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連珠炮一般地發(fā)問:“她是誰?她把什么塞你手里?她為什么抓你手呢?她是不是經(jīng)常這樣抓?”
“她叫劉輝,她塞到我手里的是幾把鑰匙,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抓我手,她以前從來沒抓過。”他看著她笑,“我答題的順序沒搞錯吧?”
她知道他在笑她一口氣提這么多問題,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跟著又擔(dān)心地問:“她給鑰匙你干什么?”
“她家有一套房子空著沒住人,她讓我和我父母去那套房子住。”
艾米緊張地問:“你答應(yīng)了?”
“沒有,我到那房子里去住,你不蘸著醬油把我生吃了?”
聽他說沒答應(yīng),她放了心,但他說的原因使她有點不痛快,聽上去好像他不去住的原因是因為怕她,而不是因為舍不得她。她小聲嘟囔說:“你別把我說得象只母老虎一樣,好像我限制了你的自由似的。如果你想去那里住,我能把你怎么樣?”
他笑著說:“你是母老虎不好嗎?我正好是公老虎呢。”他伸出一條胳膊攬住她,“我哪里都不去,除非你趕我走。”他說完,到處找那個劉輝,終于看見她站在門邊,他對艾米說,“我過去把鑰匙還給她——”
艾米一把抓過鑰匙,說:“我替你去還。”她穿過人群,來到劉輝跟前,把鑰匙塞到劉輝手里,說:“謝謝你了,成鋼不需要你的房子——”
劉輝有點尷尬地看著她,不快地說:“成鋼需要不需要房子,關(guān)你什么事?我是把鑰匙給他的,又不是給你的,要還他自己來還,你多什么事?你是誰,我認(rèn)都不認(rèn)識你——”
ALLAN已經(jīng)趕了過來,對劉輝抱歉說:“對不起,這是艾米,我女朋友。鑰匙你收著吧,我——真的用不著,謝謝你了。”
艾米看見劉輝仿佛要哭了一樣,怨恨地瞪他一眼,轉(zhuǎn)身跑掉了。艾米緊緊抓著ALLAN,生怕他追上去。
回家的路上,ALLAN有點沉默不語,艾米不知道他是不是為鑰匙的事在生她的氣,她忍不住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對劉輝太——生硬了?”
“不是,”他低聲說,“只是覺得她看上去很不——開心,有點擔(dān)心她——”
“擔(dān)心她什么?”艾米不解地問,“你不需要她的房子,把鑰匙退給她,她為什么要不開心?真是庸人自擾。”她見他仍然是不怎么說話,又解釋說,“我不是說你庸人自擾,我是說她——”
“我知道。不過我現(xiàn)在真是怕——你們女孩——,一不小心——就傷害了。我剛才應(yīng)該跟她解釋一下的——”
“你解釋什么?你越解釋越麻煩。你已經(jīng)說了不需要她的房子了,她憑什么要被傷害?女孩子就是這樣,你越怕傷害她們,她們越要做個被傷害的樣子。如果你以傷害她們?yōu)闃啡ぃ齻兛隙ǘ阒恪D憧偸桥聜@個,怕傷害那個,結(jié)果怎么樣呢?結(jié)果是大家都知道你這個毛病,都拿傷害自己來傷害你,你這不是鼓勵她們傷害自己嗎?”
他好像被她打啞了一樣,沒再說話。
星期四的下午,ALLAN打了個電話到學(xué)校,說:“簡阿姨打電話來讓我今晚過去一下。”
她有點驚訝,脫口說:“他們還好意思叫你去他們那里?他們害你還沒害夠?”
“他們沒害我。”
“沒害你?不是他們報案,你怎么會在收審站蹲這么久?”
“他們報案時也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那樣——”
艾米不知道簡阿姨叫他過去干什么,她怕他們告訴他日記的事,或者什么連她都不知道的事。她擔(dān)心地問:“他們叫你過去干什么?”
“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的生日就要叫你過去?你又不是他們家的女婿。”她勸他,“你——別去吧,見到他們,你——不難受?”
“簡阿姨打電話來了,我不去一下——說得過去嗎?”
“那——我這就回來,跟你一塊去。”
“你別去了吧,”他猶豫著說,“她父母看到我們在一起——可能會——很難受——”
“為什么?因為我——得到了你——而他們的女兒沒有?”她不快地說,“誰叫她悶在心里不敢說出來的呢?她要早說出來,你早就是他們家女婿了。你是不是后悔沒早看出她的心思?”
“別瞎猜了,只是不想——太刺激他們——”
“我們在一起就會刺激他們?你這樣說——好像我是個罪人一樣。”這是艾米一直避免去想的問題,但此時此刻,這個念頭一下子就蹦到腦海里來了,“他們是不是覺得是我害死了JANE?是不是覺得如果你不跟我在一起,她就不會——走那條路?你是不是也這樣想?”
“我沒有這樣想,我只想盡力避免傷害任何一個人——”
“但是你好像并不怕傷害我呢——”
他沉默了一陣:“艾米,我誰都不想傷害,最不想傷害的就是你。但是你不用為這事受傷害,我只是把她當(dāng)作一個朋友——”他嘆了口氣,“我今晚會去一下的,我在她家住了這么久,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了——”他沒再說下去,艾米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流淚。她第一次見到他這么固執(zhí),她覺得很害怕,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樣對JANE念念不忘了,如果再去聽簡阿姨他們說JANE愛了他六、七年了,那他不悔之莫及?
