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還是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啊。”站在高處的黑衣人甩了甩手中的鞭子,“你既然那么想念十一,那就讓你聽聽她是怎么說的吧。”
他給了助手一個眼色,助手跑出去了。
而后,山洞高處又傳來夏雨琳冰冷的聲音:“香肉肉,你就是個瘟神,只會給我帶來厄運,我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你!”
孩子收住哭聲,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上方,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可、可是肉肉喜歡十一,不想跟十一分開……”
十一的聲音突然就變得厭惡和暴躁起來:“我都說過了我討厭你!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你就是個惡魔,你殺了入娣!你是壞人!你是殺手!你是天生的殺手!我不要你——我永遠都不會要你了!”
孩子臉色煞白,全身都沒有半點血色,就跟沒有靈魂的玩偶一樣。
這樣的事情,天天發生,他單純幼小的心靈,一次次地被污染和扼殺著。
持鞭子的男人揮了揮手:“放蛇!”
山洞的四壁突然出現了許多小孔,一條條大大小小、顏色各異的蛇從孔洞里爬出來,閃著邪惡的小眼睛,吐著紅色的蛇信子,往小孩游去。
小孩猝不及防地就被咬了一口,當下疼得跳腳:“痛痛痛痛……”
這份疼痛讓他回神,他猛然看到無數的蛇朝他爬過來,嚇得到處亂跑,哇哇大哭:“蛇——好多蛇!肉肉怕怕!嗚嗚嗚,十一救我,娘親救我,嗚嗚嗚……”
然而,山洞的空間就那么大,還是密封的,他根本無處可逃。
持鞭男人的聲音從上方傳下來:“這些蛇已經餓了三天,如果你不想被這些蛇吃掉,就將它們殺光。”
“肉肉不要殺蛇……”孩子又哭得崩天裂地,“肉肉怕蛇,嗚嗚嗚,肉肉不要被蛇吃掉……”
“啊——痛痛痛,有蛇咬肉肉,好痛,有沒有好人來救肉肉……”
他凄厲的哭聲與尖叫聲,響徹整個山洞,山洞簡直都在搖晃了。
持鞭男人皺眉,轉身走出去,如果連幾條蛇都殺不死,這種小鬼就沒有活下去的價值。
下方,從四面八方涌過來的數以百計的蛇很快爬到孩子身邊,咬住他的身體,他根本沒地方跑,其中還有手臂粗的大蛇……
山洞里除了他的哭聲與慘叫聲,沒別的聲音。
夏雨琳聽不到他的慘叫聲與哭聲,只是,無數次,她被噩夢驚醒,噩夢里,都是肉肉的哭聲與慘叫聲,還有一身的血,一身的狼狽。
“哈——”她大叫一聲,睜開眼睛,撫著胸口,心臟跳得好厲害。
大冷天的,她居然出了很多汗。
“噓——小聲點。”楚留非低聲道,“我們到了,別再發出這么大的聲音了。”
“到了?”夏雨琳趕緊壓低聲音,“哪里?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前面幾米外就是一個巨大的峽谷,峽谷里飄散著薄薄的迷霧,根本看不清楚,哪里有香血海的老巢。
楚留非道:“峽谷對面的崖壁,偏右,有一個被掩住的洞口。”
夏雨琳定睛看,沒看清,于是冒險跑到幾米邊的峽谷邊上,抓緊一根很粗的藤蔓,雙目聚焦在他所指的方向,仔細地看了又看,隱隱看到一個有樹藤遮蓋的洞口,如果他不說出來,任誰都不會注意那么隱蔽的地方。
她跑回來:“你怎么知道那里是敵人的窩?”
楚留非道:“我看到沐瑛的訊息了。”
夏雨琳左看右看:“訊息在哪里?”
楚留非道:“我已經抹掉了,再說了,你看了也不會明白,那是我們幾個人才知道的秘語。”
夏雨琳皺鼻子:“小氣。”
楚留非看看天色:“已經近在敵人的老巢,小聲說話,咱們在這里歇一晚,明天凌晨潛過去。”
夏雨琳想問,這么大的峽谷,他們要怎么過去?但想了想,他肯定會有辦法的,她問,倒顯得她無知了,還是不問比較好。
旁邊的草叢里傳來“悉悉嗦嗦”的聲音,似乎有人往這邊走過來,她眼皮子跳了幾跳,跑到楚留非的后面。
楚留非的臉色也很凝重,右手放在腰間,軟劍隨時出鞘。
一個黑點從草叢里閃出來,夏雨琳狂跳的心臟穩定了許多:“夏公子。”
夏公子躍到旁邊的石頭下,趴下來,疲憊地打盹:“人找到了。”
什么人?夏雨琳剛想問,草叢里就走出三個人來,都是她認識的人,當場驚得她倒抽幾口冷氣。
沐瑛幾乎全身是傷,都快包裹成木乃伊了,整個人靠在紫鞘身上,走得很慢很慢,顯然傷得很重,紫鞘的手臂上也綁了繃帶,臉上有血絲,但勉強還能走路。
只有那個精瘦老頭看起來好點,沒受傷,但也是一臉疲憊,一走到他們身邊,老頭立刻坐下來,不聲不響地從他們的包裹里拿出干肉,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咀嚼起來。
“老大,”紫鞘看到楚留非,終于有了姑娘的樣子,眼睛一紅,帶著哭音道,“師兄為了救我,差點沒命,幸好胡老醫術高明,又帶著好藥,這才保住了師兄一條命……”
“知道的話,以后就加倍練功,別連累別人。”楚留非說得很冷酷,而后看向沐瑛,“能不能撐得住?”
