頓、女、19歲、被扎破了心臟…不存在中毒、致死疾病、飲酒…等等癥狀。”
“有沒有他們的血液樣本?”迪安琢磨著當時兇手從背后重創了馬庫斯,馬庫斯大概率沒看到行兇者的樣貌,但仰面躺在地上的女孩兒卻很有可能目擊兇手,“尤其是薩曼莎的血樣。”
“都有,稍等。”霍普很好奇他這么問的目的,但出于對同伴的信任,他也沒遲疑,轉身離開,返回時候手上就多了兩小管血樣。
“你打算怎么辦?”
“待會兒你就知道,廁所在哪里?”
“出門右手邊。”
迪安帶血樣進入衛生間鎖上門,臉頰蠕動間迅速變形為蛇妖塞斯的模樣,隨后吞下了薩曼莎的血樣。
轟隆。
大片代表著過去記憶的無序光影掠過眼前,這一次迪安有了經驗,駕輕就熟地排除了那些毫無關聯的記憶——女孩兒父母離異、欺負女同學,和男友第一次品嘗禁果…
然后凝聚為一副殘酷的畫面,臉上帶著白色幽靈面具、黑色長袍遮住全身的人揮舞一把帶血的匕首撲了上來。
顛簸、搖晃…泥土、雪花、草屑在眼前紛飛。
原本清晰的視界周圍洋溢起朦朧的血光,而血光的邊緣,兇手揮舞匕首的左手手腕內側衣袖猛然揚起,暴露出一抹慘白的皮膚,和一塊傾斜45°的右旋卐字圖案紋身。
迪安眨了眨眼睛,退出了舔舐記憶。
系統中“霍金斯兇殺案”的進度跳到了百分之十。
這就是兇手,打扮很奇怪,某種萬圣節的裝束?
他接著又吞下了男死者馬庫斯的血樣,一大段毫無意義的記憶之后,意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龐,齊劉海、土黃色外套、脖子上掛著一個長方體的柯達相機,正是喬伊斯的兒子喬納森。
“嘿,喬納森,聽人說你拍照技術不錯、周三放學后我們準備去野外探險、順便來幾張漂亮照片,記錄我們的英姿,來嗎?”
“我要去打工,沒空。”
“伱確定不來?南希和她好姐妹也會去。”
“那我、我考慮考慮。”
事件進度跳到了百分之一十五。
畫面又一閃,最后變成仰面朝上躺在雪地里酡紅臉的薩曼莎,伴隨著壓抑的輕喚,畫面破碎為虛無。
迪安結束了“舔舐記憶”。
“喬納森居然與這起事件產生了關聯,我得私下里跟他聊聊,嗯,這條線索暫時不告訴霍普。”
迪安摸了摸下巴,開始“腦海黑域”搜索喬納森的下落,發現這家伙正帶著照相機在鎮中心商場里拍照。
于是他離開了衛生間,重新找到了霍普,“我有了重大發現、兇手身高約為6.23英尺(1.9米)、穿一身黑色長袍、臉上帶著白色的幽靈面具,他應該是個白人、左撇子、左手手腕內側有一個傾斜45°的右旋卐字圖案。”
“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尸檢報告和鞋印也證明兇手接近你口中的身高,同樣是左撇子,但卐字圖案,”霍普看著迪安畫出的符號,臉色凝重,“這不就是鉤形十字架,所以兇手大概率還是個白皮膚的納粹分子,鎮上的德裔們有不小的嫌疑。”
“我馬上回去讓伙計們去排查取證,然后帶回來跟現場發現的證物樣本對比。要是發現兇手的馬腳,局里給你發獎勵!”
……
兩人離開了鑒定科大樓,返回不遠處的霍金斯警局,霍普摘下牛仔帽沖前臺的胖大媽接線員哈哈一笑,
“弗洛,泡兩杯咖啡,送到辦公室里,再把尼克和湯姆叫回來,我有重要任務交代!”
弗洛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鏡,別有用意地朝警局大廳里掃了一眼,
警長一轉頭,就見一位身材嬌小的漂亮女士迎面走了過來,黃色的單排扣帶腰帶的毛呢大衣,潔白的高領毛衣被偉岸的胸懷高高撐起,幾乎兜不住,走動中一頭茂密的金發隨風飄揚,顯得復古又時髦。
“尊敬的局長,能不能給霍金斯日報分享分享你的新進展?”
