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
水心雙眸黑亮,長發(fā)糾亂,破損的衫角獵獵飛舞,鮮血順著赤煉的身體滑落,竟然絲毫不沾血跡。揚(yáng)手在空中一甩,血珠飛濺,在微亮的晨光里,晶瑩剔透。
跑到放置火龍果的樹上,提氣躍上,可畢竟耗力過大,火龍果直至掉在自己身上,壓在水心胸口的傷口上。
刺痛傳來,眼前發(fā)黑。水心疼的呲牙咧嘴,倒是沒吱聲。閉著眼躺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水心察覺不到火龍果的丁點(diǎn)氣息,心下焦急,轉(zhuǎn)過身子扶在自己懷里的時候。身前衣衫血血淋淋的,白色的中衣緊緊的貼在身上。水心一見,心涼了半截。
她迅如疾風(fēng)出指點(diǎn)了火龍果胸前穴道,又將手抵在她的背后,源源不斷地渡氣給她。雙唇緊閉,眼光一直牢牢盯住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顧不上鬢角額前的汗珠,手中使力不肯停息。
“果兒,果兒……”水心著急地疊聲呼喚,褪下了平日冷漠的容顏,臉上的焦急憂慮顯露出來,胸腔竟有微微的顫抖。
“趕緊醒過來,求求你……”水心的語聲漸漸哽咽,
“我說會拉著你的”火龍果幽幽的吐出一句話,看著水心,扯出一抹微笑。
“差點(diǎn)被你害死了。”雖然一貫的無情口吻,但是里面的欣喜卻化成淚水滾落。
“我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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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死,我還不想死。”說完一抽鼻子,瞪著眼睛兇狠狠的對著火龍果。
“我更不想死好不好?這么可愛的女孩兒哪里找哇。”火龍果到底是個堅強(qiáng)的女孩兒,身上的傷痕累累卻不見她有絲毫的顯露,只是掛著那抹虛弱的笑容。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火龍果身上的中衣,被血染成了紅衣。緊緊黏在身上,只有那張笑臉依舊干凈。
兩人顫顫巍巍的互相扶著走出了樹林。
陽光終究忍不住好奇,偷偷窺探,縷縷光線照亮身后的一片狼藉,還有滿地殷紅。風(fēng)拂過樹林,卷起地上的枯枝爛葉,吹散了風(fēng)中的腥甜,只留清淡的風(fēng)尖在樹梢上流連。
一道雪白的身影如水上驚鴻,冷漠飄逸,自北而南掠向前方。似白鶴翩然飛舞,兩臂伸張御風(fēng)而行,只覺眼角白影一閃人便遠(yuǎn)去。樹梢上,他如緞黑發(fā)束在腦后,映襯著白皙勝過玉質(zhì)的臉龐。眼神冷冷直視前方,冷漠如霜。
他默默地看著水心和火龍果離去的方向,微微蹙起俊秀的眉,眼里流淌著冷月銀輝一般的色彩,似晨間彌漫的霧氣,冷淡迷離。
頭發(fā)凌亂、衣衫松軟,風(fēng)偶然拂過,卷起滿是血漬、又破敗不堪的布片,隨風(fēng)凄慘的飛揚(yáng),兩人宛如地底冒出的孤魂野鬼,渾身是血左搖右晃的走在街上,人們紛紛退讓,一臉驚恐。
“這下出名了。”火龍果一身狼狽卻依然咧著嘴調(diào)侃水心,大眼睛看著四散驚恐的人們,微微瞇起。
“拜你所賜。”水心肩上扛著火龍果的胳膊,支撐著她的重量,聽到這話一撇嘴,冷冷的回答。
“哈哈,哎呦,真疼……”身邊的重量忽然加重,火龍果倒在地上,生生的把水心也拉倒在地。傷口又汩汩的滲出血來。
“紅龍果,果兒……”直覺的一個身影卷了過來,抱起了地上的火龍果。水心一驚,急急就要起身,可是抵不住黑暗來襲。
只聽著耳邊有個冷冷的聲音“別碰她”,便跌入淡淡的沉香中,人事不省。
街邊一個小樓的二層窗戶被輕輕的推開,一個人輕揮著折扇,興味的看著外面的那一幕。在看到水心和火龍果都被就走的時候,那條柳眉輕挑了一下。身后傳來腳步聲,勾起嘴角,緩緩的關(guān)上窗。
此時的水心皺著眉,被子里的手緊緊的抓住被單。自己漂浮在一片黑暗的海洋底部,沒有光,沒有風(fēng),什么都沒有。痛楚凝結(jié)成了一根尖索不停的下墜。
極力地想游離這茫茫海洋,卻發(fā)現(xiàn)全身上下無一絲力量,在一處漩渦不停地轉(zhuǎn)。
“水心,快回來吧。”
“賢,是你嗎?”
