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甲癸班,軍部燎夜刺客內部排名一百三十三位,柳素淇。”
韓風平靜地說道。
素淇好看的眉頭蹙了起來,慢慢站直了身體。
“班長告訴我的。”韓風聳了聳肩。素淇卻迅速后退,與韓風拉開了足足十丈的距離。
韓風向下方的鬼駭揮了揮手,手臂上連著的斷線在陽光下反射出晶瑩的彩光。
“玄瀾柳,以瘋眼魔蛛的蛛絲為原料;以書院《珊瀾花》功法修出的'瀾花氣'為火,藏于丹田中,四十九天方可煉成。”
韓風揮手收回了燃燒著瑩白火焰的金縷,說道:“你這套玄瀾柳,取材自不足三百年修為的瘋眼魔蛛,虛級太陽精火即可燒斷……巧了,我有個天使族的朋友正好精通太陽精火,我又修的有星辰之力,轉化出的太陽精火雖然不多,但這時候倒肯定夠用了。”
除了最后一句話,韓風其實是在一字一句地重復著下方鬼駭對他的傳音。
因為是重復,聲音有些斷續,卻依然讓始終面色恬靜的素淇變了臉色。
她沒有看韓風,而是豁然盯住了下方的鬼駭。
“你是誰?”素淇的聲音十分冰冷,但韓風聽出了一絲驚慌。
鬼駭回道:“大黑球。”
韓風噗地就笑了出來。鬼駭小心眼起來也挺好玩。
素淇揮手收起了被韓風從身體中拔出,甩在了空中的玄瀾柳殘片,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鬼駭。
鐘逸塵抬頭看著僵在空中的素淇,大聲喊道:“淇淇!揍他呀!”
素淇向鐘逸塵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繼續看向鬼駭,眉頭皺了起來。
韓風發現,素淇這些以老虎為首的一幫學生,雖然每一個實力都比鐘逸塵高許多,但好像都對鐘逸塵有一種敬畏感。
這種敬畏感不像是對鐘逸塵本人的,更像是保鏢對雇主的那種感覺。
面對素淇的目光,鬼駭不為所動,暗中和韓風傳著音。
是韓風因為素淇的舉動,以及鬼駭對素淇的了解產生了好奇,于是主動傳音問鬼駭怎么回事。沒想到鬼駭絲毫沒有隱瞞與猶豫,直接就告訴了韓風。
“癸亥班的上次任務中,我因為仙級實力被委派了其他任務。那次任務需要我暗中出手協助燎夜刺客的行動,所以軍部把一百五十三個燎夜刺客的資料都給了我。”
“燎夜刺客是什么?”韓風問道。
鬼駭想了想,傳音道:“你沒有問癸亥班為什幺出任務,看來你師傅已經把書院的實質告訴你了。”
韓風傳音表示確定。
癸亥繼續傳音說道:“甲級十二個班,除了甲子班是律所之外,其他十一個班分為攻堅隊‘怒龍’、盾戰手‘堅武’、空戰營‘風巽’、法師團‘無距’、軍械所‘天機’、刺客寮‘燎夜’。”
“六個部分因人數而決定班級的分配。大部分情況下,怒龍攻堅因為人數最多,對成員資質的要求也最少,所以會占據四五個班,剩下五個部分分配剩下五六個班級。”
鐘逸塵看了看韓風,又看了看鬼駭,突然就生氣了起來:“淇淇!你看他們,肯定是在傳音聊天!”
韓風也覺得有點過分。畢竟小姑娘是氣勢洶洶來報仇的,結果自己這個報仇對象就這么旁若無人地跟別人聊上了。
韓風咳嗽了一下,拉回了素淇的注意力,說道:“來,繼續,觀眾都急了。”
素淇不知道在剛才的沉默中想到了什么,聽到韓風的話并沒有說什么,竟是微微屈膝向地面的鬼駭做了個萬福,然后便落回了鐘逸塵身邊。
鐘逸塵臉黑了下來,但看得出她與素淇關系很好,并沒有因為自己的不開心而指責素淇什么,反倒是關切地詢問素淇是不是受傷了。
素淇搖搖頭,在鐘逸塵耳邊低聲說了什么,然后便在鐘逸塵驚愕的目光中轉身而去,竟是不再摻和鐘逸塵的“復仇”。
韓風也落了下來,一邊治療著身上的小傷口,一邊問道:“姑娘,這局算我贏了吧?那這事算是揭過了?”