“凱瑟琳女士,我說過多少回了,等抓到兇手,我們自然會召開例行記者會,向你們通報具體情況,”霍普呲了呲牙,一臉無奈地看向女人畫著精致淡妝的臉,“但你不能每天來局里亂晃,又往報紙上夸大,散播恐慌的氣氛,破壞鎮里的治安穩定。”
“局長,你不能往我頭上扣帽子,我什么時候亂寫了,我不過是在報紙上說了一點實話,也提前跟你們對過稿。”凱瑟琳臉上保持著優雅的笑容,溫聲細語地反駁,但當她目光掃到跟在局長身后走入一道人影,整個人怔了一下,眼眸中流露出驚喜的異彩,捂住了紅唇,
“迪安?!”
“下午好,凱瑟琳,沒想到能在這里見到你。”迪安朝她揮了揮手,幾個月不見,記者小姐已經徹底恢復了在拉斯維加斯工作時的爽利風格,充滿了職業女性的魅力和光芒。
“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聲,我都沒去接你。”凱瑟琳撅了撅嘴,卻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也顧不了什么淑女禮儀、矜持,心花怒放地越過局長,湊到迪安跟前,眼波流轉地仰望著他,
迪安見狀心頭一暖,拉起了凱瑟琳軟綿綿冰涼的小手,“我也是昨天才到,跟舅舅家里處理了一點事兒,本來今天就打算去找你,結果局長又請我幫忙解決案子,耽誤了一點時間。”凱瑟琳反扣住他的十指,點了點頭,“嗯,你這么了不起的偵探,一定能幫鎮里面抓到兇手。”
“咳咳,兩位,這里是警局,不是你們家,請稍微注意點影響。”霍普從一臉吃瓜模樣的弗洛大媽手里接過熱咖啡,沖迪安豎起大拇指,表示對他泡走報社之花的贊賞,“迪安,記者小姐交給你招待了…我得進去處理公務,等有了新的發現再跟你交流。”
迪安點頭,“沒問題,但把整起案件的卷宗發給我一份。”
霍普看著他,又看了眼凱瑟琳,沉聲強調,“你小子可別中美人計,讓她隨便亂寫,辜負我的信任。”
……
但凱瑟琳現在壓根不在乎什么報道,她拉著迪安飛快離開了警局,跑到旁邊一個偏僻無人的街角,涂著紅指甲的手往胸膛一推,嬌小的身體緊緊纏了上去,仰起了脖子就跟渴了好久的金絲貓一樣。
良久之后,呼吸分開。
記者女士把頭埋進他懷里,聽著他悠長沉穩的心跳,摸了摸自己發燙艷紅的臉頰輕喃,“你回來了真好,我再也不用一個人孤零零地失眠了。”
迪安輕撫她的后背,摩挲柔順的金發和尖尖的下巴,
“我也很想你,這幾個月你累壞了吧,體重輕了不少。”
“真瘦了?那說明我減肥起效了。”凱瑟琳露齒一笑,擦去他臉上的口紅印,親密地挽住他的胳膊往南走,“但一點也不累,這邊的業務比拉斯維加斯輕松得多,我上手很快,出了好幾份漂亮的報道,所以社里對我委以重任,讓我調查這起霍金斯鎮的兇殺案。”
“你一個人來調查兇殘的殺手?報社也不給你派個助手啥的?”迪安挑了挑眉,
“別擔心,我白天才在警局附近轉轉,其他時間都在報社,而且我能照顧好自己——”凱瑟琳打開手提包,取出防狼噴霧和手槍,并且做了個瞄準的動作,“我每周都要去靶場訓練射擊,兇手敢現身,我就一槍崩了他。”
迪安看了看她射擊姿態下厚厚保暖內衣都遮不住的好身材,這哪里是防狼射擊,這簡直是歹徒引誘射擊。
但凱瑟琳臉上自信滿滿,眼神又溫柔如水,“今晚去我家,我準備晚餐給你吃。”
“好,但現在我得去調查案件。”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一起?”凱瑟琳期待地眨了眨大眼睛,
“那就來吧,但在事情徹底解決前,不要寫出去,否則可能壞事。”
“放心,我明白。”
……
迪安坐上凱瑟琳的道奇,一路瀏覽著卷宗,很快趕到了小鎮的商場。
喬納森正在照相店外椅子上擺弄相機,出神地凝視半空,臉色郁郁,明顯有心事,
“嗨,喬納森!”
“啊,迪安?!”喬納森轉頭,手忙腳亂接住丟過來的可樂,“我昨天聽喬伊斯說了你的消息,正準備帶威爾去你家拜訪,對了,這位不是報社的記者女士嗎?”
