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徹的夜風從半開著的門扉吹進來,拂上杜遠程的臉頰,卷起他長長的發絲,飄落在懷中墨青夜的額角眉梢。靜。很靜。呼吸可聞。落寂飄搖。很長時間,他都沒有起身去關門,任憑風接連不斷的拂過,就仿若帶走了靈魂,心底一片空空蕩蕩。“青夜,就剩下咱們倆了,你真的沒有什么話想對我說么。”他低聲的喃喃,目光卻落在門外不遠處,“我知道,你一定是誤會我了,恨我了。”
依舊靜默如初。唯有窗欞一角搖曳的殘紅算是無聲的回應。
“青夜,我來晚了。”杜遠程苦澀的道,“可我已經盡力了,你知道么,我盡力了。”頓了下,嘆息道“可光盡力有什么用呢,無法改變任何事,更無法逆轉命運。”
然后,他慢慢的低下頭,目光傾落,指尖輕柔的順著青夜的眼角臉頰滑過,緩緩的俯身,在他的額頭上繾綣輕吻,濕潤柔軟的唇瓣流連在那光潔卻冰冷的肌膚間,“你的血,為何這么冷,嗯?”杜遠程落寞淡笑,這種神情很少出現在他臉上,“青夜,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怎么辦呢。”他繼續低聲的呢喃,對著一個無知無覺的靈魂,“千屠不在了,你知道么,那個管你要山頭當嫁妝的守財奴不在了……”一抹徹骨的心酸涌上他的心頭,往事歷歷在目浮現眼前,就仿佛剛剛發生在昨天,“你還記得第一天我歪打誤撞的坐上了你娶親的花轎被抬進青王府時,你看我的眼神么,恨不得殺了我似的,呵呵,那天你喝醉了,還賤賤的叫我娘子呢,呵,你說,夫君醉了,快讓我瞧瞧,就撲上來了,真不害臊。”小杜說著嘴角浮現起一抹寥遠的笑意,“你那天穿著大紅衣裳,也委實把我嚇了一跳,你還記得么,青夜,哎,想來你已經忘了,你現在什么都不知道了。”
冷月繁星,銀紗朦朧。房間內悄然無聲,杜遠程將臉頰貼上他的額頭,輕輕的磨蹭,死死的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像是在努力克制著某種沖動,“去白威那時,在轎子上你還沒恥的讓我給你捶腿,你呀,呵呵。可后來,為何就成了這般模樣,青夜,你說這是上天的譴責么,可究竟是你錯了,還是我。”
單薄如紙的人安靜的靠在他的懷里,氣息微弱,杜遠程抬起頭望了望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端起水碗喝了一小口,隨后湊近墨青夜的唇邊,一面吻著他一面將口中的清水輸融到他的嘴里。只要感覺到水流要涌出來,他就用舌尖抵回去,終于是費盡周折的給墨青夜喝了些水。就在他剛要再喂些給他時,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雖然聲音很小,但在暗夜聽起來還是格外清楚,“誰。”
“遠程,是我。”門外是黃鶯低低的回答。
杜遠程深吸口氣又吐出去,道“進來吧。”
門扉吱嘎一聲推開,黃鶯寥落的身影立在門邊,“我,有些話想,說。”
“進來說。”杜遠程實在提不起興致,語氣平淡帶著疏離的冷漠。
黃鶯遲疑了下,邁進門檻,轉身合門,輕步走到床榻邊,扯過一把椅子坐下,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凝望著杜遠程的眼睛,“要是,他……”
“他怎么。”杜遠程微微歪著頭道。
“他,醒不過來了呢。”黃鶯緊緊的攥著衣袂,“我不是咒他,我是說萬一,你打算怎樣。”
“不知道。”杜遠程茫然的搖了搖頭,“無論青夜怎樣,我都會帶他回梵落山。”
“我不是問他怎樣,我是問你。”
“我明白,聽懂了。”杜遠程的心里一絲異樣,“黃鶯,我真的對你,呵呵。”
“我知道的。”黃鶯緩緩的垂下眼簾,“你對我無意。”
“既然你很清楚,又何必浪費精力。”
“遠程,杜遠程,我,我不是沒人要。”
“看出來了,知道你的追求者甚多,能把門檻子踏平。”
“遠程……”黃鶯又抬起眼簾,“我不是跟你賣弄,我是……現在他這個狀況,也需要人照顧,萬一,真的無力回天,我愿意,照顧他。”
“什么意思。”杜遠程蹙眉,盯著黃鶯閃爍的眸子,“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又看上青夜了吧。”
“不是!你把我想成什么了。”黃鶯的情緒細微激動,雙頰都泛起淡紅,“我是想替你分擔。”
“那就不用了。”杜遠程毫不猶豫的回絕道“縱然你想你愿,他也不愿。”
“他又不知道,他現下跟石奴有何分別。”黃鶯繼續急促的道“說了這許多,你難道一點都不明白?”嘆笑,“你明白的,你比誰都心如明鏡。”
“哎。”杜遠程嘆了口氣,忽然就笑了,“我有什么好,無家無業,沒權沒勢,你跟著我除了吃苦頭沒別的。”
“我就愿意!”黃鶯大小姐的脾性瞬間爆發,“就算將來沒好日子過,顛沛流離,浪蕩四方,我也愿意,就算一輩子給他端茶倒水當仆人,我也愿意!只要能……”她的話忽然停在半空,怔怔的懸在了那,秀麗的容顏上猛然凝固上一層濃濃的震驚與難以置信,杜遠程迷惑,問道“你怎么了,見鬼了。”
“他,他……”黃鶯磕磕巴巴的指著墨青夜,手指劇烈的顫抖。
杜遠程忙低頭看去,同樣震驚的半張著嘴,“青……”
那雙碧綠的眸子不知何時竟然迷離的睜開了,正用一種朦朧的淺醉微醺的神色盯著黃鶯。
“青夜!你醒了,你別騙我,哈哈!白威——芙蓉——!”杜遠程狂喜的朝門外吼道,喜不擇路之余竟倉促的將墨青夜放倒在床榻上,自己推門就沖了出去,整個宅院都被他大呼小叫的聲音震得地動山搖,頃刻,芙蓉和白威便興沖沖的跑了進來,兩步奔到床邊,旋即白威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道“小程,他哪里醒了,我看你是心切眼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