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筱筱甜美的嗓音透過電話擴音器揚起。“苓姊。二線電話。”
她隨即拿起話筒,親切地說道:“您好,我是楊秋苓。”然而,原本一臉期盼的笑容在聽見話筒另一端傳來的聲音后,驀然暗了下來,語氣也變得沮喪。“哦!媽,是你啊!”
站在一旁的褚群毅帶著一抹看好戲的淺笑,等著聆聽一段精彩的對話。
“怎么?這么不高興聽到我的聲音啊?”古慈云在聽見女兒如泄了氣的皮球般的聲音時,忍不住佯裝生氣地說。
“不是啦!媽,我只是正在等一個客戶的電話,沒想到是你……”
“你啊!就只知道工作,也不想想你今年幾歲了?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要嫁人哪
“媽!”她用拇指和中指揉著太陽穴,眉頭早已牽動著鼻子和嘴巴,全都皺成一團。“這件事我們已經(jīng)討論過多少次了,你不是答應(yīng)要等我公司的業(yè)務(wù)更穩(wěn)定一點的時候,再來談嗎?”她耐著性子細細地解釋著。
“但這一等就是一年半哪!秋苓,你今年已經(jīng)三十歲了。還有多少個一年半可以任你蹉跎呢?”她急轉(zhuǎn)直下的語氣透露出一個難為的母親,心底的焦急與無奈。
“媽,婚姻這種事是得靠緣份的!而且婚姻又不是一個女孩子的全部。你知道嗎?根據(jù)統(tǒng)計顯示啊,在臺灣每四對夫妻就有一對以離婚收場的,難道你希望我草草率率的結(jié)婚然后就離婚嗎?”
“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什么離婚!你可別胡亂說話。我是個守舊的女人,關(guān)于婚姻,我還是認定那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你別跟我談那些什么‘單身貴族’、‘未婚單親媽媽’之類的高調(diào),你一定得給我結(jié)婚。我就你一個女兒,哪一天我走了,你可是孤家寡人一個,叫我怎么放心得下,又怎么去見你死去的爸爸?”她說著說著便假哭了起來。
嚶嚶的低位聲聽得楊秋苓心都打結(jié)了。“媽,你別這樣嘛!”她明明知道這只是母親慣用哀兵政策,但總還是令她不忍。等我回家,我們再好好商量這件事,好不好?”
“那你什么時候回家?”古慈云話中仍帶著些許的哽咽。
“等我忙完秋季的服裝展。”
“那還得等多久啊?”她抱怨地揚高了聲音。
“很快啦!不會很久的。”楊秋苓急于掛斷母親的電話,便瞎說一通。天知道!這秋季展至少得讓她再忙上兩、三個月。
“回來時,記得帶群毅一道來,知道嗎?我好久沒看到他了。他——還沒結(jié)婚吧?”她懷著略顯猶豫、擔(dān)憂的心情。
“媽,你管得未免也太多了吧?連群毅結(jié)不結(jié)婚你都要‘參一腳’,你實在太夸張了。”
“你——一”
“媽,我有電話進來,我們回家再說,幫我問候伍伯伯。就這樣了。拜拜!”
