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惴惴不安,很多時候其實就是自己嚇自己。
韓橋仍在病房裡坐了一會兒才離開,雖然面色輕鬆,但他總是感覺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終於坐在自己的地盤裡,他閉上眼睛,腦子裡細細地在挖掘印象中今天的每一個瞬間。手放在白大褂大大的口袋裡,手指規律地來回撫摸著被他帶出來的手機。他到主任那裡報了個到,循規蹈矩。他自信沒有做錯一件事。如果有意外,也是小嚴的錯——手機怎麼會這麼湊巧就掉在他的腳下,會不會是有人故意這樣做?如果是,那會是誰呢?
小嚴做的事太多了。他早就說過他一個人不能出現在這麼多地方,不讓人認出來纔怪!好了,這回真的出事兒了。
他的心在勾引他拿出手機一探究竟,但是理智卻在念著緊箍咒。到了該去蔣家老宅的時間。他看了看錶,安赫陽現在應該已經服藥躺下了,他現在去的工作是總結今天一天的治療情況,另外就是和麗姨老姐倆聊聊閒篇兒。讓她們更加信任自己。
他坐上車,思前想後還是一千個不放心小嚴那個傢伙,但是癌癥住院部畢竟和他們不在一座大樓上。正糾結著,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的腦袋裡劈了一個雷。
不是安赫陽是誰?!
“我擦你祖宗大爺!”竟然從他眼皮子底下出了這種岔子,韓橋瞬間怒火攻心。不過她是怎麼跑出來的呢?他按兵不動,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心情,撥通蔣宅的電話。是麗姨接的電話。“小韓啊。你怎麼還沒過來,我們給你煲了湯正等著你呢。”
“謝謝麗姨,我正從醫院往過去呢。想著問問你看需要什麼我就給你們捎過去。我記得上次安赫陽說想吃什麼東西來著,但是一時間怎麼都想不起來了呢。她睡了嗎?”
“小韓你工作這麼忙還操心這個做什麼,陽陽想吃什麼自然有司機會幫她買的。你這樣累,不然今天就回家吧,不用過來了。”
韓橋看見安赫陽一個人左右觀察著,在醫院附近徘徊。他有自知之明不是什麼跟蹤反跟蹤的料,所以只能遠遠地停在暗處,拿著薛城北給他的高倍望遠鏡,一邊拿出另一個手機打出電話打給了她。他看見安赫陽聽到鈴聲拿出了手機看了一眼,又放回了口袋。
他佯裝無事地敷衍麗姨:“我沒事兒,這是工作。再累也得過去。不過麗姨,安赫陽現在睡了嗎?”
“應該睡了吧,我剛給她送過藥。她今天狀態很好,還和我倆說了好一會兒話呢。”
韓橋一激靈,她看見安赫陽坐上了一輛黑色路虎,瞬間記下車牌號。猶豫著要不要追出去。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起亞,第一次瞧不起竟然買了一輛高麗車的自己。他悄悄嘆了口氣,又問道:“那麻煩您過去看一眼她現在睡了嗎,我在想要不要換一個治療方案?”
麗姨遲疑了一下,但還是答應了。他聽見電話放下的聲音,聽見腳步聲,聽見開門的吱紐一聲。
聽見了安赫陽在電話裡大喊一聲:“你有完沒完啊!”
