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著肚子,一面看口袋裡有沒有手紙,一面往回跑。好在後面的鬼臉山洞沒追出來什麼東西,我下意識地想到戴在左手的黑戒,會不會是它起了作用呢?獸獸看到我回來,立馬精神起來,還老老實實地蹲在地上,我見它可愛又可伶,便笑著喚道:“你起來!”
獸獸就站起來,快活地轉圈。我肚子越發疼得厲害,在草叢中蹲了幾坑,不見效果。此地空曠,我便放開喉嚨大叫,想借著怒氣能把肚疼治好,於是,整片山都聽我一個人的聲音。獸獸起初受到我的驚嚇,緊張地縮腦袋躲在草叢中,後來見我無事,它也跟著喵一聲呼一聲,在四周發瘋了似的亂蹦亂跳。
我連續下腰蹲坑搞了一二十回,最後身上冒汗,肌肉無力。而此時,天已經黑下來了,人蹲在草叢中看周圍世界,感覺十分怪異,天好像一個倒扣的雞蛋殼,將我和獸獸死死蓋這下面。
我知道拉肚子是人的腸道滲透壓改變從而引起流進腸道中水分過多導致的腹瀉現象,嚴重時會有生命危險,而我剛纔一直蹲坑,解決出來的皆是摻水的稀釋物。我心裡擔心,忍著疼痛想站起來,可是剛起半個高度,腰忽地炸疼了下,雙腿痠痛麻木,有點不聽使喚,我看下錶,我靠,已經蹲坑蹲了半個多小時了!難怪起不來身。
慢慢挨起身子後,我立馬朝草頭屋那山邊山頭走,穿過棗樹林,聞著黑水河裡的臭味,期間我忍不住又蹲了幾次。在我回到草頭屋前,天已經完全黑下來。我摸黑簡單地收拾下牀鋪,爬在牀一角落裡蜷縮身體,蒙上被子,和白骨呆在一起。還好,有獸獸蹲在旁邊,它是我的守護神,現在是以後也是。
夜,是的,現在是夜了。
聽,有蟲眠嗎,沒有;聽,有蛙叫嗎,沒有;聽,有貓頭鷹聲音嗎,沒有;聽,不,是聞,聞聞,有夜特有的潮溼如尼斯湖湖畔的泥土清香嗎?沒有。
那爲什麼說是夜?
因爲有霧,霧來得猛,從大門飄進屋子,頓時整間屋子變得跟釋放了乾冰的舞臺一樣。獸獸在裡面飄飄起舞,隨著山頂流水聲,抖得還挺有節奏感。此時,外面有了響動,是烏鴉悽哀的聲音,起先是一隻,後來是一羣,“哇——哇——”
烏鴉是大自然的清道夫,同時在民間也被叫做送葬者,它們總是出現在陰暗晦氣的地方。想到這,我肚子又是一陣劇烈得疼,點著天上月牙施捨的弱光,我出門看到烏鴉就在頭頂盤旋。獸獸跟著我出來,朝天怒叫。
我蹲好坑,趕緊進屋,順手關上門。可是,我剛爬上牀,門便被敲得“咚咚”響。
獸獸率先驚動,對著門口一聲一聲地叫。我只顧著出汗,心裡起褶皺,揪在一起。
月光透過窗戶印了半片地上霜,我驚奇今個是幾日?月光這麼好?剛纔出去時,不還是月牙嗎?這時,窗戶忽然站出一個白色人影,我一緊張,肚子“咕”地又響一聲。再看窗戶時,這個白色的人影……我回頭看一眼牆上,沒錯,窗戶外站著的這個人就是畫中穿著白長袍的女人。
她背對著我,一閃下消失,然後門口有敲門聲,“咚咚、咚咚!”
我早呆住了,哪敢去開門,但是門不開,她便一直敲門。我指使獸獸,說:“你去開門!”
獸獸跳起來纔夠到門閂,讓它開門無非是玩笑。
這一耽擱了時間,門外的敲門聲立馬變得緊湊,聲音連串著跟討債似的。
我輕輕推開被子,卻忽感胃部作翻有嘔吐感,然後就“哇呃”吐出來。本以爲只是消化的食物,結果穢物中摻和了大量的血水。我這是吐血了!
揩下嘴巴,手上沾的盡是血沫。
我這是怎麼了?我胡思亂想一通。我這人是愛胡思亂想的,遇到事愛琢磨,但是現在不行啊,現在門外有人候著我。
我勉強爬下牀,身子卻一下站不穩,摔倒在地。
我心裡不免感到害怕,我是怎麼了?