古慈云錯愕地聽著聽筒傳來哮哮哮的聲音。
楊秋苓掛斷電話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整個人便癱坐在她的大辦公椅里。每次和母親講電話,她都有打仗的感覺,比應(yīng)付難纏的客戶還要讓她筋疲力竭。
褚群毅見她的模樣,忍不住齜牙咧嘴笑了起來。
“你還笑得出來?”她狠狠地瞪他一眼。“我都快哭了。你和我媽真是一鼻孔出氣。難怪她老惦著你,要我找你一塊兒回家看她,還擔(dān)心你的婚姻大事!你們兩個簡直好得離譜嘛!”她喃喃地抱怨。
“喂!小姐。”他收起笑臉。“我可不是出氣筒哦!我只是個無辜的第三者。你媽逼婚又不是我的錯。”他語帶幽默,然而卻只惹來她深深的嘆氣。“別這樣嘛!你就順你媽媽的意,趕緊找個男朋友,情形就不會那么糟了!”他專注地看著她,認真地說道。
“你以為找個男朋友那么容易啊?”她苦笑著反問他。“群毅,我們早已不是十七、八歲的小男生和小女生了。“談戀愛”這種傷神又傷身的事情,我們已經(jīng)沒有時間和體力去浪費,況且年事已高,療傷的能力也差多了。”
“真的有那么累嗎?”他自沙發(fā)上站起,走向她的身旁,倚坐在她的辦公桌上。“秋苓,你別忘了,戀愛的甜蜜滋味總能令人容光煥發(fā)、活力充沛,永遠有著陽光普照的心情。即使在雙方鬧別扭的時候,也覺得是種甜蜜的負荷。”他深情的雙眸柔柔地盯住她。
而楊秋苓卻陷入沉思當(dāng)中。
群毅的一席話,讓她想起了陳斌。陳斌是她第一個男朋友,也是唯一的一個。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他懂她,總能在她需要他的時候,適時地伸出援手。兩人靈犀相通,彼此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能知曉對方的心思。那溢滿笑聲的流金歲月,即使在分手多年后的今天,回想起來仍是快樂的。
但是,她承認她是恨過他的!分手的時候,她怎么也弄不懂兩人那么深厚的感情怎么會讓一句“父母之命難違”就徹底瓦解。如今,她懂了,但又如何呢?而他,也早已順了父母的心意娶了青梅竹馬的女友——紀依嵐。
如今的她,對他早已沒有什么愛恨的感覺,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不再相信愛情。也由于她將全部心力寄托于工作中,所以現(xiàn)在不但是個饒富盛名的服裝設(shè)計師,更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工作室。在情感和事業(yè)之間,她實在難以計量自己的得與失……
“喂!想什么想得這么入神?”褚群毅的聲音打斷了楊秋苓的思緒。
她輕撫著雙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什么,我們繼續(xù)討論秋裝展模特兒的事情吧!”她正準備從椅子上站起來,卻讓褚群毅給制止,他蹲在她身旁握住她的雙手,微笑地看著她。
“秋苓,既然你已經(jīng)沒有時間和體力去認識男朋友,不如,我?guī)湍憬榻B一個如何?保證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而且還是位懂得照顧、呵護女人、負責(zé)、顧家的好男人。雖然他排不上臺灣有錢人的行列,不過房子、轎車倒也一應(yīng)俱全,更棒的是他和你年紀相當(dāng)。怎么樣?有沒有興趣啊?”
她被他頑皮的表情、動作,和叫賣式的語氣給逗笑,忍不住也以淘氣的語氣回問:“你說的這個人,他的名字該不會就正好叫做褚群毅吧?”
“哈!你真聰明。沒錯!正是敝人在下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褚群毅是也!”他大言不慚地答道。
她抽回被他緊握的雙手,輕拍他的頭。“同學(xué),別鬧了!”起身走向沙發(fā)。“快點!把這次的秋裝展模特兒弄妥,要是搞砸了,我可是得喝西北風(fēng)了。”真煞風(fēng)景!褚群毅只得重重嘆一口氣,然后無奈地走向楊秋苓。
打從古慈云放下電話,臉色就沒好看過,伍風(fēng)不禁笑道:“又讓秋苓給掛電話啦?”見她沉默不語,他便接著說:“你啊!也算是活該,每次就愛催她結(jié)婚,換作是我,早就拒接你的電話了。秋苓還算不錯,愿意聽你嘮叨,你也該滿足了。”說罷,便端起杯子欲喝茶,沒想到,杯口還沒沾到嘴邊卻被古慈云一把搶了去。
“你干么?”他嚇了一跳。
她正怒氣沖沖地看著他。“什么叫做我活該?誰又愿意當(dāng)個嘮叨的媽媽。?你也不想想,我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她都已經(jīng)五歲了,而她呢?連個男朋友都沒有,更糟糕的是群毅那孩子已經(jīng)等了她那么多年,她卻完全不把他當(dāng)一回事,這樣下去怎么得了?”