WHAT?他驚呆了。路虎再快也不可能瞬間轉移半個城吧!過了一會兒,麗姨接起電話,聲音悽然怯怯:“她還沒睡,不知道怎麼又發火了。正在泡精油浴。”
“哦,那個……那我現在過去。過個二十幾分鍾也應該到了。現在太晚了就不要給她喝湯喝粥了,儘量不要讓她太興奮。”
“好,我知道了。”
難不成是自己看錯了?!不是安赫陽。那如果不是安赫陽。手機怎麼解釋呢?他又仔細地想了一下。人們在回想一件事情的時候,如果提前知道了結局總會在過程中加上下意識的默認。他的初始狀態被調成了有人冒充安赫陽。這樣就不是他的錯了。
那個女人和安赫陽身材差不多,他敢確定穿得是安赫陽的衣服。如果一件相同是撞衫,那從頭飾到鞋帶都是一樣的就是複製了。複製的很像,他隔得遠一眼打過去,腦子裡就自然而然地反射出安赫陽的名字。不過……倒回去想一下是有些不對勁兒。一時又想不出來到底是哪兒不對勁兒。
今天晚上一定睡不著覺了。他想如是。
但已經睡不著的人確是小嚴。他躺在護士特別招待的小牀上,不停地回想著剛剛的那個人影。雖然模糊,但是他依稀聽見了高跟鞋的聲音。是不是珍妮姐呢。剛剛經理來過告訴他珍妮姐已經從派出所出來了。他躺在兩個人的中間,有種很奇異的感覺。突然他聽到一個聲音由遠及近,嗒嗒嗒嗒……
是高跟鞋的聲音,就是那個聲音!在他正想睜開眼的時候,突然聽見門吱扭一聲被推開了,小嚴透過牀底的空隙看見一雙紅色高跟鞋。停在門口,退了一步,又瞬間滑了進來。他有些害怕——從小就怕女鬼之類的。
他閉上眼睛捲縮成一團。直到……
“小嚴,我是讓你過來睡覺的嗎?!”他一睜眼就看見了珍妮的一張大白臉上兩團黑色的眼睛,和一雙莫名其妙地血紅色的嘴脣。竟然一哆嗦。
珍妮無時無刻精緻的妝容是小嚴往日最欣賞的。唯獨今天,他真得很想一腳踹她臉上——大半夜隨便穿穿不就行了嗎。但或許她沒有隨便的衣服吧……
“你想什麼呢?!”珍妮姐把手裡的一袋子吃的扔進他的懷裡。“我怕你餓,給你帶來點兒吃的,快吃吧。晚上吃飯了嗎?”
小嚴搖了搖頭。他很感動,但不知道如何表達,傻傻地咧著嘴站在她眼前。這時候才細細地觀察了這個女人——第一次敢這麼近距離的把她當做一個普通女人來欣賞——她的眼角已經微微有些細紋。或許是從派出所直接出來的吧,眼上的妝有些暈掉,現在習慣了,也就沒那麼恐怖了。她的臉怎麼這麼小,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巴掌臉吧。頭髮蓬蓬鬆鬆地落在肩上。她原來這麼矮啊,哦不,是嬌小。讓人有想要摟她入懷的衝動。
“你怎麼回事兒啊?!”珍妮姐不知道剛剛小嚴替她做了個全身掃描,只當他是真傻。擡起手打了一下他的頭。
“珍妮姐……”
“幹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吞吞吐吐的。”
“我有點兒害怕……”
珍妮哭笑不得。她一個女人半夜走進來都沒有想過害怕,再說這裡也有護士值班。有什麼好害怕的。但一想到他一個人在這裡,而夜晚寂靜中的醫院往往是恐怖片的一大股東。只好笑了笑:“那你的意思是我陪你?”
“不不不不……不過,您怎麼想著過來了?”
“那幫孫子現在才放我回來。”珍妮憤憤然,坐在椅子上才覺得渾身輕鬆了。
“你沒讓……”小嚴有些詫異,爲什麼不讓那個人把她接出來呢?但還是有些避諱,不敢直接說。
珍妮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搖了搖頭:“這種事情,他不能參與進來。不過是王局替我周旋的。”小嚴暗自點了點頭。老大不放便出面,派了小弟。不過這麼厲害的人物,連自己的女人都不能親自保護,也太……不知道她心裡會不會有些難過。
珍妮是第一次進派出所。現在除了覺得累,也不會有別的什麼多愁善感的小女人情調了。小嚴以爲她難過,怕她哭,便想躲出去。“姐,麻煩您在這多做一會兒,我去打壺熱水。”
珍妮點了點頭。不經意一歪頭,竟然發現王理安眼睛掙得大大的,在看著自己。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你什麼時候醒的?!”
小嚴還沒走出去的腳一下子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