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小昆談完探視ALLAN的事,艾米就建議說:“干脆利用今天這個機會輔導一下你英語吧。”
小昆搔了搔頭,說:“可我沒帶書來呀?你有沒有這方面的書?”
“我也沒有,因為我根本沒想過考托福什么的。那怎么辦?總不能說你幫了我的忙,我不回報一下吧?”
“那這樣吧,我有兩張明天晚上音樂會的票子,是一個德國交響樂隊的首場演出,你——陪我去聽?”
“可我答應的是輔導你英語,不是輔導你音樂呀。”
“那或者我明天把GRE的書拿來,你輔導我?”小昆試探著說,“然后——我們再去聽音樂會?”
“我真的沒心思聽音樂會,ALLAN還呆在里面,我——”艾米傷感地說,“不知道他天天吃什么?他一個人住嗎?還是跟很多人擠在一起?他——穿得暖和嗎?他可不可以到外面——放風?”
“荷,你還知道‘放風’這個詞,這可是‘紅巖’那種書里才有的呀,”小昆笑著說,“你別把收審站想象得太可怕了,我跟你說了,他就是在里面看看書,看看報。他是個做學問的,在外面也是看看書,看看報,在里面還是看看書,看看報,不同的就是不能到處跑。”
艾米想想也是,自我安慰說:“真的,他在里面還好一些,至少他就不能CHASINGSKIRTS了。”
小昆不失時機地說:“那明天下午你輔導我英語,晚上我們去聽音樂會?上你家來輔導還是上我那兒?”
她猶猶豫豫地說:“還是上我家吧,去不去音樂會,我還沒想好。”
“行,你慢慢想,我明天下午三點過來,行不行?”
“三點就三點吧。”
第二天下午三點,小昆如約來到艾米家,正好艾米的父母都在,見是王書記的公子,兩個人都畢恭畢敬,搞得小昆很不好意思,一口一個“伯母伯父”地跟他們倆寒喧。艾米對父母說:“你們倆忙去吧,我跟小昆在客廳學英語。”
艾米試了一下,發現自己對GRE題型一點也不熟悉,基本上沒法輔導,雖然她相信如果自己先過幾遍,一定能很快趕上和超過小昆,但今天這樣突然拿起書來,真的是“摸風”。她頹喪地說:“算了吧,我沒法輔導你,你輔導我還差不多。”
小昆也很尷尬,好像是自己犯了什么錯誤一樣,囁囁地建議說:“那下次你輔導我托福聽力吧,我聽力差,很差,真的,肯定比你差。”
兩個人很尷尬的坐了一會,小昆沒說要走,艾米也不好趕他走。最后小昆提議說:“反正現在沒事,我帶你去商場逛逛?你們女孩不是喜歡逛商場嗎?”
艾米搖搖頭:“我——現在干什么都沒心思。”她想了想,說,“你開車了?那你帶我去收審站行不行?”
“可你沒法進去呀,我已經打聽過了——”
“我不進去,就在外面看一看——,就看那個地方——,如果他出來——放風,說不定我能看見他——”艾米說著,就忍不住哭起來。
小昆急忙說:“好好好,我帶你去,快別這樣——”
開了一路車,艾米話也不說,一直在傷心流淚。小昆也不敢多嘴,只時不時地看她一眼。他把車開到離收審站不遠的地方,帶艾米爬到一個小坡上,跟她兩個人站在那里遙望收審站。但除了高墻,什么也看不見。艾米不停地哭,一直哭到自己頭發暈了,坐在草地上接著哭。小昆沒辦法勸住她,只好任由她哭。
太陽快落山了,小昆小心地建議說:“我們回去吧。”
艾米擦擦眼淚,問:“你能不能寫篇文章,發在你們法制報上,敦促公安局把ALLAN放出來?既然不能定他的罪,就沒理由把他關在里面。在沒有證明一個人有罪之前,我們不是應該認定他無罪嗎?”
“有些國家的法律是這樣的,但——中國現在還沒達到這一步。收審制度存在已經有很多年了,實踐也證明是行之有效的,所以——我寫篇文章也是沒有用的。”
艾米看著他說:“你就幫我寫這篇文章吧,或者你不寫也可以,我寫,我寫了你想辦法發在你們報紙上。你幫了我這個忙,我就愛你。”
“艾米,我知道你救他心切,但是也不能這樣不顧一切地亂許愿,你這樣很危險的,別人可以利用了你而不幫你的忙,到時候,你幾邊不討好,成鋼不要你了,你自己還被別人糾纏上了。”小昆苦笑一下說,“你很聰明,看得出我的心思。你看過沒有?我看過,別的不記得了,就記住了里面那個男人幫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女人的丈夫逃離納粹魔掌的情節。不瞞你說,我是很佩服那個男人的,有種,那才叫男人的愛。”
艾米滿懷希望地問:“那你——愿意寫了?”
“我已經跟你說了,寫了也沒用的,總編不會讓發的。有時生活就是很殘酷的,特別是從個人的角度來看。收審制度使很多無辜的人被關押在里面,但也防止了很多罪犯繼續犯罪。一個社會要想安定,有時只好犧牲某些個人。這種現象在動物世界是很普遍的,比如蝗蟲,據說就是以犧牲個體來保證群體的延續。蝗蟲發現了食物的時候,會用特殊的通訊方法來告知它們的群體,大家一起涌向食物,算得上有福同享。但當食物不夠的時候,它們仍然會把大家召集到一起,但這時候是一部分蝗蟲吃掉另一部分蝗蟲。這樣,雖然有一部分蝗蟲被吃掉了,但整個蝗蟲物種得以延續下去——”
“可人類不是蝗蟲呀!”