“沒錯,她跟我一起出來轉轉,”迪安一屁股坐在他身邊,凱瑟琳下巴搭在迪安肩膀上,妙目往喬納森臉上一掃,喬納森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臉,
而迪安根據“舔舐記憶”中看到的畫面,直截了當開口,“喬納森,你上周不是跟隨馬庫斯·羅蘭到野外去玩了一遍?”
“你指的是周五被殺害的同學?”喬納森臉色微微發白,
“對。”
喬納森注意到迪安嚴肅的臉,猶豫地問,“你為什么突然提起這回事,又是誰告訴你的?”
旁邊的凱瑟琳眼神變得亮晶晶,記者的直覺讓她感覺眼前的男孩兒有問題,恨不得立馬掏出紙筆開始記錄,
而迪安只是拍拍對方的肩膀,盯著他的眼睛,發動念力暗示,
“我幫霍普局長辦事,所以做點例行問話,但你無需擔心,我相信馬庫斯的死亡跟你毫無關系,你只需要把當天的過程全部講一遍,一個細節也別放過。”
喬納森擰開可樂,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好吧,他當時邀請我下午放學后幫他和朋友拍照。然后四點半左右,我們一行八個人坐上了馬庫斯的福特皮卡,出了小鎮往北郊的森林里去…”
迪安打斷,“哪些人?”
“馬庫斯和女友薩曼莎、我、南希和她的姐妹芭芭拉,富家子史蒂夫和他的兩個朋友戈蘭、哈拉…我們抵達了森林邊緣地帶,堆雪人兒、打雪仗。”喬納森忽然黯然地垂下頭,語氣中充斥著壓抑不住的酸氣,“我給他們拍照。”
迪安看出他的不對,“怎么了?你和南希不順利?”
喬納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忍不住把滿腹心事脫口而出,“史蒂夫一直纏著南希獻殷勤,我看不慣想過去打個招呼,結果被戈蘭,這個滿臉雀斑的家伙攔住,他還說我只是個照相的窮鬼,不準我接近南希,我氣壞了和他扭打在了一起。”
“我跟你學過幾天格斗啊,已經是個老手,”喬納森既得意又懊惱地看著迪安說,“戈蘭被我打得屁滾尿流,慌忙往森林里邊跑,然后出了點意外…他掉到地下去了。”
“掉到哪兒去了?”迪安神色一動,忽然發現系統進度由百分之十五跳到了百分之十六,
“森林地上有個坑,藏在積雪和灌木叢里非常隱蔽,戈蘭逃跑時沒注意就掉了下去。”喬納森眼神閃爍著新奇,“但坑也就三米深,他沒受什么傷,反而在里面發現了一個可怕的東西。”
“什么東西。”凱瑟琳用耳邊的秀發戳了戳迪安的臉追問,
“你們能為我保密嗎?我不想被同學當成告密鬼。”喬納森懇求地看向迪安,
迪安和凱瑟琳交換了一個好笑的眼神,點頭,“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是你泄的密。”
喬納森這才點頭,“史蒂夫和馬庫斯下去了一趟,他們說里邊有一副人類的骷髏架子,不知道死了多久,身上連一塊肉也沒有。”
系統一震,事件進度跳到了百分之二十。
迪安頓時醒悟,這具骷髏很重要,隨即追問,“能再具體描述一下這具骷髏嗎,比如它身上穿著什么樣的衣服?”
“抱歉,我覺得不吉利,所以守在地上沒進去看,史蒂夫三個目擊者只告訴我這么多。”喬納森搖頭續道,“再然后南希和芭芭拉被嚇壞了,要馬上離開報警,但馬庫斯要求大家別把事情說出去,讓我們保密。”
凱瑟琳就好奇了,“這是為什么?正常人在野外發現尸骨、遺骸的第一反應,不該是報警嗎?”
“鬼才知道,但所有人都答應了,我也不想當個泄密鬼。”喬納森把喝空的可樂瓶捏扁,
而迪安陷入沉思,他感覺到了超自然的氣息。
喬納森又疑惑地看過來,
“我該說的都說完了,伙計,你現在能回答我了嗎,為什么問這個問題?我們周三去野外的經歷與馬庫斯周五遇害有任何關系?”
凱瑟琳也隔著睫毛凝望迪安,眼神中閃爍異樣的精光,她經歷過超自然事件,自然了解整個世界的一部分真相,也對迪安充滿了信任。
“現在說不準,我必須親眼看一遍才能確定,”迪安注視喬納森的眼睛,“能不能帶我去那個坑洞附近?”
喬納森猶豫起來,“我只去過一次,我不確定能不能找到,只能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