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空中黑雲壓頂,電閃雷鳴。在呼嘯的狂風和刺眼的電光下,深山中茂密的大樹一次次被撥開,一個破舊的茅草屋若隱若現……屋中,緊靠窗下的石桌兩旁對坐一高一矮身披黑衣、頭蒙黑布者。桌上一邊點著蠟燭,昏暗的燭光下,桌面上銘刻的棋盤方格清晰可見。兩盒棋子對放於桌角,兩人冷眼對視。
“開弈,你先手。”冷峻的聲音從高個者口中響起。 矮個者手夾白子,緩緩落下。屋外,風雨交加,雷聲隆隆。此刻,高個者眼中透出一絲冷笑……
黃昏時分,大運河上。狄公、元芳和曾泰等三人佇立樓船船頭,注視前方……
“元芳啊,”狄公凝望遠方,嘆息道。
“何事,大人?”
“這,是今早我在自己的桌案上發現的一封信,是如燕寫給你的。”轉過身,狄公從衣袖中拿出一張摺疊的白紙,遞給元芳。
打開紙,八個大字頓時躍入眼簾: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右下方的落款“如燕”,墨跡雖微有暈開,但這字跡對元芳來說再熟悉不過了。
“難、難道……”元芳瞪大雙眼,擡頭看著狄公。
“不錯,她已經來過揚州了。你和小清之間的故事,她或許也已知悉。”
“依此信看,她也許已經原諒和包容了小清對水生的愛。”看到信的內容,曾泰猜測。
“但願吧。元芳,好好珍惜她,不要再讓自己後悔莫及了。”說著,慈祥而善意的微笑隨即取代了之前的鄭重與嚴肅,泛起於狄公蒼老而威嚴的臉上。
元芳低頭收起信,臉色略顯羞紅。然後便一言不發,轉身步入船樓中……
待元芳離開後,曾泰問道:“恩師,學生不明白,您是如何憑此信斷定如燕來過揚州的呢?難道……”
“難道就不可能是寫好後由他人秘送至此抑或是被模仿的麼?”狄公接話道。
“恩師英明,一語中的。”話音未落,曾泰便作偮鞠了一躬。
“呵呵,當然是因爲墨跡。”狄公笑著回答。
“墨跡?”
“不知你剛剛是否注意到信的落款。”
“嗯,看到了,那上面部分被墨沾污。”接著,狄公轉身向他伸出了右手,食指和中指指頭部分也沾上了些許墨跡。
“早上發現並拿起此信時,碰到了上面未乾的落款。這表明信是放在桌案前剛剛寫好的。至於她的字跡,想要模仿也並不易。”狄公邊說邊笑著捋著多半已經花白的鬍鬚。
夜晚,天空羣星璀璨,運河平靜流淌。萬籟俱寂中,一個身著千牛衛服的高大背影靜靜立於船樓窗前,久久沉默著……
當夜,洛陽上陽宮。御書房中,武皇正坐桌案前御批奏摺。不久,門外一陣急促而有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卑職武傑參見陛下!”隨著腳步聲的停止,一個身穿千牛衛服的高大背影出現在武皇面前。
“其他人都下去吧,關上宮門。”武皇關上奏摺,平靜而嚴肅地命道。
“是。”
“平身吧,幾日奔波勞累,辛苦你了。”隨著宮門的關上,一雙蒼勁有力的手扶住了武傑下垂的手臂。“卑職不敢,此乃卑職使職當爲,何以言苦。”
扶起武傑,武皇笑道:“呵呵,你我之間,以後就不必這般繁文縟節了。月報就放在案上,下去好好歇息吧。”
“謝陛下關心。”武傑再次鞠躬示敬。
放下身背的白色包裹,武傑並未離開。“陛下,卑職還有一事相稟。近幾月卑職遞送月報,往返兩地途中經常發覺有人跟蹤。之後雖都成功擺脫,但卑職總覺得似乎……”
“似乎什麼?”武皇臉色一沉。
“似乎有人盯上了‘烈日’且正找尋其所在。”話至此,武傑聲音略顯陰沉。
“這怎麼可能?知悉此絕密者除朕和爾等參與者,還會有……”
“等等,難道會是……”思忖片刻,武皇突然眼前一亮,隨即眉頭緊鎖。
