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并沒有確切的理由的。因為，事情過去了兩年，很多事情早已無跡可尋。但有時候，無跡可尋的流言，殺傷力也很可怕。

但有時候，流言，有時候不只只是流言，他成為流言，指向某個人，一定就有不為人知的理由。

比如說，兩年前的九月，唐柏駿的出入境記錄被查出來了。唐柏君去世的前一個月，他剛好回來過一趟。

這份記錄是無意中被查出來的，清潔阿姨在打掃唐柏駿的辦公室的時候，失手打翻了他存放機票的文件夾。恰恰唐柏駿有收集舊物的習慣，這張兩年前的九月往返于中國美國的機票，就出現在眾人眼前。

但有時候是無意，帶來的意味就回味深長了。當然，我們也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無意。

一開始，這件事只是辦公室里在傳，但后來，漸漸的傳遍了整個KM,連媒體都知道了。唐德斌這個KM的掌權者，自然也不能幸免。

“你回來干什么？你要回來干什么？唐家這么多孩子，還有誰能對柏君下手，除了你，還有誰？”唐德斌滿面悲嗆的怒容，失手將自己的拐杖砸向唐柏駿的后背。而唐柏駿跪在祠堂里，面向著唐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挺直的背動都沒有動一下。

六十多高齡的唐德斌，思及那個英年早逝的兒子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痛哭流涕。那是他最愛的兒子，跟正妻的嫡子，當做接班人堪堪養了四十年的兒子。眼看自己終于要退位了，他終于要從太子爺熬成皇帝了，他卻死了。

活人永遠比不過死人，想起早死的唐柏君，唐柏駿再聰明再能干，也只是個謀殺者，兇手，逆子。

我們一干小輩，齊刷刷的跪在祠堂前，我被要求跪著不能出聲，但眼睛的余光看到他，卻不由得心疼。

我的潛意識里，事情一定不是他做的，當我看到唐希進隱藏不住的竊笑的時候，我更加確信不是唐柏駿做的。他是柏駿啊，一個人的時候脆弱而善良的柏駿啊，我多么希望，他能為自己狡辯啊！

但是，他沒有。他只是直挺挺的跪在那里，一遍遍的為自己重復，我沒有。

空氣里，一下子寂靜無聲，我們其他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唐家的宅子是古老的，管教孩子的家法，亦是古老的。雖然沒有證據，但震怒的唐德斌堅定的認為這是兒就是唐柏駿做的，也沒有人敢在老虎頭頂拔須。

唐柏駿被伺候了二十棍子的家法，并且不允許吃飯，跪在祠堂里。我們一干人等，也散去。

因為這件事情的陰影，唐家一下子嚴肅無比，吃完飯，大家都老老實實的呆在自己的小樓里，不許出去。

我怎么也睡不著，作為局外人，不關心唐家到底怎么了，但我關心唐柏駿，關心他的安危。

一想起他一整天都沒吃東西，我更是覺得難受，拿了面包和牛奶，連大路都不敢走，沿著湖邊和圍墻之間一條狹窄的雜草很高的小路，就要穿過去。

我艱難

的穿過去，卻在走了一大半的時候，聽到了唧唧的人聲。我擦了擦略微有些近視的眼睛，這才看出來，這是唐德斌和江雪琳。

唐德斌像是一夜之間又老了幾歲似的，江雪琳攙著他的手，兩個人沿著湖邊慢慢的走。走到湖邊的小亭下，干脆坐下來了。

“德斌啊，你就別氣了。”一坐下，江雪琳柔順的就去幫唐德斌按摩肩膀，不時的按按頭皮，隔著這么遠的距離，我看不清她的臉色，但我看到她按摩的時候，眼睛曾經無意識的看著祠堂的方向。

“怎么能不生氣，柏駿是我培養了幾十年的兒子，他死了，我死的不安寧，我....”唐德斌嗚嗚嗚的，都哽咽著要哭出來了。

“你真的認為，是柏駿做的嗎？”江雪琳停止了按摩，坐了下來，柔軟的雙臂穿過去，摟住了唐德斌的腰。“其實，我當年生柏靈的時候，真的很害怕啊！我好怕生了兒子，其實，生了女兒反而更好啊！”

“為什么？”唐德斌停止了抽泣，問。

“因為，生了女兒，等嫁了人了，就是別人的人。涉及不了唐家的紛爭，唐家的兒子們也跟我的柏靈沒關系啊！”江雪琳悠悠的嘆一口氣，說：“我年紀小沒經驗，懷孕的時候才27歲，當年，莉如還找過我，說她有認識的醫生，問我想不想去看看胎兒性別呢？”

“她要看這個干嘛？”唐德斌一下子就炸毛了。“你年紀再小，也是我唐德斌的女人，是她的后媽，你要生兒子還是生閨女，她過問那么多干嘛？”

