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城北沒有回到酒店,看來他是真得生氣了。王理安悵悵然又有些害怕——怕她再也看不見他了。打開門,看著昏黃的走廊,腳下軟綿綿的地毯,沒有一點踏實的感覺。要不要出去?她猶豫著。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可是出去了又實在不知道要去哪裡。她沒有錢。一想到這,踏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
也會罵自己是個笨蛋,竟然急中出錯,犯了這種低級錯誤。
但過去的事情就是過去了,無論是殘忍的還是美好的。上天不會再給你一次機會重新來過。王理安又等到一個天亮。薛城北就像剪斷繩子的風箏,不知道去了哪裡。連著兩晚等著不同的男人。她總覺得這是上天給她的預兆——她總是等。
突然間就覺得煩悶無聊。電視機明明開著,聲音遠遠地從來沒有停止過。薛城北說過不讓她離開這裡。代替了最初要留在這裡的理由。珍妮的小尾巴就像薛城北的線一樣,握在手裡沒一點兒用處。心裡莫名地很難過。王理安開始爲這暴雨般的傷心找一個理由。
薛城北對她失望和李佑朗放鴿子,她要從中間選一個。淚先投降,無論是哪一個也都是她自找的。忽然想起美妮從前說過的話。就算她和薛城北在一起,也是站在傾斜的天枰的兩端。她像遙望著星星一樣,遙望著薛城北。果然應驗了。
一有聲音,她便豎起耳朵來聽,直到腳步聲從房間門口經過遠去。一個服務員看房間門開著說了句“room?service”便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突然發現了木呆呆地坐在牆角的她,自己先嚇了一跳。“小姐,需要幫您關門嗎?”
她搖了搖頭。
等服務員走了之後,她站起來把門關上。手機突然滴滴答答響了起來,王理安百米衝刺去接電話。
“喂,是王導嗎?”誰?王理安愣了一下,一顆心像被拿在小孩子的手裡,高高舉起,狠狠拋下。“您是哪位?”她快要哭出來了。
“哦,我是從前跟你去雲南旅行的遊客,我姓夏,我是想告訴你啊,我們單位現在想要組織旅遊,上次旅行我們都挺滿意的,所以這次機會也想留給你們。”王理安面無表情地掛掉了電話。
估計那個遊客現在一定在罵她,王理安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空調房裡待得太久了,竟然得了感冒。
頭暈腦脹,太陽穴裡好像養了兩隻小老鼠,一直用力想要衝出來。鼻子裡面被冰塊塞住了似的,喘不過氣來。怎麼這麼快,王理安無奈地嘆了口氣。連站起來都覺得背疼得厲害,一走路渾身疼痛。關上空調,爬到牀上,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告訴自己只要出了汗就會好了。
前兩天嘴巴下面就冒出一個火疙瘩。她沒有注意,沒想到一發不可收拾。病的太重了,也不覺得餓。一熬熬了兩天。睜開眼睛是天黑,再睜開,還是天黑。喊薛城北的名字,迴音顫顫。身體裡面好像點了個火爐,一張嘴自己都能感覺到火氣。閉上眼睛繼續躺下,頭疼地睡不著覺。面紙用完了,她懶得喊人來換,直接摸到被單上。青綠色一條一條。酒店服務員敲門沒有人應,走進來纔看見她。拿了電話問她要不要打給誰。薛城北的電話沒有人接,只好打給珍妮。珍妮慌張地趕來看到奄奄的王理安嚇了一跳。從牀上把她挖起來,冰涼的手放在她的額頭上,她打了個寒顫。“哎喲,這麼燙,你要作死嗎?”?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嘴脣乾澀地裂開了,張著嘴微弱地呼吸著。連房間裡有一種病態的刺鼻氣味。珍妮拿起電話打給120,沒想到救護車趕來,王理安躺在擔架上死抓著門把手不要離開。
畢竟是病了的人,她敵不過醫務人員。就這樣哭著鬧著被擡進了醫院。這次是普通病房。珍妮忙著自己的事情不能陪牀照顧,但還是每天過去看看她。主要她的病也實在簡單。不過就是感冒發燒疏於治療而已,萬幸沒有留下什麼不可挽回的病根兒。輸了三天液之後燒是退了,但仍是懶懶地不精神。珍妮有些著急,問大夫,他笑了笑:“病當然是沒什麼大礙,再輸兩天鞏固鞏固。我想她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心情不好吧。”他當然看見王理安手腕上的疤痕,還以爲又是一個爲情所困的女人。王理安自己都不記的手上還有個這麼個東西。
“你哥哥回來了。”趁王理安還算清醒,珍妮告訴她。
王理安冷笑一聲:“回來就回來吧,幹我什麼事。”
珍妮不懂他們兄妹倆之間爲什麼會有這麼深重的芥蒂。也不好說什麼。私下鼓動王理肇來看看她。但他又忙著誠品百貨的事情,又要應付薛城北,吃住幾乎都在酒店,很少回家。忙得不亦樂乎。珍妮算是把王理安接出了酒店。放心地打給艾拉,說王理安已經到了濟州,一切安好。艾拉告訴她。“對了,前不久出了件事兒還跟王理安有關係呢。”
“什麼事兒?”