“唉!我跟你說過多少遍,兒孫自有兒孫福,秋苓的緣份未到,你再怎么急也沒用啊!”伍風(fēng)搖頭。
“可是,你看看她,整天就知道工作、工作、工作,完全沒有任何社交生活,更不愿意去認識新的異性朋友,你仔細想想,這些年來,她身旁除了群毅之外還有出現(xiàn)過誰?沒有!偏偏她又對群毅的癡情視而不見,你叫我怎能不擔(dān)心呢?緣份可不會自己憑空掉下來的……”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但是你不斷對秋苓施加壓力是沒用的,搞不好只會造成她更加排拒婚姻,就算要幫忙,你也要用點技巧嘛!”
古慈云一聽,倏地眼睛一亮。“你有什么好點子?快點告訴我!”
“沒有。”他斬釘截鐵答完,立刻低頭繼續(xù)喝茶。不料,杯子又被古慈云搶了去。“你又想干么,連茶都不讓我喝。你行行好,我都快渴死了。”他抱怨地望向她。
“你啊!只會唱高調(diào)。什么要有技巧啦,說得頭頭是道,其實根本是胡說八道!”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可是至少,我的女兒都嫁掉了啊!”伍風(fēng)可是振振有詞。
“你……”古慈云簡直氣得說不出話來。
伍風(fēng)見狀,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可別生氣,當(dāng)心胃又疼了,別氣了好不好?”他擔(dān)憂地看著她,她卻回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他心中側(cè)惻然,只得噤聲坐在沙發(fā)上。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她終于出聲:“茶都涼了,我再去沖一杯給你。”說完,便起身走向廚房。
聽見她開口,伍風(fēng)的心安了下來,馬上識相地跟著她轉(zhuǎn)入廚房。
“記得我跟你提過病房里那個只有六歲大的小女生嗎?”他試圖轉(zhuǎn)移話題,打破方才的尷尬。
“記得呀!怎么了?”她沏著茶,頭也不抬地問道。
“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是白血病!”
“白血病?你是說骨癌?”她不置信地望向他。
“沒錯,她才六歲咆!唉!你沒看見她父母哭得肝腸寸斷的畫面,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心碎。”
“唉!”她也忍不住地嘆氣。“現(xiàn)在的醫(yī)學(xué)這么進步,怎么還是無法把癌癥治好呢?”她嘆道:“癌癥——一”
“癌癥”她腦海里突然竄起一個瘋狂的念頭,不禁得意地偷笑起來。
“伍風(fēng)!”她撒嬌地喊道。
他仍在為那小女生悲慘的命運不住地嘆息,忽聞她輕喊他的名,還膩著嗓子。
不禁心想完蛋了,這會兒她不知又想出什么歪點子了。這下他可得字字斟酌,小心應(yīng)對,免得跌入萬紉不復(fù)的深淵。
她見他沒反應(yīng)又喊了一次:“伍風(fēng)!”
“干么!”他睨著她。
“如果我有困難請你幫忙,你是不是一定會義不容辭、拔刀相助?”她低聲下氣地問道。
“當(dāng)然呢!咱們十幾年的交情了,怎么會不幫你?不過,我可得先聲明,你的要求一定要合乎情理,而且是我能力范圍所及的才行。”
古慈云立刻開心地答道:“我保證我的要求絕對合情合理,而且,你絕對可以辦得到。”
“好,那你說,你要我?guī)褪裁疵Γ俊?
古慈云想了一下便瞅著他。“我常鬧胃疼對不對?”
“嗯!”
“你是位醫(yī)生對不對?”
“嗯!”
“而且,秋苓最聽你的話,對不對?”