空蕩蕩的只留自己的回聲在飄渺的飛散。那人轉(zhuǎn)過臉,如霧的身影向自己飄來,驚喜的張開雙臂。那個身影卻穿過自己,在不遠(yuǎn)處瞬間蕭散。水心急急的哭喊,連滾帶爬地靠近卻無法施力。
兩滴淚順著眼間緩緩滑落,沒入枕間。猛地睜開了眼睛。盯著素紗帳和樺木床頂。
安靜的轉(zhuǎn)動臉龐,還是熟悉的房間,桌上燃著淡淡的沉香。一個衣著天青長袍的背影坐在輪椅上,看著窗外發(fā)呆。
抑制不住心里的失望,又轉(zhuǎn)過臉安靜地躺著。眼珠仿若在沙灘擱淺的魚。緩緩轉(zhuǎn)動,都覺得異常刺痛。
耳邊響起木輪滾動的聲音。
忽然眼皮上涼涼的,感覺有絲絲水汽緩緩地滲入眼內(nèi)。微涼的觸感在輕緩的按摩,似乎是有人在給自己涂藥。
眼睛逐漸的舒服了,睜開眼。便看見了無痕那張令自己糾結(jié)的臉,和那抹飄渺如霧的笑容。剛要開口。
“先喝口水吧,你睡了四天,嗓子會很干。”一杯水送到嘴邊。頭被輕柔的扶起。就著那雙手喝了幾口水,水里應(yīng)該放著藥材,喝完后覺得整個嗓子都清涼起來。忽然想起火龍果,
便急急的要問,可是又被溫柔堅決的打斷。
“火龍果被家人帶回去了,你不用擔(dān)心。”無痕一臉淺笑的說出這幾個字,眼睛里是黑若晶石的光點(diǎn),直直的對著她的眼。水心下意識的調(diào)轉(zhuǎn)目光四處游移了下,見無痕還是盯著不放,干脆閉了眼,閉了嘴,死死的躺著。
“呵呵”一聲輕笑,透露著些許無奈與寵溺。感覺自己的被子被整理好,木輪滾動的聲音便響起,越來越遠(yuǎn),漸漸地隔在門外。
一時間,沉悶的屋子里,只剩下淺淺的呼吸聲。
再醒來,已是第二天中午,陽光肆意的照在屋子里,把那些灰塵找的無處遁形。水心睜開眼一動不動的盯著,空氣中浮動的塵埃,知道開門聲響起,才動了動眼珠。
那個人,依舊是溫柔如水的眉眼,依舊是淺淺勾起的嘴角。可是看在水心的眼里,卻是冰涼依舊。
“該吃藥了,趁熱喝藥效會更好。”
“小童呢?村子里的人?”
“收拾好了”
“收拾?你把那些命都當(dāng)什么?垃圾還是垃圾?”水心也不顧著身上疼,噌一下坐了起來,冷冷的質(zhì)問無痕。
“換藥吧。”無痕還是那般無所謂,只是看著水心胸前滲出的血,皺了一眉。
“你是在冰箱里長大的嗎?”水心一時也口無遮攔起來,提高聲音喊著。
“冰箱?”
“愚昧無知不開化的老古董,你就吃鐵好了。”說完猛地躺下,才驚覺自己受了傷,疼的渾身打顫,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哼出一聲。
“換藥吧”無痕依舊面帶微笑,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
“沒別人了嗎?”
