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去,她就“哇”了一聲,所謂的京城第一字畫店真不是蓋的,光是一樓大廳的寬敞明亮氣派就堪比現(xiàn)代的五星級酒店了。
據(jù)說,這店大門牌匾上的那三個大字“鶴墨軒”乃是當(dāng)今天子的手筆,坊間還傳,這位皇帝擔(dān)心自己寫的字不夠好,被人笑話是班門弄斧,特地練習(xí)了幾個月,終于將這三個字練得比夏鶴清寫的還好了,才敢當(dāng)眾御筆書寫……
總之,這家店很有名就是了,有錢有勢的人家都以在這里買過偉大的藝術(shù)作品為豪,而沒在這里賣過藝術(shù)作品的讀書人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有化。
她站在大廳中央,仔細打量這家店,也不急于有動作,而夏蘭更是徹底看呆了,傻傻地站在那里,壓根說不出話來。
雖然是名店,但店里的客人并不多,畢竟,這里賣的都是絕世之作,件件貴得離譜,普通人壓根不敢奢望,而有實力的買家絕對不會一窩蜂地擠進來買東西,他們只會提前預(yù)訂,然后從后門進來,坐在密室里跟店家商談偉大藝術(shù)品的交易,所以,任誰都不可能看到這種店門庭若市的場面。
另外,只是走在這種店里,任誰都別想看到真正的絕世之作,因為真正的絕世之作都是至寶,專業(yè)保管,秘密收藏,只有有實力、有眼光、有信譽、有誠意的顧客才能一飽眼福。
所以,大廳四周掛的字畫雖然不少,卻都沒有夏雨琳想看到的夏墨清、夏鶴清作品。
幾個書生打扮的伙計觀察了她們一會兒后,確定她們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是潛在的顧客,這才走出來,殷勤地道:“兩位小姐請這邊坐,咱們店里什么名家的墨寶字畫都有,一定有兩位喜歡的。”
他們沒進過夏府,也沒有見過養(yǎng)在深閨里的夏落葵和夏蘭,自然不知道她們是老板的女兒,否則哪里還能這么淡定。
夏雨琳笑吟吟地拉著夏蘭往茶座那邊走:“我的眼光可是很高的,普通的作品我可看不上。”
伙計最喜歡聽這樣的話了,當(dāng)即笑道:“咱們不敢說咱們什么作品都有,但絕對是哪位名家的作品都有,就看兩位小姐喜歡哪位的作品了。”
夏雨琳一坐下來,伙計就端上香茶和點心,夏雨琳喝了一口,不錯不錯,這店里用以招待客人的茶點沒有偷工減料,還算配得上這家店的氣派品味,要不然她會更加鄙視夏鶴清。
夏蘭是第一次出這么遠的門,又是第一次進這么氣派的店,這會兒像個小媳婦似的,縮著肩膀喝茶,頭都不敢抬。
伙計熟門熟路地介紹:“兩位小姐喜歡字帖還是畫作?若是畫作,咱們剛剛拿到了寒徑山人新作的寒春山四景十二圖,這十二幅圖分別描繪了寒春山十二個月的景色……”
夏雨琳打斷他的話:“這種程度的我看不上,我只想買墨清公子的作品,沒有我立刻走人。”
伙計愣了一下:“墨清公子?”
夏雨琳唇色一勾:“你難道不知道墨清公子是誰?”
伙計雖然沒想起這個“墨清公子”是誰,但還是趕緊道:“當(dāng)然知道,只是他的作品在咱們店里不多,不知小姐想要哪一幅?”
夏雨琳豪氣地拍桌子:“有多少要多少!”
聽說夏墨清的作品價值邊城,但她敢這么說,是因為她賭這里沒幾幅他的作品,就沖著夏家這么奢侈的生活,估計夏墨清的作品都被賣得差不多了,還留下來的也不會全放在這家店里,她身上的錢肯定夠買!
伙計雖然還是想不起來“墨清公子”是誰,但看她這架勢就覺得是大客戶了,趕緊道:“您先稍等,我去看看咱們店里還有幾幅墨清公子的作品,您知道的,他的作品極受歡迎,數(shù)量有限,也不知被預(yù)訂了你們,您等等哈!”
說完他趕緊跑去找管事說明情況。
片刻之后,穿著更好的管事走過來,沖夏雨琳掬了一掬了,非常客氣地道:“這位小姐可是想尋夏墨清夏公子的作品?”
夏墨清的作品當(dāng)然是珍品,但他去世得早,流傳下來的作品幾乎都成了私人藏品,很少有人肯拿出來變賣,故流通在市場上的作品非常的少,想在字畫店和古玩店里買到他的作品,可能性很低。
夏雨琳道:“是啊,我就喜歡他的作品,你這里有還是沒有?”
管事道:“有倒是有,就怕未必符合您的品味。”
夏雨琳道:“哎,怎么會不符合呢?墨清公子的作品件件極品,我絕對會喜歡的,你們有的話趕緊拿出來,我迫不及待要看了!”
管事想了一想,又掬了掬手:“請姑娘上樓一談如何?”
夏雨琳知道這是有戲的前奏了,當(dāng)即對夏蘭道:“小蘭,我上去看看就下來,你一個人在這里喝茶等我可好?”
