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意的鼻中隔偏曲的癥狀越來越厲害了，每天晚上睡覺都要憋醒好幾次，口干舌燥越發嚴重，手術非做不可了。

科室最近不忙，和耳鼻喉科瞿主任聯系后，辦理了住院手續，完善術前檢查，沒有異常。簽署手術知情同意書，準備次日手術。

第二天是星期一。

滿意的手術是第一臺，他自己是一個醫生，心里沒有緊張，這是一個小手術，做手術的又是關系不錯的醫生，和手術室的護士長也打好招呼了。

手術25分鐘順利結束，把右側鼻腔內嚴重偏曲的鼻中隔和下鼻甲切除一部分，為了防止手術部位出血，常規應用紗布條填塞鼻腔。

術后滿意自己走著回到耳鼻喉科病房，除了鼻腔填塞不舒服外，一切正常。

半小時后，鼻腔填塞的紗布，造成特別不舒服，這是一種無法忍耐的脹疼，所有做這個手術的患者基本都有這種感覺。滿意要求應用了一支“鎮痛棒”，應用后鎮痛效果還是不理想。

他本身的痛閾低，平時就怕疼，脹疼比刺疼和刀割疼還要難受，是一種持續的劇烈疼痛，慢慢的受不了啦。

嗎啡滿意是不會用的，怕應用后成癮。如果能夠鎮靜，讓自己睡一覺也不錯。正好重癥監護室護士長李凌和耳鼻喉科護士長李文秀，來到病房，看到了滿意。

“兩位護士長，別人做這個手術，有鎮靜的止疼經驗嗎，給我分享分享？”

“前幾天醫院ICU原主任也是做這個手術，他當時用的是力月西。鎮靜效果不錯，應用后睡了一覺，感覺還行。”

滿意知道力月西，是一種強力鎮靜藥物，平時治療極度煩躁的患者時也有應用的經驗，有的患者使用時可能打掉自主呼吸，鎮靜效果挺強的，但是他自己從來沒有使用過。

鼻子脹痛實在太難受了，滿意也想試一試。

“我也想試一試，用微量泵緩慢注射吧，先從小劑量開始，使用的時候我的呼吸可能被打掉。如果我不喘氣了，你們使勁拍打我的臉，或者按壓我的胸部，按兩下我就能恢復呼吸了。”滿意向陪護的家人和兩位護士長說，并且又強調了一遍。

值班醫生下了醫囑，過一會力月西用上了，藥物緩慢進入了他…的…血……管…………。

時間消失了。

滿意感覺到一種黑，一種平靜的黑，沒想到黑可以這樣舒服。

沒有痛苦，沒有煩惱、沒有無聊、沒有恐懼，什么都沒有。

時間在黑中是停止的，空間在黑中是凝固的。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黑，平靜的比傍晚的湖水還要令人愜意，好像一片雪花，不愿打破寧靜，停留在半空中，不忍心落入靜止的水面；黑，似一種一動不動的濃濃的湯。

出現了一些光線，藍藍的天空慢慢能看清了，對面就是一條小街，有一個大門好像是商店，門的上面有霓虹燈，霓虹燈顯示的是“神州賣場”。街上有車，車和平時的不一樣，好像就兩個座位，沒有方向盤，沒有紅綠燈。車速度很快，十字路口的車輛來回穿梭，沒有碰撞。有一些人在車里，看不清楚。這個情景好像在哪里見過。

他的眼前模糊起來，重新返回到剛才的黑色里面。

“醒了！醒了！”滿意好像聽到了聲音，隱隱約約的，感覺剛剛注射力月西才幾秒鐘。

“嗚嗚嗚……”怎么還有哭聲？

“誰讓你們用的，不知道很危險嗎？”瞿主任的聲音。

滿意慢慢睜開了眼，眼前有刺眼的燈光。

“怎么…了？”他說話的速度非常慢。

“差點出了事！”

“出…什么事了？”

