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何衝知道真相的那刻起,哥哥與柔註定了是他仇恨的對像。
從那天起,何衝每天跟著爸媽去醫院見習,因爲他沒辦法待在家裡面對著哥哥那副可惡的嘴臉。
半個月後,他要求去太平間看管屍體。
當何衝提出這個請求的時候,爸媽的臉色瞬間變得刷白,媽媽支吾了半天硬是沒吐出個字。晚上當何衝經過他們房門的時候,裡屋窸窸窣窣傳出的聲音似乎提到了他,於是他輕手輕腳的向門靠攏,左耳緊跟著貼在門上,認真地聽著屋裡的對話。
“你是心理醫生,你說衝是不是心理出問題了?上學期間兼職存屍庫,現在又想去看管太平間,他的事憋得我心裡慌慌的。”
“都怪我們小時候對他管教太嚴了,從小都是這麼孤僻的一個孩子。哎,不說了,咱倆也別想太多。可能柔的離去在他潛意識裡影響至今,時間久了也就磨滅了。睡吧,明天還得早起去醫院了。”
潛意識?柔?何衝只記得高中時他跟柔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朋友,何故會影響他?柔的離去跟他有什麼關聯呢?似乎某些答案即將要揭曉了。激動與羞愧的情緒讓他的心跳動的非常的快。但隨後“咔”的一聲,哥哥的門被推開了。他只好故作淡定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第二天,爸媽向醫務人員宣傳:“當醫生需要膽量,所以讓自己的孩子去看管太平間,能得到很好的鍛鍊。”爸媽是愛面子的,總得爲一些不體面的事找些藉口遮掩過去。
於是爸媽吩咐看管太平間的大叔做其他的雜活,而何衝則順理成章的暫時頂了上去。爸媽的決定讓他覺得挺意外的,但更多的是激動
看管太平間的第一天,何衝迫不及待地進去了。他環視四周,跟半年前相比,沒什麼大的變動,只是左右多放了一張牀。
何沖走到每具屍體旁邊,像第一次來時一樣毫不畏懼地掀開了屍體身上蓋著的白色被單。
這些屍體的死相要比第一次來時看到的“醜陋”很多。最裡面的那具男屍,他踹摸就三十來歲的樣子。看他那將要脫離肉體的雙腿以及扁扁的肚子,就知道是被一輛類似大卡車的重量級物品碾死的。他對牀那個大概只有十歲左右的小男孩,黑黑的整一張臉以及那微張著的嘴露出的暗紫色的舌頭,我料定是中毒身亡的。小男孩旁邊那具女屍更是“慘不忍睹”,脖子以下的身體殘缺了一大半,露出暗紅色的骨肉,看上去像是被人用鋒利的斧頭砍過般。
當何衝想進一步去觀察其他屍體的時候,門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趕緊爲那七具屍體蓋上了白被單。
擡屍體進來的那兩個人在門口的就看到了何衝,先是一驚,但很快他們鎮定了下來。其中一個瘦個子嘻嘻哈哈地說道:“原來是院長的兒子啊,嘿嘿,真勤快,第一天就忙著登記屍體了。”話音未落,他倆就把那具女屍仍到了一張空牀位上。
何衝仔細地打量著那具女屍,整個上半身連同那張圓圓的臉蛋都沾滿了血跡,而頭頂露出的大大的裂痕,被凝固著的紫色血塊填塞著。我仔細的大量這個女屍,似乎很眼熟。那兩名護工,隨後擡來了一大桶水,爲那名女孩擦洗身上的血跡。
“這女孩是怎麼死的?”看著他們用力地擦洗著那具屍體,何衝冷不防地問了句。
“聽說是從六樓摔下來的,送來醫院的時候,已經斷氣了,所以直接派我們擡這兒來了。”說話的人還是那個瘦高個子。
當那女屍臉上的血被擦洗得差不多的時候,何衝驚訝的發現她竟然是上個星期還在咖啡館見過的傲慢女人----陳嬈。
人生真的是世態無常啊,剛想到這,一個披頭散髮哭哭嚎嚎的女人跌跌撞撞衝了進來。只見她用力地推開了那兩名護工,抱起了那個身體都有些僵硬的屍體。
“孩子啊,快睜開眼睛看看媽咪,我就你那麼個寶貝,你怎麼忍心把媽一個人留下。”那悲慟的哭喊聲讓在場的所有人無不揪心。
那個長得稍微壯點的護工試著勸慰那名中年婦女:“願逝者安息,想開點,讓我們給那女孩擦乾淨身體,好讓她漂漂亮亮地上路。”
“你們這些混蛋,我女兒還好好的活著了。醫生,快來救救我的女兒,她沒死,她只是暫時昏迷了。”她一隻手抱著上身還佈滿血跡的死屍,一手揮趕著那兩名工作人員。
安靜的太平間裡持續地響蕩著她那“地動山搖”的哭嚎聲。
她把那女屍緊緊地摟在了懷裡。顫抖著的聲音繼續哭喊著:“柔,有種你就衝著我來啊,你不能帶走我的女兒啊。”說著她騰出一隻手使勁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帶著兇殘的腔調詛罵著:“柔,還我女兒啊,就算做鬼,我也不會放過你的,你還我女兒啊。”她那雙圓滾的眼睛裡籠罩著可怕的怨氣,而鼻涕眼淚塗滿了她整一張的臉。
聽著她的叫囂聲,何衝不禁同情起柔。如此溫柔、善良的一個女孩子,生前不斷的被眼前這個女人摧殘,死了還擺脫不了這個女人的蹂躪。但很快他甩了甩自己暈沉著的腦袋,然後提醒著自己她一樣也是骯髒的。
幾個工作人員進來攙扶走了那個哭喪著的女人。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何衝不禁哀嘆“人性”這種東西。
一個囂張跋扈的惡毒女人,會任意地虐待別人的孩子,身上卻也閃耀著令人感動的母愛光輝,。
七點的時候,天已經黑沉沉的壓了下來,刺骨的寒風拍打著那扇半掩著的房門,發出可怕的吱呀聲。何衝看著那已被擦乾血跡的陳饒,不禁爲她逝去的生命感到惋惜。上個星期還能張牙舞爪的女孩子,如今卻成了副僵硬的屍體。
隨後何衝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太平間,逗留在這瀰漫著“悲傷”氣息的房間裡,會讓他窒息。
坐在車上,看著車外川流不息的車輛與五彩繽紛的彌紅燈,何衝內心反覆地問自己爲什麼會如此迷戀著屍體?屍體一樣殘留著他們身前的氣息-----像是柔跟嬈,骯髒的總會是骯髒的,可惡的也終歸是可惡的,不比活著的時候乾淨。
“爸,以後我不去太平間看管那些屍體了。”剛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車子突然來了個急剎車。
“衝,你總算想通了,我跟你爸昨晚都擔心了你整個晚上了,你這樣我們就放心了。”媽媽搶過爸爸的話,興高采烈地瞎嚷著。
人有的時候就是很奇怪,十二歲那年,何衝無法自拔的戀上了屍體,數下時間,頭尾也有十二年的光景了,如今卻突然戒掉了那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