“沒有”說著也不待水心反應(yīng),伸手就掀開被子,自顧自的換起要來。水心強(qiáng)忍的暴走的沖動,閉上眼睛,不去注意在自己身上搗鼓的爪子。
微涼的觸感,激起身上的一陣陣雞皮疙瘩。而那個始作俑者還不時的輕笑,仿佛心情很好的樣子。過去了很久,水心剛要開口質(zhì)問他,怎么還沒弄好的時候。睜開眼便看見一張放大的臉停在自己上空,眼睛的笑意閃動,輕輕地吐出兩個字
“好了”氣息呵在臉上,如柔軟的羽毛,麻麻癢癢。換來水心的怒目而視,更是輕笑連連。
抽出被子里的的手,朝那張臉揮去。卻被牢牢的握在手心,指腹在手上細(xì)細(xì)的撫摸,緩緩低頭在手心,落上一吻。抬眼深深的看著水心,幽深的眼眸中,如黑云翻滾,輕輕的執(zhí)起她的手蓋在眼上,放下后又歸于平靜。水心猛地抽出手,冷著臉看著無痕一瞬間有些暗淡的眼神。
“哎“嘆息一聲。細(xì)細(xì)的為她蓋好被子,又出了屋子。
水心本就不是個矯情的人,為了讓傷口好的快,每天堅持鍛煉著。所以倒也沒用了很久,自己便能自如的活動。
院里的瓊花,已然凋零的所剩無幾。緩緩的撫上傷口,這里的傷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是時候離開了。起身回房,留下飛轉(zhuǎn)的殘花,空留戀。
“我要走了,無痕。”
“沒想到,你第一次喚我名字的時候,竟然是你要離開的時候。”輪椅上的無痕蒼白著臉,緩緩地轉(zhuǎn)過身來,背對著滿園春色,笑著和水心說話,一如初見時那張溫和柔潤的樣子。
“……”看著滿園的白影,滿目凄涼。
“心兒,我本非善類,所以會選擇我的方式保護(hù)我的人。”忽然淡淡的開口,滿眼疲憊的看著水心,希望得到一絲理解。
“所以就拿別人的命來祭奠他的悲傷?”水心忽略那雙眼底的悲哀,只是像把利劍一樣狠狠地刺向他的軟肋。
“你不懂”轉(zhuǎn)動著輪椅靠近水心,微抬起頭,看著那雙烏黑的眼睛。緩緩地開始講訴一個悲哀的故事。
小童是無痕在南疆的時候認(rèn)識的,當(dāng)時只有十二歲,干瘦如柴。只有那雙眼睛里偶爾的閃動證明是個活物,他父親被母親下要害死后,又嫁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卻是個禽獸,他由始至終看上的都是小童。
小童就一直被蹂躪折磨,慢慢的變成了一個木偶。無痕當(dāng)時學(xué)醫(yī),被古怪的師傅下藥,功力盡失,并且必須自己找解藥。
小童救了倒在山下的無痕,卻不敢?guī)丶遥荒芡低档牟氐揭粋€山洞里,每天來送吃的。可是最終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那個男人竟然……,小童哭著求他,頭上磕出了血,可是沒用。那個男人一臉淫笑的走向無痕,他本來想等到了身前,用尖刀一擊斃命。可是令他沒想到的是那個人在走到無痕面前時轟然倒地,而此時的小童卻變成了另一個人,像個女人。他自己自言自語的對話,最終尖叫著暈倒在地。
無痕解了身上的毒,帶著小童找他師傅,怪醫(yī)說是精神極度崩潰,造成的幻想。必須用金針封脈并且要用真氣輔助治療。
可是小童的意志極度的頑強(qiáng),每到晚上便會變成另一個人,去殺人。
而自己整整的研究了三年,才最終找到了能壓制小童的方法。
“所以我會竭盡所能的救他,其他人與我無關(guān)。”
“那么,我也與你無關(guān)。”
“聰明如你,難道不知我對你……”
“
夠了,無痕,我沒辦法不去想那滿目荒涼的小村子,更沒辦法云淡風(fēng)輕的享受你的縱容,你我終究不是一樣的人”轉(zhuǎn)身,深深的吸了口氣,吐出冷冷的話。
“你的保護(hù),我承受不起。”轉(zhuǎn)身投入這紛飛的花雨,用這一世界的絢爛祭奠心中的冰涼。
我們最終只是,路人。
無痕,坐在輪椅子上,看著水心的背影,神情冷漠。身后腳步聲響起,緩緩回頭,一張茫然的臉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手里還端著,剝好的松子,白白胖胖的擠在一起。
“水心姑娘的身子好了嗎?現(xiàn)在就要走啦,公子,你怎么也不留住她呀。”焦急的口氣掩不住關(guān)心。
“我留不住他。”緩緩地?fù)u搖頭。
“怎么會,小童就覺得你們很配。水心姑娘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但卻是個熱心腸,公子你好不容易有個中意的人,怎么也不積極一點(diǎn)……”絮絮叨叨、搖頭哀嘆一個勁的指責(zé)無痕。
無痕苦笑,你可知那份熱心腸,就是不愿意留在我這冰冷的心里。
探手深入懷中,拿出帶有體溫的那根紅絲帶,在手里細(xì)細(xì)的撫摸。抬頭看向水心離開的地方,忽然邪魅的一勾嘴角,把紅絲帶輕輕地放到懷里,用手壓在上面。
既然不是好人,又何苦裝什么大度。無痕啊無痕,你本就是個十惡不赦之徒。怎么能讓到手的獵物逃掉呢?