“她那個小男朋友,叫李佑朗的。殺了人,現在被關起來了,過兩天就審判了。”她好像講了一個故事一樣,非常平靜。“我那次和王理安通電話,她還想要我幫她報復他,沒想到老天爺先懲罰他了。看來我是得離王理安遠一點兒,再下一個什麼報應給我。”說完,竟然呵呵笑了起來。
珍妮怔了怔:“什麼時候的事兒?”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主要是事情關於姜琦,所以纔多問了兩句。”
“什麼意思?”
艾拉呵呵笑了笑,“這還猜不出來,李佑朗把他老婆殺了。可狠了,活活掐死的。哎,就是可惜了那麼如花似玉的一個人。你知道嗎,我最喜歡她左胸下面的那顆心形的痣。動的時候特別有感覺。”
珍妮苦笑。艾拉勾搭上週娜一點不讓她意外。過了很久,珍妮都在想,世事無常其實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你永遠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會發生一件什麼樣的事情足以改變一生的軌跡。刺激又新鮮。艾拉的聲音越飄越遠。珍妮掛了電話站在醫院大門,猶豫了很久,想要不要告訴王理安。
沒想到王理安先她一步知道了。
“你怎麼知道的?”王理安面無表情地看著電視,大口吃著芒果:“剛纔來查房的護士告訴我的。”珍妮有些意外:“你一點兒都不難過?”王理安愣了一下,擡頭看著她:“我難過她就能活過來嗎?”珍妮無奈地笑,點了點頭:“也是。”
許久後,王理安吃完芒果,擦手。獨自幽幽地說道:“我說爲什麼忽然間就生了這麼一場病,敢情是因爲她。”“誰?”“周娜唄。”
珍妮一陣恍惚。病了這一場,王理安好像被抽掉了半個魂,又注入了半個新的。格外陌生,彷彿街邊撿來的小孩兒,從來沒有認識過。
“爲什麼這麼說?”
“不知道,就是有這種感覺。總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樣,前幾天病得糊塗晚上還一直夢見她,特別清楚。她哭,我也哭。”說著說著,王理安突然停住了。“然後呢?”王理安眨了眨眼睛,冷冷地看著珍妮:“沒有了啊。”
後來珍妮才明白。王理安突然聽到周娜的死訊,很長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心裡的小房裡面住了一個安赫陽,又裝進一個周娜。有些擁擠。
難得珍妮晚上沒有事兒,就陪王理安在醫院住了一晚。關燈了王理安又問道:“她們說她是被掐死的。”珍妮心頭一顫。嗯了一聲了事。“知道是因爲什麼嘛?”珍妮遲疑了一下,說道:“沒有,我也不是很清楚。別想了,快睡吧。”“那天李佑朗給我打電話了。”珍妮張開眼睛,回過頭看著一步之外背對著她側躺的王理安,聲音在她的被窩裡傳出來,綿長安靜悠悠盪盪:“李佑朗想和周娜離婚,因爲她不能生孩子了。他想回來找我,說心裡話,我還是挺開心的。從前我以爲周娜的事情是因爲我,或者是因爲艾拉,後來我才知道艾拉其實根本沒把我當回事兒。周娜的病大概就是她自己造的吧。我還記得上初中的時候,有次和李佑朗經過一家ktv,看見周娜被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摟著,我轉過頭,假裝不認識她。知道李佑朗和她睡過之後,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個男人。後來我跟薛城北去北京,他告訴我周娜爲李佑朗打過好幾次胎。說這話的時候,他拿眼瞟了我一眼,我那時候還不知道什麼意思,剛纔突然想到。我生命中的這幾個人,把我變成*,讓我做他的*,使我甘於做*。我沒有自己想得那麼無辜,那麼幹淨。我和周娜沒什麼兩樣……”
正感概著病房門突然被打開,白熾燈噼噼啪啪被點亮。王理安倏地睜開眼睛,心頭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