“對,你說的都對。但是,慈云,說重點。”他仍一副如臨大敵的戒備模樣。
“好吧!那我就直說了。”她恢復(fù)正常的語氣說道:“伍風(fēng),我要你去告訴秋苓,我得了胃癌,而且所剩的日子不多了,但是,因為怕我傷心難過,所以你瞞著我。然后,你再告訴秋苓,我曾經(jīng)說過只要能在有生之年看見她結(jié)婚,而且婚姻生活幸福美滿,那么我就了無遺憾了。這樣一來,她肯定就會乖乖地準備結(jié)婚了,你說對不對?”她得意洋洋地向他邀功,沒想到卻只見他一臉的嚴肅,而且目光冷得令人忍不住起哆嗦。
“怎么了,這個主意不好嗎?”她十分納悶,她自己倒是覺得完美極了。
忽然,他忿聲吼了起來,額上青筋直冒。“胃癌!胃癌這種事可以隨便亂說的嗎?”
“你干么這么激動!”她完全不懂他為什么生這么大的氣。“只是假裝嘛!又不是真的得了胃癌。”
“假裝!你難道不懂得忌諱嗎?你什么點子不好用,偏偏要用胃癌來詛咒自己,都幾歲的人了,還這么不懂事。”
“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發(fā)這么大脾氣。”她也火大了,大著嗓門喊回去。
他沒再說話,只是緩緩靠著沙發(fā)坐了下來。雙手掩面,似乎壓抑著無限痛苦。
這下,她才恍然想起,哎呀,自己真是犯了個該死的大錯!
原來,伍風(fēng)的妻子在三年前就是因胃癌而去世了。她還記得那段日子,他眼睜睜地看著摯愛的妻子獨自承受著巨大的痛楚,他卻戍手無策。那種無助和倉皇折磨得他心力交瘁,人也在瞬間衰老了許多。
她坐向他的身畔,歉意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我這個人一向沒大腦,說話也不懂得分寸,看在我們是老朋友的分上,你就原諒我好嗎?”
他轉(zhuǎn)頭看著一臉愧疚的她,知道自己剛剛真的太激動了。他怎么會料到“胃癌”二字,竟然仍能對他產(chǎn)生這么大的震撼?想到此,他也不禁沉重地嘆了口氣。
“慈云,這個方法是行不通的。秋苓一定會懷疑你是騙她的,你的胃疼早就不是新聞了。而且這些年來,在我硬逼你去看醫(yī)生、嚴格強迫你改變飲食習(xí)慣下,你的胃疼毛病早就好多了,這些秋苓全都知道。你想,如果是你,你會相信有胃癌這種事發(fā)生嗎?”
“嗯,我倒是沒想到這點。”她低吟一聲。
“所以,你就別再傷腦筋了。”
“但是……”
“別但是了,你還是聽我的話,別瞎攪和。秋苓的事,老天自有安排。”他替她下了結(jié)論。
然而,她根本不理他苦口婆心的勸說,腦袋里仍在轉(zhuǎn)著如何使她的胃癌計謀可以臻于完美且令秋苓深信。她轉(zhuǎn)動烏溜溜的眼珠看著他,嘻!她想出來了。
“伍風(fēng),我有辦法了。”
“你又想出什么歪點子了。”他皺了皺眉頭。
“你是醫(yī)生對不對?”
“又來了!”他簡直要昏倒。“說重點!”
“好好好,我說重點。”古慈云忙說道:“既然你是醫(yī)生,你可以偽造病歷表啊!白紙黑字還怕秋苓不相信嗎?更何況秋苓對你十分敬重,只要你愿意,這個方法一定會成功的。”
但是,他卻重重地搖了搖頭。“慈云,第一,我不是腸胃科醫(yī)生,根本沒辦法開立病歷表。第二,就算我是腸胃科醫(yī)生,我也不能做偽造文書的事。第三,如果秋苓真的因為你裝病而胡亂挑個人嫁掉,難道你不擔(dān)心嗎?她的幸福會有保障嗎?你要好好想想,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是需要深思熟慮的。”
“其實,你說的第三點,我心里早有打算。要秋苓在短時間內(nèi)找到一個人結(jié)婚根本就是天方夜譚,但是,她是個孝順的女兒,她一定會幫我達成這最后的心愿的,況且,我又不是真的要她馬上結(jié)婚,只是希望藉由這件事,讓她把心思轉(zhuǎn)到婚姻上,別只顧著工作。所以,這件事完全得看秋苓準備怎么做,我才會知道如何應(yīng)對,你說是不是?只要你肯幫我,這絕對是個好方法。好啦!你就幫幫我嘛!”