她懇求說:“如果我求你別去呢?”
“我——希望你不要這樣求我——”
“如果我——,如果我說你今晚去——那里,我就去——小昆那里——,你還去不去?”
她說了這句話,就有點后悔,但她希望他會說“那我就不去了吧”,如果他這樣說,那她一定讓他去。她只是要他一個態(tài)度,她覺得自己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只要他愿意為了她不到JANE家去,她一定會主動讓他去。
但她聽他說:“這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你怎么會扯在一起呢?你只要設(shè)身處地想一想,就不會生這種氣了。如果是你的一個——同學(xué)去世了,你會不會在他生日的時候去他家探望一下他父母?”
“我——可能會去,但是如果你叫我不去,我就不會去——”
他沉默了片刻:“我希望今晚你不要到小昆那里去——,不要賭這種氣,氣頭上做的事——等到后悔的時候,可能已經(jīng)晚了——”
她覺得他好像在威脅她一樣,聽那意思是說如果她今晚去了小昆那里,他就會不要她了,到那時她后悔就晚了。她反問:“那你這么固執(zhí)地要去JANE家里,不算賭氣?你不怕等到后悔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
“這是兩件不同的事——”
她絕望地放下電話,覺得自己好像被JANE打敗了一樣,他寧可她到小昆那里去,也不肯妥協(xié),她不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還有什么位置。
她呆呆地坐了一會,打了個電話回去,找ALLAN的媽媽聽電話,她懇求說:“江阿姨,你叫ALLAN今晚別到簡家去吧——”
ALLAN的媽媽為難地說:“我是叫他別去,但他這個人固執(zhí)起來也是——勸不回的。”
艾米放下電話,沮喪之極,他為了JANE,連他媽媽的話都不聽了。
她想起ALLAN不管是什么事,都是把她放在前面的,但他為了JANE,不惜得罪她,甚至在她說了要去找小昆的時候都不肯讓步。她覺得他正在一步一步地離開她,向JANE走去。
看來JANE真是太了解他了,JANE在遺書里說過,“也許只有這樣,我才能真正擁有你的愛”。她現(xiàn)在比較理解這個“真正擁有”了,象自己現(xiàn)在這樣,看上去似乎擁有了ALLAN,但那不是真正擁有,自己隨時都有失去ALLAN的可能,因為會有那么多的女孩來跟她競爭。只有象JANE這樣,才會牢牢抓住ALLAN的心,不用擔(dān)心失去他了。
她不甘心,難道一個活著的人還競爭不過一個死去了的人?她相信ALLAN還是緊張她的,只不過對她太有把握了,知道她不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來。他知道他即便是固執(zhí)地去了JANE家,她也只能是生一通氣而已,等他回來七勸八勸,就把她勸好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今后他不是更加固執(zhí),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如果他知道她只是一只紙老虎,看上去氣勢洶洶,其實什么也不敢做,那他今后就更不把她當(dāng)回事了。
她轉(zhuǎn)手就給小昆打了個電話。當(dāng)小昆的聲音從電話里響起的時候,她又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打這個電話了。
“喂?誰?”
“是我,艾米,”艾米膽怯地說,“我——你今晚有沒有空?”
“跟成鋼吵架了?”小昆笑嘻嘻地問,“他出來才幾天?就吵架了?”
“沒吵架——”
“沒吵架會想到我?”
小昆見艾米好長時間不回答,好像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停止了笑:“怎么啦?怎么回事?”
艾米把事情經(jīng)過簡單說了一下,問:“你今晚會在家嗎?”
小昆說:“在家我也不敢接待你呀,你這不是在開國際玩笑嗎?你氣頭上做的事,氣一過,就后悔了,你們兩個人和好了,只放著我在中間不是人。我可是個講義氣的人,朋友妻,不可欺,我是把成鋼當(dāng)朋友的,你雖然不是他老婆,我也是要尊重的。我看你就別跟他賭氣了吧,簡家的女孩怎么說也是他的朋友,既然今天是她生日,他去她家看一下,也沒什么不對的吧?”
“算了,你不懂,”艾米懶得跟他多說,“我只是想晚上到你那里呆一會,因為我說出去的話,不能不實行,我根本沒什么別的意思,你不用說什么‘欺’不‘欺’的了,你要‘欺’,我也不會讓你‘欺’。”她砰地掛了電話。
艾米晚上沒地方去,只好呆在學(xué)校,但她告訴寢室的人,如果有人打電話找我,你們就說我到一個叫王小昆的人那里去了。她希望ALLAN會打電話過來,那他就會以為她去了小昆家,她希望他會風(fēng)馳電掣地趕到小昆那里去“救”她,那多少可以證明他是很緊張她的。
七點多鐘的時候,小昆找到她的自習(xí)教室來了。她跟著他來到教室外面,問:“你怎么找這兒來了?”
“打電話到你寢室里,幾次她們都說你到我那里去了,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算了,到我那里去吧。反正我已經(jīng)背了這個名了,你今晚去不去我那里,成鋼都會以為你在我那里。”
艾米想了想,說:“你把大哥大借我用一下。”她打了個電話到寢室,問有沒有一個叫ALLAN的人打電話找她,寢室的人說沒有。她不放心,又問一遍,寢室的人說“說了沒有,你還不相信,你男朋友這段時間每天打幾個電話過來,我們誰沒幫你傳呼過?他的聲音,我們還聽不出來嗎?”
艾米橫下一條心,對小昆說:“走吧,到你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