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免了我的晨昏定省,還有誦經功課,他說我不需要這些。於是我也心滿意足地免了。正好睡個懶覺。老子退役了就再也沒按時起過。
這寺廟裡做個假和尚,還沒人管著我,真好。
我在牀榻上沉沉睡去。第二天我看見鎏金色的陽光撒到白色的牀榻上,我披起衣服瞬間起了。對鏡子匆匆照了一眼自己憔悴的面容。青胡茬長了滿臉。面色也發黃了。唉,可憐我一個大好青年,被生生地磨成了這個樣子。
這神他媽的命運。
我用毛巾擦了擦嘴。嘴角有一顆紅色的小苞。毛巾緩緩地擦過。裡面似乎有東西動了一下。我渾身一顫,手一抓就摳破了。
這下不得了了。血水滲了出來,流了我滿嘴。我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了,雖說我一個帥青年正是長青春痘的大好時機,但我好歹也是闢過谷的好青年,怎麼還長痘痘這些東西?
咦,還真是奇了怪了。
我舔了嘴擦著,往下一擠一團白色的膿就出來了。我跺了跺腳,咦,真的不科學啊!
嘴角下邊凹陷下了一個坑,黃色的,典型的痘痘。我用了點膏藥擦上,抹滿了這個坑也沒管它了。
終究只是小事。
師父那邊的功課纔是大事。我須終日抱著筆和本子前去恭敬聽講。還要那不知是何的佛像三叩九拜。呸!我怎麼知道是不是這些禿賊殺了我的老祖宗,老子還要對他們拜!
拜你個頭啊。我暗暗唾罵了一聲,對著那佛像扭扭歪歪地拜了幾拜。我擡起頭悄悄看著師父的臉色。話說這佛像長什麼樣我還沒看過呢。
這一看不打緊,看了卻像全身被潑了一盆涼水,自上而下地呆住了。
這佛像的頭哪是尋常的髮髻,分明就是眼睛,無數隻眼睛堆砌起的頭像!
我低下頭,心頭像有無數只蟲子在爬一樣。強忍住作嘔的衝動起身。忍住自己強烈的衝動不去看它。轉過頭來看師父,師父正坐在椅子上對著一本薄子打勾簽到。我勾了勾他:“師父。”
“你拜完了?”
“嗯。”
我強忍住嘴裡的嘔吐物說。
“那還跪著幹什麼。”他瞟了我一眼,“起來吧。”
我站了站有點打晃,一歪就扶住了他坐著的那把椅子的椅手。墜下頭說:“師父。你不覺得這佛像很像一個人嗎?”
“什麼啊。”
我晃了晃說:“它的頭像,全是眼睛啊。”
“對啊,就是全是眼睛,用人的肉眼黏結起來的球體。你難道不知道嗎?它是孔雀大明王菩薩的化身之一”
我喃喃念道:“王菩薩,孔雀大,王菩薩,孔雀大。”
然後我去了藏經閣,翻經文。
孔雀大明王菩薩?不就是佛母麼。
它吃掉了如來和孫悟空。還有許多的子子孫孫。
一個個裸體的小人。
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人的眼睛。
它吃掉了許多人的眼睛。
我丟下書卷說:“它爲什麼要吃這麼多人的眼睛?”
“你想啊,吃人當然是全身上下都要吃掉啊。”他敲著自己的骨頭說,“你吃肉的時候,難道會順便挑某個部位不吃嗎?”
我慢慢放下書卷忍住了要作嘔的衝動說:“至少也不會把所有部位集中起來一起吃。”
“可是你不會,不代表別人不會啊。”他走過來敲了敲我的膝蓋骨微笑著說,“納卒的醫師還會用頭髮編織地毯,敲下人的牙齒作藝術品,請問你會嗎?”
“所以啊年輕人。”他蜜汁的微笑,“不要太天真哦。許多事情你不會做,但是別人會的。”
我慢慢收攏了書卷,說:“知道了師父。”
我穿過鑲嵌著翡翠一樣的裝飾物的走廊,抱著書匆匆踏過金子顏色一般的地毯,地毯很軟,敲了敲門。
我抱著書本說:“巴斯。”
“巴斯,我有事情要問你。”我站在他面前,直接開門見山了。
“能給我講講盧底毗母嗎?”我動了動腳,有些不自然地說道。
“巴斯,你沒練禪功吧?”
我重新扣了扣門。
他緩緩拉下了玫瑰金顏色的窗簾,望著那羣藍天下雪白的鴿子打量了許久。轉過頭緩緩露出一抹笑容:“今天怎麼不叫我上師啊?”
“我們之間不需要這麼客氣了。”我上前一步說,“我很感謝你上次救了我。所以我想,我們之間,已經用不著這麼客氣了吧?”
“嗯你說的不錯。”他慢慢栓上了玫瑰金的窗簾。兌了兌桌上那杯清茶。“說吧,你今天來找我什麼事。”
我上前一步說:“我想知道一些盧底毗母的事。也就是佛母。”
他偏著頭,緩緩露出了一抹微笑來,“你平時從不對經文感興趣的呀,怎麼今天想起問他了。”
我吸了口氣說:“我只是感興趣。”
“那好吧,你坐下,我慢慢給你講,”他搬來了一把椅子,“他的歷史可長著呢。”
“佛母的來歷知道吧?”
“知道,就是天地混沌萬物初開時,由一口濁氣化身而來。”
“你說錯了。還有一個。”他狡黠地笑了下,用指頭畫了個圈,“他原名加多,是某個國家的王子。”
“印度?”
“不是…別一提到佛經裡的典故就想到印度去。它就是一個國家,一個小國家,不過裡面的人非常多。”
“多到什麼程度?”
“這個啊…”他用手指劃了劃,“多得就像螞蟻一樣,這個概念清楚吧?”
我看著自己手心浮起的血管說:“人本來就像螞蟻一樣。”
“不是這個意思…去過印度嗎?那裡的人連基本的醫療條件都無法保證。乞丐隨時可能死掉。人不再是人了,在他們同類的眼裡,他們就是動物。隨時可以宰來吃掉…這才真正的,人像螞蟻一樣。”
“所以那個國家就是這樣?我一直不明白了,這樣的國家怎麼生存發展呢?”
“咳…那裡是佛國,佛祖庇佑下的國家,生存發展自然是有辦法了。你知道那個王子幹了什麼嗎?”
“嗯?”
“他射殺了當地的一個富豪,用他的頭蓋骨喝酒。”
“這也並不算什麼稀奇事啊…”
“呵呵。然後家丁就把王子殺了,王子轉世爲孔雀了。”
我託著腦袋沉思著說:“時間軸不對呀。”
“呵呵。這兩個空間,時間軸都是錯亂的。關於佛母的就是這些了,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摳著腦袋說:“暫時沒有了。”
“那好,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