“不行!”他堅定地拒絕。
“為什么不行?我知道你和腸胃科的醫(yī)生很熟,只要你把我為什么得假裝胃癌的事告訴他,他一定會幫這個忙的。”她還在不斷地撒嬌。
“不行!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這太兒戲了。”
“你為什么這么固執(zhí)呢?舉手之勞的事,你都不愿意幫忙,算什么朋友嘛!剛剛是誰說什么‘義不容辭,拔刀相助’的啊?”古慈云不高興了。
“不管你怎么說,我還是老話一句,不行,請你讀我的唇,‘不行。’”
她斜睨他。“真的不行?完全沒有商量的余地?”
“還懷疑嗎?那我用英文再告訴你一次,‘’,明白嗎?”他斬釘截鐵地說著。
古慈云咬緊牙根,在心中暗自發(fā)誓,她一定要想辦法讓他乖乖地幫她,一定!
“秋苓,晚上一塊吃飯如何?我知道有一家新開的拉面店,據(jù)說非常道地,一起去吧!”褚群毅愉快的聲音藉著電話線清楚地傳來。
“不行啊,群毅,晚上我得留下來加班。”她邊看著這次秋裝展的程序表、衣服配件表、展示者,及背景音樂等資料,邊和褚群毅講電話。
“那你還是要吃晚飯啊!”他仍不死心。
“我已經(jīng)叫了便當(dāng),在辦公室里吃可以節(jié)省來回的交通時間。”她頭也不抬地說道。
“有差這么一點點時間嗎?”聲音里,有著明顯的失望。
“群毅,你住臺北吧?你難道不清楚臺北的交通狀況嗎?待我吃完晚飯再回到辦公室都幾點了,還有時間加班嗎?那我還不如回家睡覺。”
“那就吃完拉面回家睡覺啊!”理所當(dāng)然。
“同學(xué),那我的工作沒做完怎么辦?”楊秋苓頗感好笑地問道。
“明天再做不就好了,反正你是老板嘛!”
“群毅,你是愈來愈迷糊了,如果可以明天做的話,那我還留下來加班做什么”
聽她這么一說,他只有無奈地答道:“那好吧!我就自己去吃飯了。不過,你別加班加得太晚,早點回家休息,知道嗎?”
“是的,遵命,‘爸爸’。拜拜!”她淘氣地掛上了電話。
他在她掛斷電話之后,忍不住幸福地笑了起來。每次只要他開始叮嚀她“別開快車啊!”、“記得天冷多加件衣服啊!”、“注意營養(yǎng)啊!”這類關(guān)心的話時,她就會戲謔地喊他“爸爸”。這個小女人,他到底還得等她多久,她才愿意敞開心房,接受他的感情呢?
正當(dāng)楊秋苓在為一件衣服的配件絞盡腦汁時,褚群毅突然站在她的面前,雙手抵住桌沿,一臉生氣貌。“你知道現(xiàn)在幾點了嗎?”
她聞言愣了一下。“群毅,是你啊!嚇了我一跳,你來干么!”
“我來干么?你看看現(xiàn)在都幾點了。”他指著墻上的時鐘,雙眸仍燃著熊熊怒火。
她抬頭看了一眼時鐘。“哇!已經(jīng)十點了,怎么這么快。糟糕!我這件衣服的配件還沒想出來搭配什么才好,怎么辦呢?”她愁煩地看向他。“你幫我看一下這件衣服究竟該搭些什么才能襯托出它的特色,我想得頭都痛了,還是沒有結(jié)果啊!”說著,便把資料遞給他。
他接過資料卻看也沒看地就將它放人口袋中。
她雙眉緊蹙,十分不解。“你干么?”