鐘逸塵小臉陰沉,竟是一聲不吭轉身就走。
但鐘逸塵難看的面色全都落在了老虎的眼中。眼看鐘逸塵已是準備不了了之,老虎卻是不干了。
他踏前一步,聲若雷鳴,沖韓風喊道:“小子,欺負了逸逸,還欺負了素淇,你以為我會這么放你走么?”
韓風樂了,他正因為鐘逸塵的轉身離去而頭疼,沒想到老虎竟然這么識趣。
韓風本來就想多跟鐘逸塵打打交道,畢竟他可是要扮演一個“命運悲慘,從小被帶去地球做慘無人道的實驗的鐘家遺子”。
但這種事情,自己說出來難免被人覺得太假。只有“無意之間”,“不小心”被發現自己似乎和鐘家有關系,然后再半推半就,半真半假,這樣才顯得像那么回事。
這韓風正頭疼,怎么小姑娘這就放棄了,結果老虎就跳了出來。
好人啊好人!
韓風樂呵呵地看著老虎,直笑得老虎皮膚發毛,這才說道:“不走不走,下面誰想打,繼續啊!”
老虎打了個冷戰,總覺得韓風笑得太詭,但又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
這時,鐘逸塵又轉頭回來,穿過了人群,來到了老虎身邊,盯著韓風,怒聲道:“你有完沒完!”
韓風想你怎么知道我準備沒完,但怕說出來刺激到小姑娘,于是正色道:“我仔細想了一下,剛才的素淇姑娘好像是看在我們班長的面子上放棄的,我這實在勝之不武,心難安啊!”
老虎眼前一亮,喝到:“好!雖然你小子欺負完逸逸又欺負素淇,但我敬你光明磊落!在下甲巳班玉中虎,待會兒只要你大喊一聲‘虎大爺饒命’,我定不傷你性命!”
韓風也懶得理會玉中虎的挑釁,反而撓了撓頭,突然蹦出一句:“你到底是喜歡鐘逸塵還是柳素淇?”
“你!”玉中虎的臉“騰”一下紅了,眉心竟有一個“王”字隱約而現。
鐘逸塵抿著嘴,沒說什么。
韓風詫異。按照他的判斷,這小姑娘應該臉紅然后罵他才對,沒想到卻是毫無反應。
“咳咳!”韓風聽到一陣咳嗽聲,從那低沉的調門可以聽出,那是鬼駭的聲音。
場間老虎帶來的其他人或許以為鬼駭是用咳嗽打破尷尬的氣氛,但只有韓風知道,鬼駭這哪是打破尷尬啊!
明明就是這姑娘沒憋住笑,咳嗽兩聲掩飾一下!
然而在黑霧的遮掩下,這種咳嗽聲天然帶上了一絲威嚴。
韓風也樂得演,轉身看向鬼駭,詫異道:“怎么了班長?我說錯什么了么?”
鬼駭翻了個白眼——當然沒人能看到——隨后說道:“剛來學院,消停點。”
鬼駭這話一是跟韓風說,告訴他不要太囂張。韓風心中一凜,知道鬼駭讓他別太囂張,自然是因為面前這個玉中虎不好對付。
另一個意思就是告訴鐘逸塵他們,韓風只是個學院新人,許多舉動是無心之舉。
畢竟當了大哥好多年,做事說話也是滴水不漏。
玉中虎揮手招過鐘逸塵陣中最后一名虛級,按著對方的肩膀,說道:“等會兒我要是快打死這小子了,記得把我拉開。”
那人點了點頭。
韓風這個角度看不到轉過頭說話的玉中虎的臉,也看不到那被他擋住的虛級。
但鬼駭的角度,卻看到了那名虛級眼中一閃而過的掙扎。
鬼駭就像沒看見,只是推開了幾步,給韓風留下了戰斗的空間。
鐘逸塵以帶人往后退去,只是留下了那名虛級站在了隊伍最前方,一副時刻準備沖上去救人的模樣。
“那就,開始吧!”玉中虎踏步而上,一桿烏黑長槍如從掌心中生長而出一樣,直刺而出!
槍如龍,帶動玉中虎的小臂,再帶動他的身體,直直扎向韓風。
韓風眼神一亮。
他沒學過功法招式,但在這一刻,他腦海中驀然浮現一個以前從武俠小說中看到過的詞。
人槍合一!
玉中虎是以小腿發力,以腰為軸,將身體力量與體內能量同時灌注進了手中長槍。
但長槍是從他體內直接竄出來的,而且速度實在太快,槍路實在完美。
于是看起來就像長槍帶動了與它一體的玉中虎。
這一槍,韓風竟感覺無處可避!
