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夏很給許慕茹面子,牽起唇角笑了笑,上車趕往郊外。
其實從七年前在醫(yī)院里醒來,腦袋一片空白,又從許慕茹口中得知自己懷有身孕的時候,唐寧夏就知道,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是盡職盡責的好媽咪。
天底下,大概沒有幾個女人不知道自己孩子的爸爸是誰吧?
她就是為數(shù)不多的奇葩之一。
唐寧夏無法給睿睿一個完整的家庭和正常的生長環(huán)境。所以,她永遠不可能是個稱職的好媽咪。
許慕茹一眼就看穿唐寧夏在想什么,嘆了口氣,“好了,寧夏,別想了。有些事情,我們都沒有辦法。”比如她失憶的事情。
“我沒想什么啊。”唐寧夏的雙手交疊在后腦勺上,充當了枕頭的角色,她裝出一副輕松愜意的模樣說,“你說得對,有些事情我們都沒有辦法。還有些事情,是我們怎么想都不可能想通的。”比如——
七年前,她醒來后腦袋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記得,身無分文卻還堅持要生下睿睿這件事。
當時,許慕茹對她說:“寧夏,不要害怕,忘記了那些破事對你而言是好的。你就當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獲得新生了吧。”
那個時候唐寧夏正因為自己失去了所有的記憶而處于震驚又惶惶不安的狀態(tài),許慕茹的話無疑是緊接著給了她第二波震驚,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許慕茹:“你是說……我懷孕了?”
“嗯。”許慕茹點頭,“但是寧夏,你現(xiàn)在才十八歲,不過你已經(jīng)沒有任何親人,這個孩子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血緣關系的親人了。好好考慮考慮,要不要生下這個孩子。”
當時連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她點頭,“我要把孩子生下來。”她沒問孩子的父親是誰。
時至今日,她依然不能想明白為什么當時會做出那樣的選擇,只是記得當時有一道聲音在心里呼喚,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一定要生下來。
雖然想不明白,但是唐寧夏也從來沒有后悔過。在異國漂泊了漫長的七年,兩千五百多個日夜,睿睿是唯一一直陪著她的人。
七年的時光匆匆流逝,那個孩子,也已經(jīng)長成了一個可以禍害人間的小正太。
此時此刻,這個小正太正在郊外一個別墅區(qū)里晃悠。
郊外的高檔別墅區(qū),依山傍水,仿佛每一棵樹每一株草都經(jīng)過精心的規(guī)劃一樣,整個別墅區(qū)綠油油的一片,中間摻雜著開得正好的花朵,景色不是一般般的好。
一個粉雕玉琢一樣眉目精致的小孩,正行走在這大好的景色里,小孩有著柔軟的黑發(fā)和墨玉一樣的眼睛,皮膚白嫩得像牛奶。他穿著一身黑色的學校制服,領口系著紅色的蝴蝶結,小書包在他的背后晃啊晃的,他不算長的雙手抓著雙肩包的肩帶,一邊走一邊張望,墨玉一樣的雙眸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盡顯古靈精怪。
本來,今天老師把全班同學帶出來上室外課,是要去農(nóng)場的,不巧農(nóng)場正好在這個別墅區(qū)附近,她趁著老師和同學都不注意的時候偷溜了出來,就連被找到之后的臺詞都想好了:我只是去撒尿,不小心迷路了!到時候如果有人問他為什么去撒尿不告訴老師,他還可以義正言辭地說:我是男孩子,老師都是女的!——多么無懈可擊。
最無懈可擊的,是某個他很想見一面的人,就住在這個別墅區(qū),而且是前面不遠處那棟別墅!
越想越高興,小孩子的腳步都輕快了不少,很快地,他就走到了那棟別墅的門前。
這是一棟三層的歐式建筑,落日的余暉灑在白色的墻垣上,把這棟別墅渲染得更加漂亮。
小孩子四周看了看,注意到別墅門前有兩個圓滾滾的大理石圓球,剛好在車道的旁邊,他走路也走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趴到圓球上休息。
可是才休息了不到兩分鐘,他一個不經(jīng)意的抬眸就看見一輛黑色的保時捷開了過來,他愣住,確認了一遍車牌號,立馬就反應過來車里面的人是誰,也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驚訝,冷不防從圓球上滾了下來,很不巧滾到了車道上……
顧子寒只是看見一團黑色的東西突然從家門口滾到車道上,及時地踩下剎車,他的視線越過車子的擋風玻璃,定睛確認了好幾遍才敢相信那團黑色的東西是個……小孩子。
居然是小孩子。他家門前,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這種生物的?