沐瑛擠出一絲笑容:“當然……”
天知道他全身都在疼,他現在可真是在拼命了。
“支援人馬大概明天會追到這里,你們撐到明天,應該就有救了。”楚留非說得淡然,“今天晚上,咱們就先擠在這里過一夜,誰都不要發出聲音,我會值夜,你們可以放心睡一晚。”
紫鞘在抽抽噎噎的,倒是沐瑛一臉慚愧:“連累老大了。”
“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剩下的,就是要怎么活著回去了,撐著點。”楚留非說著,往一邊走去,“我會在四周巡邏,不會讓人靠近的。”
敵人的老巢近在咫尺,說不定四周隨時有香血海的人出沒,他不能放松。
夏雨琳走到沐瑛和紫鞘身邊,低聲道:“抱歉,讓你們冒這么大的險……”
她看得出來,沐瑛受到的可是致命傷,一不小心就會掛掉的那種,可以想象,他們一路上的處境是如何的危險,相較之下,她這一路上真是輕松多了,她居然還以為自己吃了很多苦,想來真是愧疚。
紫鞘搖搖頭,示意事情與她無關。
這一夜,幾個人擠靠在一起,度過了寒冷而漫長的一夜。
天色微微泛亮,眼睛勉強能看辨認方向的時候,幾個人都醒了,楚留非對沐瑛等人道:“我要闖進敵人的老巢了,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你們幾個立刻沿路返回,盡快跟支援人員接頭。”
沐瑛的狀況很不好,整個人已經陷入半昏迷之中,還發了燒,話都不能說了,如若不能盡快得到救治,小命難保。
紫鞘點頭,背起沐瑛,跟著老頭離開。
夏雨琳想說什么,卻什么都說不出來,只是默默在心里為沐瑛祈禱。
待他們走遠后,楚留非道:“準備好了?”
夏雨琳已經將護身軟甲、頭盔、鐵臂環等防具穿好:“好了。”
楚留非躬腰,走在前頭:“跟我來。”
夏雨琳跟在他后面,對他的鎮定和冷靜佩服得五體投地,換了她,面對這么多危機,心理壓力很大。
慢慢前行了約莫二十分鐘后,楚留非停下來:“這里有一根繩索通往峽谷對面,小貓先過去探路,我走中間,你——跟在我后面。”
夏雨琳仔細瞅了又瞅,這才看清他手中真的握著一根手腕粗的繩索,繩索這一端系在被藤蔓繞住的參天大樹上,所以很不顯眼,繩索的另一端伸往峽谷對面,但因為后半截被迷霧籠罩的緣故,看起來很有“不知通往”何處的神秘感與詭異感。
“又是我?”夏公子貓須往下垮,尾巴也往下垮,“你們又舍得讓我一只小貓打先鋒?你們以為小貓真的有九條命,不會死是不是?”
他這輩子還沒有冒過這樣的險,也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這會兒非常懷念夏家的舒適生活。
唉,直到來到這種地方,他才覺得夏家其實也沒有那么糟糕,起碼吃好睡好,人人怕他,哪里像這幾個小輩,任意使喚他,害他都想哭了……
楚留非捏住他的后頸,將他往繩索上一放,淡淡道:“爬這樣的繩索對你來說小事一樁,而且你體形小,不容易被發現,就算被發現了,他們不一定會殺掉一只小野貓,你就放心前進吧。”
夏公子沖他嚙牙,一臉忿忿,而后甩頭,邁著優輕盈的腳步,踩在繩索上,往陷在迷霧里的繩索另一端走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夏雨琳在后頭低聲道:“為了救肉肉,您老千萬不要趁機報私仇,向敵人出賣我們……”
“哧——”的輕響,一縷淡淡的怪味傳來,夏雨琳后退兩步,拿手扇鼻子,這位貓大爺居然在……放屁?
他果然很生氣啊,連形象都不要了。
十幾分鐘后,楚留非戴上手套,抓緊繩索:“我要上了,你聽到我的聲音后就跟上來。”
而后,他雙手抓著繩索,身體吊在空中,靠著雙手的移動,蕩向對面,這么高大的一個男人,吊在空中的模樣卻極為輕盈,毫無笨重和遲滯之感,都可以去京城的街頭表演雜技了。
“可以上來了。”他的身體很快消失在迷霧中,聲音卻若有若無地傳過來。
夏雨琳咽了咽口水,戴著手套的手也抓緊繩索,吊著蕩在空中的身體,慢慢慢慢地、艱難地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