于是韓風不準備避。同是虛級,正面對轟誰還怕誰不成?
格天系統將剛剛捕捉到的影像分析成了數據,根據韓風的身體結構與能量屬性進行了調整。
遍布全身的暗金色經脈中能量涌動,韓風雖不知原理,卻是在玉中虎動的下一刻,以同樣的姿勢向前扎去了一槍。
暗金色長槍與烏黑色長槍交錯而過,同時指向對方的心臟!
兩把槍相互摩擦著,火花迸射出了一個金色的平面。
玉中虎心中冷笑。
我苦練了十幾年才大成的槍法,豈是你瞬間就能學會的?
事實如玉中虎所想。槍法不是兒戲,甚至有著“月棍年刀一輩子槍”的說法。
韓風雖然靠著格天系統完美模擬了玉中虎的動作,但一則他出手就比玉中虎滿了半拍,二則他模仿的只是動作,能量如何流轉,精氣神如何配合,他一概不知。
于是玉中虎的長槍,先一步刺中了韓風的心臟!
鮮血迸濺,全場喧嘩。
鐘逸塵捂住了嘴,隨后大叫道:“玉中虎!你怎么下殺手!”
玉中虎慌亂間竟是將長槍抽了出來,帶出了一溜血花。
“我,我沒想到他不躲的啊!”玉中虎有點手足無措,就要上前扶住韓風。
鬼駭上前了一步,但她看到了韓風那堅定而充滿殺氣的背影,于是重新收回了腳。
是的,充滿殺氣!
沒點把握,小爺跟你玩這種換命的打法?韓風死了一般閉著眼,心中卻是在冷笑。
小爺的器官都是格天系統變的,雖然如果被刺破心臟一樣會死,但小爺不會把心臟暫時換個位置么?
只是沒想到啊,這個玉中虎看似老實豪爽,沒想到卻是這樣的人!
格天系統變化而成的心臟雖然已經移開了幾寸,堪堪避開了玉中虎的長槍。但長槍在洞穿韓風的一瞬間,其上氣機迸發,竟是想要將韓風的五臟六腑全部攪碎!
更別提玉中虎還拔出了長槍,這是想讓韓風當場直接掛掉的意思吧?
如果玉中虎只是沒想到而失手,他何必在將長槍刺入韓風身體后又爆發了氣機?
柳素淇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會打架,只會殺人,但沒有一把暗器刺向韓風要害。
但玉中虎,卻是真的動了殺心!
所以韓風,也動了殺心!
玉中虎上前,扶住了韓風的身體,竟是有淚流了下來。
“兄弟!兄弟撐住啊!切磋而已,哪至于如此啊!我,我這就帶你找醫師!”玉中虎一邊哭喊著,一邊想要扛起韓風。
韓風卻雙腳如生根,紋絲不動。
演!接著演!眼淚都下來了是吧?帶我找醫師?怕是路上就得再給我補一槍吧?
所以韓風睜開了眼。
格天系統鑄造的器官與經脈在經歷一番能量震動后終于恢復了正常運轉。韓風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機器人,只要打不壞,分分鐘修好給你看。
玉中虎駭然看著韓風因內腑震蕩而充血的雙眼。
他想不通!他明明貫穿了韓風的心臟,甚至還從韓風體內爆發能量震蕩了他的內腑,怎么僅僅是……眼睛充血?
韓風很落寞。他覺得自己在成為人的道路上,越走越倒退了。
所以他很生氣,手中長槍眨眼間變成了最初的爪形態。
玉中虎只覺肋下一疼,痛呼一聲一聲就要拋開韓風。
韓風左手卻死死摟住了玉中虎的脖子,腦袋埋在他懷中,用利爪一下一下捅著玉中虎。
“為什么?”玉中虎雙眼大睜,無力跪倒在地。他想不通,韓風是怎么活下來的。
“為什么?”韓風卻是一句反問。他也想不通,玉中虎為什么要殺他。
他跟北冥明來到書院才一天,但他很喜歡這個地方。
雖然這里靠近紛亂的戰場。
雖然他進了最差的班。
雖然這里的學生時刻都有著上戰場的使命。
但韓風真的覺得這里很好啊!
一出場就毆打北冥明,卻明顯對北冥明與韓風偏袒有加,而且對書院布局有著強迫癥的云山旭院長。
明明舌頭都沒了,卻偏偏裝了假舌頭,話多到不行的“掃地僧”劉伯。
長得很像蕭離,內心只是個小姑娘,卻因為黑霧纏身,成了癸亥班老大的鬼駭。
給新人下馬威,卻從不指向要害的癸亥班學生們。
還有活了三十多年,但實際年齡只有十幾歲的鐘逸塵小姑娘。
這些人都只是老師、學生!