“我知道,只是一個比喻,也就是說,我們報社是站在政府方面的,是贊成收審制度的,可能這是中國目前能想得出的最好的辦法。特別是法制這么不健全的時候,如果公安機關沒有權力把那些他們認為有嫌疑的人關起來,可能就會使犯罪率攀升。”
艾米反駁道:“但是個人的權利呢?個人的人身自由呢?難道每一個公民不該享受自由的權力嗎?怎么可以連罪證都沒有,說剝奪人身自由就剝奪了呢?”
小昆嘆口氣:“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收審制度究竟對不對,只能說我現在碰巧站在社會這一邊。成鋼只能說是運氣不好,碰巧成了被社會犧牲的那部分人中的一個。艾米,我——的確是很喜歡你,我很想幫你這個忙,讓你對我產生感激情緒。但是我知道我沒這個能力,所以我不想對你許個空愿——,你只能耐心等待案子了結的那一天了。”
“你是不是因為——喜歡我,故意不幫這個忙,讓ALLAN在里面多呆幾天,你好——跟我在一起?”
“是這樣想過,但是我還不是那么卑鄙的。我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對自己的實力也很有信心,我寧可跟成鋼公平競爭,也不會干這種卑鄙的事。”
他從衣兜里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艾米,“你看,我還——買了這個,準備今天去音樂會之前送給你的。我相信女孩跟珠寶沒仇,不被珠寶打動的女孩是沒有的。”
艾米打開盒子,發現是一條珍珠項鏈,她對珠寶沒有什么概念,看到那些珍珠一粒粒很整齊,心想大概是仿的吧。她父親去青島開會時,帶回過很多串珍珠項鏈,說雖然才五塊錢一串,但都是真正的珍珠,你可以拿去送給你朋友們。那些珠子上都能看到一些條紋狀的東西,大小也不很一致。而這串晶瑩光滑,什么條紋都沒有,所以她認為是假的。但假也假得實在漂亮,每顆都很可愛。她拿在手里,翻來復去地看。
小昆問:“喜歡不喜歡?你脖子生得很漂亮,我也——接觸過不少女孩,但脖子生得這么漂亮的還沒見過。你戴上這個項鏈,肯定是高雅絕倫。我一看到這串項鏈,就覺得是為你的脖子定做的,克制不住就買下了。雖然我知道這樣不好,但是——”
“這——大概要二、三百塊錢吧?”艾米象個體戶一樣把價格狠狠發泡了一下。
小昆忍不住笑了起來:“你——認為呢?”
“我想——應該要那么多吧。不過我從來不戴首飾的。我有些小玩意,都是幾塊十幾塊錢的,照相的時候戴戴。”
“成鋼沒送過你首飾什么的?”
“他還是個學生,哪來的錢?他送我的都是音樂盒之類的,很浪漫的東西。”
“說是浪漫,其實有時是小氣,他父母在加拿大,還沒錢送你首飾?”小昆伸出手,對艾米說,“我給你戴上?”
艾米搖搖頭:“不用了。”然后又把項鏈拿在手里把玩。
“看樣子還是很喜歡的,喜歡就收下吧,自己給自己戴上。”
“說實話,我真的是很想收下的,不過我不想付你想要的代價——”
“我想要的是什么代價?”
艾米看他一眼,說:“不是以身相許,就是愛情羅。”
“你說得太夸張了,一串項鏈,就要你付那么多?那我也太小氣了吧?你也別把自己看那么——便宜。我沒那么貪心,只要你喜歡就好,戴上了,漂亮,說明我鑒賞珠寶鑒賞女性美的能力都不差,就算是回報我了。”
“真的?你這么好?”艾米不相信地看著他,說,“如果真是這么好,那我就收下了。”
“我替你戴,還是你自己戴?”
“不用戴了,我要拿去換成錢。”
小昆揚起眉毛,驚訝地問:“為什么?你這個小丫頭,每次都有出人意料的決策。”
“因為我沒錢用了,我打的跑來跑去,把錢都用光了,我需要錢,我要經常到這里來看ALLAN。我爸爸媽媽這段時間請客送禮也花了不少錢,他們也沒什么錢了。我們家主要靠我媽媽上課賺錢,我爸爸是書呆子,只知道做學問——”
“那你準備把這項鏈拿去換多少錢?”
“換二、三百塊?”
小昆笑起來:“傻丫頭,這項鏈兩千多塊呢!”他掏出一張發票,給她看,然后說,“別拿去換錢了,留著你自己戴吧,我這有錢,你拿去打的。”說著就掏出一疊人民幣,遞給艾米。
“這——”
“算我預付你輔導我英語應得的報酬吧。你做家教一小時多少錢?”
艾米沒做過多少家教,只幫爸爸系里一個老師的小孩輔導過一段時間,每小時別人付給她十五塊錢。她想了想,把兩個數顛倒過來,說:“別人一般付我五十塊一小時。”
“那行,我翻個倍,一小時付你一百塊,行不行?”
艾米喜出望外,說:“你付這么多?那我得好好準備一下再輔導你了。”
“這不算多,現在外面行情就是這樣,說不定還讓你吃虧了。你不要去跟別人比較價錢就好。”
“我不比,這已經夠多了,比我以前輔導別人多多了。那我一星期多輔導你幾小時,我就可以多到這里來幾次了。”
小昆說:“行,你想輔導多少小時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