“她?”熟悉的身影同樣閃現於武傑的腦海中。
宮外,細風拂過,掛在門口的燈籠微微搖擺著……
“這,能行嗎?”聽完武傑的主意,武皇疑慮難消。
“放心吧,陛下。卑職一定不辱使命。卑職堅信從他們那裡定能得到更多想要的甚至意外的收穫。至於‘烈日’的整體運作,就由卑職的同仁吉功代爲負責吧。此事卑職來之前已向其交代過,依卑職之見,他完全可以勝任。”武傑對此成竹在胸。
“準奏!”沉思良久,武皇終於點了點頭。
“謝陛下。”
“此外,關於金木蘭、虎敬暉的死亡真相以及湖州翠屏山越王寶藏的調查,現在進展如何?”武皇銳利的目光直盯屈身未起的武傑。
“這……恕卑職愚鈍,還未有突破。”武傑低沉的聲音中露出一絲懼怕。
“好吧,先行下去歇息。此類事不急。”武皇閉上雙眼,語氣略顯失落。
“謝陛下寬允!卑職告退。”……
待隻身一人,武皇久立書房門前。凝望著滿天繁星,她尖利的眼神中透出一絲憂懼……
翌日深夜,皇城正門徐徐打開,一身著黑衣、肩挎白色包裹的蒙面人策馬飛馳而出。
“跟上!”幾個黑影迅即上馬,尾隨而去……
三天後的一個晴朗的上午,江州五平。騎馬初歸的如燕走在熱鬧的大街上,臉色略顯疲憊。回到宅院門口,早已等候多時的錦娘和衛士們立刻迎上前。扶下如燕,錦娘笑道:
“看姐姐這疲憊樣兒,一定是累了吧。走,進去好好休息吧!”
“沒什麼啦。讓我好好看看你……呵,幾日不見,又長漂亮了!”如燕抓著錦孃的雙手,笑道。
“瞧你說的……”
就這樣,兩人有說有笑,走入宅中。
宅子外牆的一處拐角,一個頭戴斗笠、身著布衣的人正偷窺著這一切,之後便迅速離開……
當天夜裡,狄公等所在船隊抵達神都碼頭。上岸後,狄公對身後的曾泰道:“明日一早就要上朝復旨,今晚好好歇息……”
“大人……”話音未落,元芳突然插了進來。
“何事,元……哎,你怎麼……”狄公轉過身,驚奇地打量著身著淺紅色布衣的元芳。
“大人,卑職隨您離開江州在外也有一段時日了,如今大案結陳,暫無新任。卑職想……”話至此,元芳突然哽住,臉色凝重,緩緩低下頭。
“呵呵,好吧,數月不見,你也該回去看看她了。”狄公笑著拍了拍元芳。然後便讓狄春給他備好一匹快馬。和狄公等人道別後,元芳策馬揚鞭,絕塵而去……而這一切,也都被坐在附近茶棚中三名身著灰色布衣的飲茶者看在眼裡。
又一顆黑子落下,眼看兩大白子佔區有被割裂之危,矮個者鎮定的眼神中露出一絲緊張,陷於深思 ……
深夜,通往江州的官道上,元芳正快馬加鞭、飛馳而過……突然,馬猛地一聲狂嘶,頭向上躍起,隨即向前一栽。元芳也被甩出馬背、飛了出去……說時遲,那時快,飛起瞬間,元芳迅即拔出幽蘭劍,在身體下落時把尖頭插入地面,借劍彎曲時的彈力再次騰向半空,一個跟斗翻下來,雙腿和身軀下曲,左手著地,右手握劍上指。
擡起頭,他驚愣地看到,所騎之馬已倒斃在地,頸部插著一支利箭。
幾響掌聲突然響起:“好功夫!多年不見,你還是那麼厲害。”數支火把隨即亮起,多名持刀的黑衣蒙面人出現在元芳面前。一高個蒙面人從中走了出來,同時將手中的弓遞給一旁的手下。
“來者何人,爲何要襲擊我?”元芳起身鎮定地質問。
“哼,我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們的階下囚了。”高個者冷笑道。
“是麼,哼,儘管放馬過來吧!”元芳擡起幽蘭劍,做好了迎戰之勢。
“你的功夫的確不錯,但和我鬥,仍無異於以卵擊石。先過他們這關吧。”語畢,高個者轉身向後走去,四名持刀蒙面人一齊躍上前,激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