“那時候，柏君還在，希進的身子也不好啊！莉如啊，其實也是心很大的人啊！”江雪琳柔若無骨的手，撫在唐德斌蒼老卻心不老的身子上，帶起一陣戰栗。

唐德斌的心，也跟著一跳。

是啊，張莉如心很大，這是眾所周知的。若是當年江雪琳生的也是兒子，那么，唐柏君就不是唯一的嫡子了。而且，八年前希進的身體還沒有好起來，以后能不能好還未可知。

我忽然覺得，其實江雪琳是向著唐柏駿的了。

唐柏駿雖然有嫌疑，但張莉如也有野心，故意栽贓陷害也未可知。我能想透的問題，唐德斌自然也能想透。

“柏駿這孩子我看在眼里，其實，我覺得他未必是那樣的心狠之人。”江雪琳話還未說完，卻見唐德斌的手猛然捉住她的手，問：“你說這么多好話，唐柏駿給了你多少好處？”

“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江雪琳甩開唐德斌的手，站了起來，扶著樹干，悲嗆的哭了。“我慶幸我生的是閨女，我只要一份嫁妝，跟唐家的財產沒關系。我都已經是你的妻子了，誰還能給我什么好處？我看不過去，只是因為真的證據確保萬無一失的，都已經眾口鑠金了，才更加讓人害怕。塵封兩年的事，查出來真的有這么簡單么？誰知道是不是安排好的？前兩年不是一直沒事嗎？怎么希進一出來，柏駿就出事了？”

江雪琳哭著就要走，唐德斌終于忍不住了，心軟了，手揚

了揚，喊道：“雪琳，你過來，過來!”

江雪琳去而復返，臉上還掛著淚痕，她折回來，抱著唐德斌的胳膊哭著不肯撒手。“我沒啥用，也不聰明，想不通這些事。十年前你救了我一命，我心里就全是你。我不在乎你的年齡，你也不在乎我是不是愛你的錢，在我心中，你就跟當年剛剛相遇的時候一樣，老當益壯，英俊無比。你比我大三十歲了，等你不在了，我是要跟過去的。我們都這樣相愛了，難道你還懷疑我會被收買嗎？”

一番話，亦柔亦剛，或進或退，唐德斌的心，終于軟了。

他憐愛的撫了撫江雪琳的面頰，問：“莉如真的很關心生男生女嗎？”

“是呀，我生了柏靈之后，她還問我會不會再追生。”江雪琳嘟囔道，很不高興的樣子。“我有柏靈就夠了，我才不要其他的呢，免得扯不清楚。”

“好好好，只要柏靈，我們只要柏靈。”唐德斌將江雪琳的腦袋攬在懷里，深深的嘆一口氣。“我老了啊，很多事真的無能為力了。莉如心很大，可不能代表這事兒不是柏駿做的啊！查查，我還是再叫人去查查吧！等查清楚了，孰是孰非，我心里自有決斷。”

“夜深了，回去吧！”

“好！希望明天，就沒這么亂了！”

他們倆攙扶著走了，我在草叢里腿都蹲麻了，一瘸一拐的竄出去，才剛進去，沒有開燈，借著里面依稀的燈光，我看到了唐希進。

唐希進提著個小袋子，我看到里面鼓鼓囊囊一大堆，有些是吃的，有些是藥。

唐希進走的太專心，根本沒看到我。我身形瘦小，穿著跟黑色的衣裳，就默不作聲的，蹲在背光的黑乎乎的角落里。

“小叔。”我看到唐希進拎著袋子，走到跪著的唐柏駿身邊蹲了下來，隔著這么遠的距離，我看到了唐柏駿穿著白襯衫的背上，全都是傷。

“我給你帶了些藥，還有些吃的。”唐希進的語氣，無比的真誠。“小叔，我不知道誰在害你，但是，我是真的不希望你死的。”

“不是我。”唐柏駿的聲音，是絕望一般的麻木。“兩年前大哥去世的時候，我就說我不爭家產，我是唐家多出來的那個人，自然沒有掌家權，如果你有能耐從我手里拿走，那就拿走好了！”

“小叔，唐家這座大山，你不覬覦嗎？”唐柏駿這么直白，唐希進的腦子，也有點不好使了。

“我難道不知道父親對我很不滿意嗎？”唐柏駿不直面回答問題，自嘲的笑了。

唐希進沒有說話，只留下東西，默默的就走了。

看到他走，我也走出去，看到我的出現，唐柏駿并不意外，卻是意料之中一樣。他只是淡淡的笑了：“你不該來的，這些事，牽扯不到你，無論誰是唐家的掌權人，你都還是唐家的表小姐，安安穩穩的嫁出去，這樣就夠了。”

“別說廢話。”我放下我帶來的面包牛奶，拉開唐希進帶來的袋子，打開一看，驚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