顧子寒閑閑地往座椅的靠背上一靠,抄著手看著這個孩子——他半邊臉頰貼在地趴在車道上,像只死魚一樣,而他在他快要到家的時候突然滾到車道上來,不是不可疑。
就這樣過去半晌,顧子寒按兵不動,那個孩子也就這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漸漸的,顧子寒抄著的手放下,眉頭皺起……那個孩子看起來還很小,會不會是他想太多了,這個孩子沒什么陰謀詭計,他可能出了什么事……
想著,顧子寒已經(jīng)打開車門下車,走到了孩子的身邊蹲下,打量起了這個孩子……剛才在車上他看不到這個孩子的臉,現(xiàn)在一看,心臟里面竟然劃過一種異樣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這個孩子長得……過于漂亮了,他有一雙黑葡萄一樣的眼睛,此刻正看著他,不停地轉(zhuǎn)著,顯得古靈精怪,很討人喜歡,所以他才會忍不住問道——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沾在校服上的沙塵,雙眸亮得像天際的星星,說:“唐睿!”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顧子寒暫時還不能把“唐睿”兩個字跟任何一個認識的人關聯(lián)起來。
“我們班在附近的農(nóng)場上室外課,我……我迷路了。”睿睿低下頭,雙手不安地絞著衣角。他的不安是因為說謊。
顧子寒怎么可能看不出來小孩子的掩飾,一挑眉梢,好整以暇地問:“這么巧迷到我家門口來了?”
睿睿用一種極其無辜的眼神看著顧子寒,猛點頭,純潔無邪的模樣讓人覺得懷疑他都是種罪過。
“那你為什么會突然滾到路上來?”
唐睿睿小朋友很無辜地指了指大理石圓球,“我本來是趴在上面休息的,不小心摔下來了。”實際上是被毫無預兆地出現(xiàn)的顧子寒嚇得滾下來的。
“這樣……”顧子寒若有所思地看了大理石圓球,又看了眼近在眉睫的家,在唐睿小朋友以為他會把他請進屋去的時候,冷不防吐出一句:“那你可以趴回去繼續(xù)休息了,再見。”
“……”唐睿睿小朋友努力地忍住眼淚,扁著嘴攥住顧子寒的衣袖撒嬌,“叔叔,我迷路了。”
“我知道。”顧子寒不冷不熱的,用一種“你不是早就說過了嗎?”的眼神看著唐睿睿。
唐睿睿小朋友完全沒想到顧先生不近人情到這種地步,嘴巴更扁了,可憐兮兮地看著顧子寒。
“你這樣看著我是沒用的。”顧子寒看著眼前的小鬼,“不如想想怎么迷過來的,然后怎么迷回去,這樣你下次才不會迷路。”
唐睿睿看著長長的路,很憂愁地說:“我要是迷不回去了呢?”
“那我勸你趁著天還沒黑,四周看看哪棵樹可以過夜。”
事實證明顧先生沒有最無情,只有更無情,唐睿睿小朋友所有的幻夢全部破滅,扁著嘴吧說了聲“好吧”,然后傷心地轉(zhuǎn)身,默默地走上了回農(nóng)場的路,默默地在心里哀嚎:還有好長啊啊啊!
顧子寒看著小孩子的背影,上了自己的車,往著家里的車庫開去。
而可憐的自找虐的唐睿小朋友默默地走在看不見盡頭的路上,在心里默默地給顧子寒打上了“壞人”的標簽,然而標簽還沒來得及貼上,身后就響起了喇叭聲:“叭叭——”他下意識地回頭看過去,又看見了那輛熟悉的黑色保時捷,腳步不由得頓住,愣愣地看著那輛車越來越近,最后停在他的身旁。
顧子寒降下車窗,看著都還沒車子高的小鬼,“上車,我送你到農(nóng)場。”
唐睿睿小朋友的眼睛一亮,利索地跑到副駕座的車門邊,爬上車,用亮晶晶的雙眸看著顧子寒。
顧子寒第一次覺得小孩子也是有趣的生物,“很高興?”
“嗯嗯。”唐睿睿使勁地點頭。
“為什么?”
“因為你其實是個好人啊!”
顧子寒還是第一次被說是個好人,也許因為對方是個孩子,他破天荒地笑了笑,“不怕我把你帶到?jīng)]人的地方賣給人販子?”
“唔,我可以賣很多錢的,如果幫你數(shù)錢,可不可以分我一點?”唐睿睿的雙眸已經(jīng)冒出金光閃閃的人民幣符號。
顧子寒忍俊不禁,忽然轉(zhuǎn)移了話題:“剛才你為什么騙我?”
唐睿睿一愣,失望地說:“被你知道了啊。”說著他舉手做投降狀,“好吧,我不是迷路,是逃課。”說完不給顧子寒任何時間,立馬又問道,“叔叔,你念書的時候有沒有逃過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