“回家了!”他斬釘截鐵地回答她。
“你把資料還給我!”她板起了面孔。
“你回家,我就把資料還給你。”
“群毅,別鬧了,讓我把工作做完。”她把手伸向他。
“你有沒有吃晚飯?”他看著她疲憊的面容,厲聲問道。“不許騙我,說實話!”
“我又不餓,把資料還給我吧!”她答非所問,一心仍在她的工作上。
他不理會她,轉(zhuǎn)身拿起她的提袋,拉著她就往外走。
她奮力掙扎。“群毅,你放手!”
“我放手,你會乖乖的跟我走嗎?”他挑高了雙眉回頭看著她。
她輕輕嘆了口氣,只有任由他拉著走。其實,她是真的累了,為了秋裝展的事情她已忙了好一陣子。
在車上,她舒適地躺坐在他身畔。
“你知道你的臉上寫了些什么?”他既心疼又溫柔地出聲。
“美麗!嬌艷!動人!”她輕揚無力的聲音和著疲憊的笑臉。
“那是在你吃飽、睡足的時候,現(xiàn)在的你呀,是一朵即將凋零的玫瑰。”
“那也不錯,還可以稱得上是玫瑰嘛!”她仍嘻皮笑臉。
該死!他在心里咒罵。她看起來是那么的蒼白脆弱,他真想將她狠狠摟在懷里給她安全和溫暖,但是他卻什么也不能做,真該死!
“想吃什么?我?guī)闳コ浴!彼麎阂譂M腔的沖動,溫柔地問著。
“不,我真的不餓,你送我回家吧!”
他正想長篇大論地譴責(zé)她時,卻發(fā)現(xiàn)她巳雙眸輕掩地準備沉入夢的國度,他只有搖搖頭,關(guān)低了收音機的音量,專心平穩(wěn)地開車。
入夜之后的臺北市區(qū),交通不若白日那般繁忙,不到半個鐘點,他的車已經(jīng)停駐在她位于中山北路的公寓門前。
他輕拍她的肩頭輕喚她。“秋苓、秋苓,醒醒!到家了。”
“嗯。”她動了動蜷縮在椅中的嬌軀,整個人似乎仍在神游太虛。
“乖‘女兒’,到家了,起床了。”他笑了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
她揉了揉惺忪的雙眼,伸展四肢。“嗯,好舒服!”她露出淡淡的笑容,歉然地望著他。“不好意思,竟然睡著了,謝謝你送我回來。晚安,拜拜!小心開車哦!”正準備跨出車門時,她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又轉(zhuǎn)身問他:“對了!我的資料可以還我了吧?”
“當(dāng)然可以,不過,等我準備回家的時候再給你。”他壞壞地一笑。
“你還不回家嗎?”她狐疑地瞪大了眼睛。
“我要去你家。”他熄了火,拔下車鑰匙。
“你去我家干么!已經(jīng)這么晚了,你明天不用上班嗎?”她仍然十分不解。
“現(xiàn)在你知道‘很晚’了,剛剛在公司怎么都看不出來你覺得很晚了呢?”他故意嘲諷她。
她知道自己理虧,只得淡淡地回答:“你愛來就來吧!只要你記得把資料還給我。”說罷,便下了車朝屋子走去。
她一進家門,對著身后的褚群毅喊了聲“自便”之后就逕自走向臥室。
他望著她纖細的娉婷背影,不禁搖頭苦笑,然后緩步向廚房走去。
楊秋苓坐在梳妝抬前看著鏡中的自己,臉上的妝掉得七零八落,黑眼圈也顯得怵目驚心。“凋零的玫瑰!”她搖了搖頭,著手卸妝。
褚群毅在廚房忙碌了好一會兒,終于弄出一碗湯和一份三明治,他端著它們,愉快地去敲楊秋苓的房門。“秋苓!秋苓!”
