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理安渾渾噩噩地終於熬到了下班的時間,這期間她又打給薛城北兩次。
還是沒有人接。
薛城北那張帥氣凌人的臉一個下午都在王理安的眼前晃來晃去。她像是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孩兒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想得到迴應——顯然,薛城北沒有給她沒有迴應,這讓她很不舒服。
下班之後,王理安站在公司門外和所有人揮手告別。她看著滿院鬱鬱蔥蔥鳥語花香,西裝革履英姿颯爽的公務員們正在互相打招呼下班回家——唯獨沒有一個地方可以接納她,值得她依靠。
她不想回家面對王建朝和楊俊梅沒完沒了的質詢責怪,她不能去找安赫陽或者是蔣悅營無法面對她們黑洞一樣的權術陰謀,她不願去找李佑朗她無法勸說自己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她沒有地方可以去。
王理安笑了。
下班時間的辦公樓即使在春夏也可以在一瞬間冷得讓人發顫——像被放進冰箱裡一樣。
李佑朗以前經常開玩笑說這種地方陰氣重,不知道多少冤魂環繞。王理安嘆了口氣,算了,還是回家吧。
她一邊走一邊不斷在心裡打著草稿,可還沒等她把草稿編完整就看見楊俊梅站在樓下全副武裝寒氣逼人地等在那裡——像日本武士一樣,王理安看見一把軍刀亮晃晃的豎在離自己心口一指之遙。她看見自己露在短袖之外的胳膊上一層雞皮疙瘩沒出息地在揮舞著白旗。深呼吸,她現在真的應該使勁兒地呼自己兩巴掌以備上陣。
“你還知道回來啊?”第一刀。
“下班了不回來我去哪兒啊,瞧你說的這話。”
“聽說何玉霞讓你去她家吃飯呢?”
“你怎麼知道的?”
楊俊梅招牌式的冷笑了一聲:“你以爲我倆就都傻,什麼都不知道是吧。”
“你……”王理安看著楊俊梅橫眉冷對,自己卻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她嘆了口氣,徑直走回家。
“你去哪兒?”
“回家啊,還能去哪兒?”
“現在著急回家幹嗎,家裡沒飯,要吃自己出去吃……”
“那你什麼意思啊?”
“今天晚上去你奶奶家吃。早就讓你去,你不去。非得等人家請了,你不去好意思的嗎?”
“知道了知道了……”
“怎麼了,不耐煩了?話說得難聽點兒就聽不了,事兒辦得那麼難看你怎麼忍得呢?”
王理安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叔叔大爺阿姨大姐們都在微笑著對她們打招呼,而楊俊梅也在微笑熱絡地迴應著——她感覺突然在花叢裡聞到一股毒藥味兒。
她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表情和情緒,不讓自己太出格。
“你大姑給你介紹了個男朋友,說問問你,你要是願意明天就去見面。我替你答應了。”
王理安站住,說不出一句話。楊俊梅回過頭來,白了她一眼。
王理安恍然大悟爲什麼好面子如楊俊梅偏偏選這個人最多最熱鬧的時候跟自己說這件事——被人抓到短柄的時候不能解決別人就只能解決自己。
王理安大聲地說:“我和李佑朗很好,不用介紹別的人。”
說完,她就感覺到狗吠貓叫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圍繞著自己,她清楚地看見楊俊梅的臉上四個大大的不可思議——沒有快感的復仇,連她自己都想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跪在刑場的王理安,那一晚再沒有反駁任何來自於她悉心愛護的家人們所有責罵數落的機會。她很想站起來大聲說:錯不在我爲什麼矛頭都要指向我。你們有本事爲什麼不去找李佑朗?我的男朋友,我未來的丈夫和別的女人亂搞最傷心的不是我嗎?爲什麼還不能放過我!?
但她沒有。她沒有這個膽量,她做不到。
王理安看著刀起刀落,劊子手噴灑的酒濺在她的臉上。縱然她身體裡自建的消除功能疲軟緩慢地清除著,但供大於求——她手腳冰涼幾乎喘不過氣來。她永遠不會忘記程言那副幸災樂禍的臉,煽風點火地指責她不孝順,把舅舅舅媽氣成這樣……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自此之後她看到程言的時候,心裡都會冒出這八個字。但無奈,現在王理安只能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她看了看身邊癱在牀上的奶奶,突然那麼希望能和她一樣睡在牀上,吃喝拉撒隨心所欲。她嘆了口氣,撫摸著老太太皺極了的臉龐,眼淚慢慢溢了出來。
奶奶,你能聽見我心裡的話嗎?我知道你現在一定也一樣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