雖然有著超乎常人的力量,但他們不曾用這些力量做不好的事情。
韓風感覺自己來到書院的一天多點時間里經歷的戰斗,比逃亡的一路都多。
但這些戰斗,是真正意義上的切磋!對手沒有殺心,韓風也沒有殺心。
在經歷了長途的逃亡之后,韓風覺得這樣的戰斗,甚至能放松身心。
但玉中虎的一槍,讓韓風重新回想起了走遍七星,隨時有生命危險的旅程。
他想到了咆哮的恐狼,想到了流血的卡洛斯城,想到了蕭鵻的追殺。
模糊的印象中,還想到了衛斯理的手杖。
甚至,他還想到了自己已經越來越不像是個人的事實!
所以韓風很憤怒!
利爪刺破血肉與骨骼的聲音逐漸小了下來。
玉中虎的左肋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韓風站起身,再次問道:“為什么!”
玉中虎沒有死。韓風最后還是抑制了殺意,留下了他的性命。
鐘逸塵和她帶來的人都驚呆了。一瞬間兔起鶻落的變化,怎么的就從韓風重傷瀕死變成了玉中虎重傷瀕死。
直到韓風站起身,鐘逸塵才反應過來。她一躍來到了倒地的玉中虎面前,將一顆綠色的丹藥塞進了他的口中。
小姑娘面色如霜,卻是突然向韓風深深鞠了個躬,說道:“我知道,你應該是來自地球,你的行為舉止已經說明了一切。所以,我用地球的禮儀向你道歉,為老虎的失手道歉。”
她直起了身,從吞服下丹藥后開始正常呼吸的玉中虎領口扯出一條紅繩,一把捏碎了上面的白玉掛墜。
“雖然不知道你怎么活下來的,但你畢竟沒事。既然你沒事,你就不該對老虎下這么重的手!”
韓風默默感受著那塊白玉牌碎裂后俶爾遠離的一道能量波動,知道這是玉中虎用來求救的手段,而鐘逸塵啟動了它。
“他想殺了我。”韓風說道,沒在乎玉牌會叫來誰。
“你又沒死!”鐘逸塵嚴肅道。
韓風攤攤手:“他也沒死。”
鐘逸塵恨恨道:“你知道么?老虎明天就要帶隊去執行一個甲級的任務!如今他受了這么重的傷,明天的任務中他一定會死的!”
韓風無所謂道:“他不去不就行了?”
“不……行……”卻是地上的玉中虎恢復了意識。“這位兄弟……是我……技不如人。但……但明天的任務……我一定要……一定要去!哪怕死……我也要維護……玉家的榮譽!”
韓風無語望天。
演!你接著演!快死的人了,一清醒就演,你累不累啊?
然后,讓韓風更無語的事情就發生了。
鐘逸塵竟是小手捂住了嘴,嗚嗚嗚地哭了出來。
韓風真是看不下去了。好一朵美麗的白蓮花啊!
不對,玉中虎也不美麗啊!
既然看不下去,韓風干脆扭頭不看。
然后就看到了玉中虎帶來的人中,男生全都緊握雙拳,咬牙不語;女生則是相互攙扶,低聲嗚咽。
不是吧!你們鏡花星的年輕人都這么單純的么!
韓風干脆閉上眼,盤坐而下,誰都不看了。
就這時,韓風感到了空間的不正常波動。
他與蕭鵻打過這么多交道,空間的波動那可是太熟悉了!
鬼駭仿佛早就知道一般,一步踏前,無盡黑焰已封鎖韓風面前。
韓風睜開眼,只看到鬼駭的黑焰絲毫無損,一把匕首卻是不知怎么已到了韓風面前!
“寒宇技——弒君!”
那戰前與玉中虎交流過的虛級修士,低喝聲中將手中匕首抵到了韓風的眉心!
那人的匕首遞了過來,身體卻是被鬼駭的火焰命中,瞬間燃燒了起來。
但匕首去勢不減!
格天系統瘋狂運行著,無數金色顆粒在韓風的面前凝聚!
但漆黑的匕首仿若虛幻,竟是完全不受阻隔地從格天系統組成的暗金色墻壁中穿了過去!
“盡塵!”韓風腦中響起鬼駭的驚呼,卻清晰感到了眉間皮膚被匕首上能量波動割破的痛感。
來不及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