無人回應(yīng)。
他又再敲了敲門。“秋苓!秋苓!”然而,屋內(nèi)仍是一片寂靜。他不禁動手開門而入,只見屋內(nèi)無人,浴室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他微笑地坐了下來,靜靜聆聽嘩啦啦聲中的細細歌聲。
“你坐在這里干么?”楊秋苓自浴室出來后,看見褚群毅坐在梳妝抬前,不禁大吃一驚。
“嗯!好多了,現(xiàn)在是朵含苞的玫瑰了。”他打量著她沐浴后泛著紅光的雙頰,贊賞地說著。
“不是盛開的玫瑰?”她往床沿一坐,輕輕擦拭剛洗凈的發(fā)絲,寬大的睡袍將她性感的嬌軀都包了起來。
“那得在你吃完這些東西之后。”他指著托盤里的食物。
她這才發(fā)現(xiàn)梳妝抬上的湯和三明治,然而,顯然它們對她沒有多大吸引力。“你吃吧!我不餓,”說著,她忽然停住手中的動作。“對了,我的設(shè)計圖該還給我了吧?我還得把那配件想出來呢!”提到工作,她的精神就來了。
“你吃完東西,我就還你。”沒辦法,不出此下策,他就無法要她進食。
“我真的不餓,快點把設(shè)計圖給我吧!我明天就要給人家了。”她央求著。
但是,他卻堅定地搖著頭。“除非你把東西吃完。”然而,她卻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好一會兒,他只得無奈地讓步了。“至少喝點湯吧!我可是花了番心思才煮出來的,你不喝它,湯可是會傷心的!”
她噗味一聲笑了出來,這是哪門子的邏輯啊?但湯的香味慢慢自鼻端滲了進來,她突然覺得餓了,便起身走向梳妝抬,端起湯碗喝了起來。
看她有了反應(yīng),他馬上再補一句:“三明治也是有感情的!你只喝湯而不吃它,它一定會痛哭流涕的。”
正喝湯的她聞言竟大笑得嗆住了,他嚇得急忙拍了拍她的背,卻又忍不住跟她一起笑起來。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她終于乖乖地吃完了所有東西,指著空空的碗盤,她鼓著腮幫子說道:“好了,我都吃完了。爸爸,您滿意了嗎?設(shè)計圖可以還給我了吧?”
“嗯,很滿意,不過——”褚群毅又使壞地一笑。“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睡覺吧!這配件我?guī)湍阆搿!?
“不用了,我現(xiàn)在吃飽睡足,精神很好,我可以自己想,你趕快回家……”
“我就是擔(dān)心這點。”他打斷了她的話。“你難道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黑眼圈有多嚴重嗎?別再熬夜了,我保證我會把配件想出來的!”
“可是——”
“別再猶豫了,除非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他又用激將法了。
“不是,我只是……”
“那就聽我的話睡覺吧!”他不給她說話的余地,把她推倒在床,并且蓋上被了。
本欲拒絕的楊秋苓在感受到床和被子的柔軟之后,便改變了心意。“群毅,那就麻煩你了,回家時,記得小心開車哦!”說著便閉上了眼睛。
他端詳她的面容,臉上交織著柔情和憐惜。“秋苓啊!秋苓!何時你才愿意正視我的感情,讓我可以好好照顧你一輩子呢?”他拿起床頭的鬧鐘定時,留了盞燈,低頭輕吻了她細嫩的額頭,便輕手輕腳地掩上門走向客廳,然后對著她的設(shè)計圖傷神動腦筋起來。
美麗的星期天,陽光普照。
自從伍風(fēng)拒絕古慈云的要求后,她就沒給他好臉色看過。他知道她正在氣頭上,也明白過兩天她氣消就會沒事,于是他很識趣地盡量不與她碰面,免得慘遭她的白眼和奚落。沒想到,他正想一個人清靜清靜,好好地看本書時,電話鈴聲忽然響起。他只好放下書本起身接電話。
“喂!哪位啊!”“——”
“喂!哪位啊!”他納悶地又喊了一次。“——”
“喂!說話啊!再不說話,我就掛電話了。”他不耐地發(fā)起火來。
“你真的不幫我?”終于,電話那端響起古慈云軟軟的聲音。
“是你啊!慈云!干么弄得神秘兮兮的。”他好氣又好笑。
“你到底幫不幫我嘛?”她不理會他的問話,仍然不死心地問著他。
“慈云,我不是跟你解釋過了?這不是幫不幫你的問題,這主意根本是行不通的,你還不了解嗎?”