“剛才，你的呼吸暫停了，時間再長，你就沒救了！”瞿主任怒氣沖沖的聲音。

滿意知道了，可能是剛才自己的呼吸真的停止了，進入一種瀕死狀態。

“跟…她們無關，是我堅持用的…力月西，出了事也是…我的原因，不要怪兩位…護士長。”

“絕對不能再用力月西了，疼肯定疼，忍著點吧，多危險啊。”

“謝謝瞿主任！”

撤掉了微量泵，滿意還吸著氧氣。

滿意目送瞿主任和兩位護士長走出病房。

陪護的家人兩眼淚汪汪的。

“哭什么？我還沒有死呢。”

“剛才太嚇人了！”抹了抹眼淚，家人繼續說：“剛用上藥，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過了3、4分鐘，你就不喘氣了，嘴唇越來越紫，臉也變黑了，嚇死我了！”

“使用前我不是告訴你們了嘛，使勁拍我的臉，按壓我的胸部，我就可以喘氣了。”

“我們都嚇壞了，忘了。”所托非人害死人啊。

“后來怎樣了？”

“兩個護士長趕緊給你吸氧，叫人，個子矮點的李室長，用壓舌板，壓住你的舌頭根，你才又能喘氣了。”

“不喘氣一共持續了多長時間？”

“8、9分鐘吧。”

他當然明白，人的腦組織缺氧5分鐘以上，即會出現不可逆損傷。還好，自己感覺腦子好像還能用，似乎速度也沒有下降；以前的事情，他想了想，獎金存折密碼，嗯，還能記得。

剛才的夢，滿意沒敢告訴其他人，她們聽了可能會害怕。夢里汽車的事情，他也想起來了，是在上海世博會，通用汽車館的展品就是這種小型無人駕駛汽車，應該是自己在呼吸停止的時候，出現的回憶吧。

自己的瀕死狀態出現的為什么是黑色？但是又不是一般的黑色，這種色彩太舒服、太神秘，到底是一個什么存在呢？

剛才瀕死狀態下見到的場景是哪里？自己可從來沒有到過這里。

7天后，鼻腔的紗布條慢慢全部抽出來了，每天滴幾次石蠟油，鼻腔分泌物逐漸沒有出血。出院前，他想檢查一下自己腦組織有沒有損傷，準備做一次顱腦磁共振。

按照約定時間，滿意到了磁共振室，3.0T超導磁共振，還是比較先進的。把身上鐵制品和手機放在外面，平躺在檢查床上，頭部固定，開始做磁共振掃描，機器嗡嗡的聲音非常大，持續幾十秒鐘，停止，再持續幾十秒，有規律的運行。20分鐘后，檢查馬上結束了，機器突然嗡嗡的聲音明顯增大，可以說是震耳欲聾，而且，連續數分鐘不停止，操作的醫生站了起來，試了幾次不能停止機器的嗡嗡聲，最后只能關機才結束了不停止的噪音。

滿意感覺腦子蒙蒙的，過了一會才恢復正常。

CT磁共振室牛嘉軍主任，也來到了磁共振室。機器重啟后，檢查圖像還在，電腦處理后，牛主任查看圖像，不對，DWI和PWI圖像（專業名詞，不用理會），都不對，和正常人反過來了。

“你有什么感覺嗎？有頭疼、頭暈感覺嗎？”牛主任問。

“沒有啊。”

“你皺皺眉、擠擠眼、呲呲牙、鼓鼓腮。”

滿意做了一遍。

“神經系統檢查都正常呀，不像腦梗死的表現，你看腦白質，灰質都是均勻的，沒有異常的灶狀損壞，T1和T2加權成像不正常，T1WI信號低了些，T2WI信號稍微高了一點。可能是機器壞了，我們修理后再做一次吧。”

“那好吧。”

是不是7天前腦缺氧引起的？滿意的心里沒有底。

帶著疑問，滿意回到病房，第二天辦理出院手續。身體也沒有什么腦缺血的表現，工作起來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后來把做磁共振的事情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