夏蘭有些不安,想跟她上去,但又覺得她跟著去了,在外人面前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便道:“嗯,我在這里等十一姐。”
夏雨琳笑道:“不用擔(dān)心,這里很安全,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只要尖叫兩聲,我一定下來救你。”
管事苦笑:“兩位小姐放心,在咱們店里,咱們絕對能保證每一位客人的安全。”
夏雨琳笑笑:“走吧。”
管事帶著夏雨琳到了三樓的茶座里,讓伙計奉上茶后,道:“不瞞姑娘,咱們店里還有幾件墨清公子的畫作,只是他畫的內(nèi)容有些特別,一般的客人都不欣賞,不知姑娘會不會介意。”
夏雨琳挑了挑眉:“我不介意,你拿來吧。”
管事道:“這些畫中,有幾幅畫的是黑色的貓,還有幾幅畫的是陰天、深海等怪景,可能會讓您看著不舒服……”
黑貓是不祥的征兆,富貴人家哪里能接受這樣的作品掛在自己家里?而那幾件怪景之畫,色調(diào)陰暗,風(fēng)格詭異,看著令人壓抑不適,同樣不對富貴人家的口味,因而不受歡迎,積壓到現(xiàn)在。
夏雨琳卻不以為意:“我眼光與眾不同,就喜歡奇怪的東西,你拿來吧。”
黑貓?這倒真對她的胃口了,說不定她來這一趟真的有什么收獲。
管事出去了。
十幾分鐘后,管事抱著好幾個細細長長的木盒子過來,小心地擺在桌面上,而后一一打開:“這些全是墨清公子的作品,我這就打開給姑娘看。”
他將木盒子里的卷軸拿出來,展開,掛在畫架上:“請姑娘盡管欣賞。”
一只只形態(tài)各異且萌噠噠的小黑貓,出現(xiàn)在夏雨琳的面前,夏雨琳差點就叫起來了:黑貓大爺?
畫紙上的小黑貓除了年紀小,天真可愛又柔弱無害外,長得跟她房間里那只大爺一模一樣!
兩只大大的、寶石般的綠色眼睛,金色的瞳孔,三角形的毛茸茸小耳朵,一身皮毛又黑亮又濃密又滑順,優(yōu)輕巧的小尾巴,外加四只肉乎乎的小腳掌,簡直就是小時候的貓大爺啊!
抱著毛線團玩得超開心的,打著小呵欠在睡太陽的,在地上打滾撒嬌的,伸著小舌頭舔小爪子的……畫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萌得她一臉的血。
她看得入了迷,心里想著:這貓大爺小時候多萌噠噠啊,怎么大了就變成現(xiàn)在這德性了?
看來是被夏墨清給寵壞了,夏墨清死了之后,這小東西就性格扭曲了?
她看得太久,管事忍不住咳了兩聲,道:“這位姑娘,這邊還有幾幅作品哪。”
夏雨琳這才回過神來,看向另一邊的畫架,當(dāng)下心頭就是一凜,瞬間忘了“萌噠噠”。
多么……陰暗瘋狂的作品!
一幅畫是烏云密布、大雨來臨前的天地。一片的陰暗。天空布滿層層疊疊、濃厚沉重的烏云,烏云幾乎壓垮了大地,似乎被大風(fēng)吹到變了形的大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沒有半點光明。沒有半點希望。偏偏在那樣的黑暗之中,似乎有人在掙扎,在吶喊,然而身影與聲音都被吞沒了。
這種陰暗,比一片黑暗更讓人壓抑和難受。
她把目光移開,落在下一幅畫上,心頭又是一震:垂直掛著的長長畫布上,是無邊無際的海底,最上邊的海面上有光線透下來,然而,隨著海水越來越深,光線越來越微弱,到了畫布的中部位置,光線徹底沒有了,往下全是黑暗,而在黑暗的最底部,似乎有一個人影在掙扎、在吶喊,然而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到人影……
她閉上眼睛,捂住胸口,艱難地呼吸,感覺自己被埋在黑暗無邊的海底深處,四周一片冰冷,黑暗壓迫得她無法呼吸。
好久,她才睜開眼睛,后退數(shù)步,盯著那幅畫。
她知道這幅畫為什么讓她這么難受了,因為這幅畫高約兩米,寬約一米,以普通人的高度,站在這幅畫面前,比畫像還矮一些,而“陷入深海”的畫面感又太逼真,會令人產(chǎn)生被海水壓迫的感覺。
她不敢多看,又把目光移到下一幅畫上。
火海!炙目耀眼的火焰,紅色、金色與金紅色交熾,組成將一切焚成灰燼的火海,在火焰中似乎有人在掙扎在吶喊,但無論怎么尋找和觀察,都看不到半個人形,只能隱隱感覺到似乎有一個人正在被火焰燒成灰……
夏雨琳轉(zhuǎn)身,面對窗口,不斷地呼吸。
她終于明白為什么這些畫賣不出去了,因為,讓人感受真的很不舒服。
管事喝了一口茶,這才道:“這位姑娘,聽說這些畫都是墨清公子臨死之前所畫,大概是他當(dāng)時已經(jīng)殫精竭慮,陷入狂亂之中,所畫的內(nèi)容才這般詭異,色調(diào)和氣氛特別陰暗沉重,一般人欣賞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