“是,我是不了解,我只知道我的計謀是萬事具備,獨欠東風(fēng)。”
“慈云,忘記這件事好不好?秋苓自有打算,你就別再胡思亂想了。”他苦口婆心地勸著。
“你不幫我以后就別想吃我的拿手好菜!”她決定使出撒手锏,以美食要脅他。“想想那‘佛跳墻’和‘紅燒牛肉’的滋味,只要你答應(yīng)幫我,我保證,只要你想吃,就會出現(xiàn)在你餐桌上,你覺得怎么樣啊?”她哄著他。
他想起上次吃那兩道菜口齒留香的甜美滋味,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但他仍毅然果決地抗拒。“不行!”
好,我從來沒有這么低聲下氣地求過人,你竟然還這么狠心的拒絕我。我告訴你,你不會驕傲太久的,我保證一定會讓你對我必恭必敬,你等著瞧好了。”說著,便“砰”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她這種態(tài)度也叫低聲下氣嗎?
他不禁搖了搖頭,苦笑起來。
伍風(fēng)一下班回家,在門外就聽見屋內(nèi)的喧嘩聲,他懷疑自己是否走錯了屋子,甚至還刻意走回頭看看門牌號碼。可是,沒錯啊,是自己的家啊!但是怎么會有這么吵的聲音呢?鼓起勇氣推門一看,天吶!一票小小孩正在他的客廳里嬉戲。
“啊!你被我刺死了,趕快倒下!”一個帶著霸氣的童音大聲地喊。
“我跳得比你高!”小女生喘著氣說。
“我跳得比較高!”另一位也不甘示弱。
“是我高啦!”
“是我高!”兩個小女孩在沙發(fā)上高聲爭辯,僵持不下地上下跳動,沙發(fā)發(fā)出凄慘的聲音。
“哇!你看,這魚好好玩哦!”一位小朋友伸長手在魚缸里來回抓魚,還濺了一地的水。
伍風(fēng)只覺他可愛的家已慘遭毒手,正想出聲制止時,被在玩追逐游戲的一個小孩撞個正著。他扶起跌倒的小孩,之后,立刻大聲喊道:“小朋友,你們可以稍微安靜一下嗎?”但是,沒人理他。他忍氣又喊了一次,只是情形仍然不變。他正懊惱時,忽聞古慈云的聲音自身后揚起。
“你回來了,可以準備吃飯了!”
他看著她詭譎的笑臉,雙手端菜自廚房走出,立即迎面奔向她。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指了指客廳。
“啊!小心。”她將菜放好,把手往身上圍裙一抹,假意地笑道:“沒什么!”只是我班上的小朋友啊!”
“你把他們帶來家里干么!你看客廳已經(jīng)面目全非了,快點叫他們回家吧!”
“可以啊!只要你答應(yīng)幫我的忙。”
“什么忙啊?”
“就是秋苓的事啊!”
伍風(fēng)恍然大悟。“不行,你怎么還不死心呢?”
“真的不行?”她期盼地問著,只見他仍是搖頭。于是她語氣一轉(zhuǎn)。“好,那你最好有心理準備,今后你每天都會有一群可愛的小朋友來陪你共度下班時光。”
說畢便轉(zhuǎn)身進廚房。他愣了一下飛也似的跟在她身后。
“慈云,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呢?”
“我那有怎樣,我是怕你下班后太無聊,我可是為你好啊!”
“你就饒了我吧!我這把年紀禁不起這樣的折騰。”
“那你就答應(yīng)幫我的忙啊!”
他知道她這次可是吃了秤鉈鐵了心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看她喜孜孜的得意模樣,他不禁自問:“我到底是招誰惹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