“小童,咱們明天就回青鳥鎮(zhèn)吧。”是有些事該重新計劃一下了。接過那盤白胖胖的松子,捻起一顆放入口中。細(xì)細(xì)的咀嚼,緩緩地笑開。
“恩好,我這就去收拾。”轉(zhuǎn)身悄悄的離開,不去打擾那個虛弱的身影。
水心,茫然的走出院門,先是到朱玉家的分號里取了些銀兩,便自顧自的向街的另一邊走去。沒有雇馬車,只是憑著兩只腳下意識的走著,看著逐漸褪去熱鬧的路邊,水心緩緩的流下了淚。
說不清這種孤單和悲傷,這里沒了火龍果,沒了無痕,沒了自己認(rèn)識的人。然后又歸于平靜,又回到了起點(diǎn)。
恍然隔世。
走著,看著。路邊的野花依舊燦爛著,青草依舊清香,視野開闊了起來,明媚的陽光很快曬干了臉上的淚珠,點(diǎn)亮了黑漆漆的雙眸。深呼吸,不禁自嘲起來,自己怎么也像一個小孩子,獨(dú)自哭泣起來,看來女子果然是水做的。
順著管道一直走著,不只是過了多久,水心忽然頓住腳步,懊惱的拍著自己的腦門。烏龍事辦多了。只會證實(shí)自己的蠢笨,摸摸干癟的行囊,只有那死死的銀票和銀子乖巧的躺著。無奈的看著頭頂?shù)奶枺亲油龍D安撫里面的空虛。
長嘆一聲,轉(zhuǎn)身走入一叢樹林,起碼可以找到一些填肚子的食材。但是事實(shí)證明,不是所有的樹林都能獵到動物,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野果。
藝術(shù)來源于生活,卻高于生活。
影視給人們勾畫出一幅美景,令人心馳神往,卻不知那幅景象不是隨時可見。就像現(xiàn)在的水心,懨懨的靠在一棵樹旁,盯著地上的一團(tuán)日光出神。閉上眼開始臆想,給自己一些心理暗示,要知道賣火柴的小女孩,是這個課題最成功的實(shí)踐者。只是一個聲音,差點(diǎn)讓水心噴出血來。
“站住,此……此樹是我栽,此……此路是我開…開,要想從此……過,留……留下買路財。”說完貌似很得意,因?yàn)槁牭搅艘槐姷墓ЬS。
“幾位大爺,小的只是陪著公子出外探親,還希望各位莫要為難。”
“為……為難?哈哈,就就……就為難你怎么樣,廢……廢話少說。”
“哈哈哈,清脆的笑聲從別處傳來,而且越來越清晰,幾個人莫名其妙的四處看著。那個結(jié)巴首領(lǐng)的一揮手,幾個小嘍嘍便向聲源處跑去。
水心無奈的扶額,原來所謂的千古絕唱是這幾句話,再想想那個結(jié)巴,水心當(dāng)下笑出了聲,越笑越歡,把多日來莫名的惆悵化成一股難以控制的笑意沖出了胸腔。抬眼看著沖出來的幾個人,更是笑彎了腰。那幾個人面面相覷的看著坐在樹樁上的黑衣少年,揮著大刀向她走過來。
“別惹我,我心情不好。“水心收聲站起來,冷冷的看著幾個傳說中的山賊。她瞬間冷卻的面容,在那幾人看來更是不解。腳尖輕點(diǎn),便掠過他們向那個結(jié)巴首領(lǐng)而去,翩然落下?lián)踉谀莻€老奴的身前。
“有吃的嗎?”
“嗯?有有有。”
“那就好”
所以水心為了一餐裹腹,掉入了一個不一樣的人生際遇。紅鞭一閃,朝著那人呼嘯而去。
“啊……啊……。”
林中的鳥驚恐的四散開來,幾個人躺在地上,看著水心悠哉的撫摸著自己的軟鞭,轉(zhuǎn)頭輕笑的看向他們,紅唇輕啟。
“我數(shù)到十,不走的話,我也不會留情。”站直身,開始數(shù)。“一,二、九、十。”
“快走,快走。”
頓時恢復(fù)了安靜,水心看著那些人飛奔的身影,又是一笑。轉(zhuǎn)身看向那個老奴,白凈的手伸到他的面前,“吃的”“是、是。”
就這樣,水心得到了一些食物,也認(rèn)識了一個人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