而這時,門外的敲門聲突然停了,獸獸一直蹲坐在門後,頭抵著門眼睛透過門縫往外扒看,跟家狗看見家主子回來一樣。我想叫一聲“獸獸”,力氣卻不夠用。我慢慢挪,是肚子貼著地的那種挪動,手終於夠到門時,獸獸突然跳到我背上,朝門外“喵、喵”叫著。
我去夠門閂,試了幾次,皆不成功。獸獸急得在我背上跳來蹦去,惹得我心煩,卻也沒閒功夫管它,最後我頭頂著門板才勉強碰到門閂,抽開門閂,我也仰面躺開,毫無力氣了。
門“吱”地一聲,開了,走進來這個穿白衣的女人,頭上戴著一頂花圈,甜甜地朝我笑。她蹲下,握住我的手時,我還上氣不接下氣地和她說了句話:“你敲門聲真是吵死人,哈!”我那是苦笑。
白衣女人在我右手心左右撓搔,然後摸了我下額頭,我精神恍惚沉入熟睡中。
等我醒來時,天已大亮,我身上蓋著一牀被子。獸獸蹲在旁邊快樂地要舔我臉,我趕緊擡頭拒它半尺,說:“不要動不動伸你那舌頭。”我懷疑獸獸在我睡著的時候舔我臉的,它口中或許攜帶了病毒,傳給我!我神經質地站起來,要發火,但是感覺到肚子沒有異樣,不疼了,便心中竊喜,所以一時間我陷入兩難的境地。
獸獸躲到桌子底下,朝我溫柔地喵了幾聲。
這時,我突然找到一個好的藉口爲自己的思維解脫,就是之前獸獸爲我舔療傷口的事,爲此我安慰自己道:獸獸不是一般的獸,它可能是一種靈獸,不然怎麼舔了我的傷口,我就好了?
對,是這樣的。
天亮卻陰,外面依然是霧濛濛的,我和獸獸再次攀巖到山頂。斷橋這處,山底下霧氣遮眼,不見底下的狀況,我昨天想到的主意,自然不能得以施展。於是,我和獸獸一起在這上面吹風等候。我肚子飢,卻不敢再吃這些野棗。因爲我想到昨天是吃這些棗子後才肚子疼,依我潔癖的習慣,我吃水果必要洗個幾遍直到皮殼上看不見一點污點爲止,但是昨天吃的大量棗子皆沒有洗。
坐在草地上,看著雲,當然是烏雲,思緒如同過雁一樣流通得迅速,我便想起昨晚的事,那個白衣女子,才翻開右手,竟然寫滿了紅色小字,字體和草頭屋裡的書上的字一個樣,擦不掉,我也不敢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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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針從8爬到10後,大霧漸漸散開了,山崖下的基本情況就隱約可見。拖下去的半截鐵索橋果然如我所盼,從這上面一直拖到崖底。我昨天就想好的計劃即是順著鐵索攀爬下去,因爲山谷往南模模糊糊能見到一條路。有路就有人,或許我在山的這邊能碰到住在這山裡面的人,也許就碰到了不陰山一族的人呢!
經過頭兩次的攀巖,我膽子要大許多了,在確定鐵索結實後,我和獸獸用了十來分鐘便下到谷底,擡頭看天,覺得天變渺小了。而這底下果真就有一條路,不過最讓我興奮的是路上有趕屍匠撒的黃色符紙,這不但說明有人在這條路上活動,而且是不陰山一族的人。
我越想越興奮,迫不及待地往南邊小跑過去,卻又被霧迷障住,大概是到了霧隱山一帶了吧!但這裡是位於幽門嶺嶺峰的左山麓處呀,霧隱山就算是東西延伸,也該被中間的這座幽門嶺切斷大霧了呀!可事實不是這樣,它這大霧就下得迷我眼,但這次不同了,這次有獸獸帶路。
棘手的是獸獸它走幾步後竟然不願再走,朝山谷後方發呆。我輕輕踢它下問它幹嘛!它只昂頭給我喵一聲,就直盯著那頭看,兩眼淚汪汪。我略爲吃驚。我是看過動物流淚的,那是在屠宰場的時候,一隻牛,面對儈子手,眼眶溼潤。此時,獸獸也這麼哭,我就不懂了,我蹲下用手捏捏它頭,繼續“對牛彈琴”道:“你哭什麼?”
其實,我不是對牛彈琴牛不懂,相反,獸獸它很懂事,歪頭在我手上蹭了下,忽然轉身,往霧中鑽去。我要小跑才能跟上它腳步,問它:“你怎麼回事?”
獸獸喵了聲。
它領著我一直往前走,漸漸出了大霧淹沒的區域,眼前恍然有一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而這裡,其實地形更加複雜。路向左右分開,右邊往前是霧隱山,左邊,左邊這是?
路兩旁立著兩塊棺材石,把守著後面的隧道,洞口上方從天而降一條細流,和左邊的緩緩而來的山泉水匯合在一起,經過我眼前流往西邊。左邊的山泉水不是右邊幽門嶺上的黑水河,這裡的泉水清澈見底,有魚遊,和客棧旁邊的小河流一樣的水質,上游是山與山形成的天然“V”型溝渠,兩旁漂著碧綠的水草。
棺材石照著棺材模樣雕刻出來的,配合著它身後幽暗深邃的隧道,顯得悚然。
正在我盯著裡面看的時候,身後忽然被人拍一掌,跟著就是獸獸的叫聲。我猛一回頭,見這人穿著黑袍子,扣在頭上的連衣帽中黑洞洞的,竟然沒有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