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大附屬醫院。
林一沒有想到, 才過了幾天她又不得已踏入這令人絕望的土地。
只是這次她不是病人。
林一走在前面,身後的李管家手裡還捧著探病用的花束。
林仲旻的病房在11樓VIP病房,價格昂貴, 只有所謂的有錢人才能住。
不出所料, 病房內有很多林氏的管理層, 都在以探病爲藉口來刺探林仲旻的消息。
林一停在了走廊的盡頭, 沒有再往裡走。等到病房裡的人都離開了才走到病房門口。
沈佳宜和林優都還在病房內, 抓著林仲旻的手,哭哭啼啼的。
林一站在門口,透過那十釐米寬的玻璃往裡面看, 眼神很冷。
林仲旻躺在病牀上,鼻子裡還插著輸氧管。
這樣看他真的老了很多。
林一仔細回想, 腦海裡林仲旻的畫面裡, 頭的部位都被不明陰影遮蓋住, 看不清相貌。眼前病倒的男人看上去很虛弱,臉上的皺紋看得出年紀。特別是眉頭中間, 像是心煩的事情特別多,動不動就皺著眉頭。
"我們走吧。"
一會兒後,林一轉身,直接走開。
"小姐,那花呢?"
走廊對面走來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 邊走還邊玩著手上的遊戲機, 一副不理人的模樣。
小男孩停在林一面前, 擡頭看著這個冷豔的姐姐, 手上的遊戲逐漸失去了吸引力。
他眨巴著眼睛, 看著姐姐。
林一低頭看著他,右眼皮跳了兩下。
然後拿起李管家的花, 蹲下遞給小男孩。嘴角揚起一個微笑,配合著這張臉,真是屢試不爽。
小男孩接過花,愣在原地,回過神來的時候林一已經坐著電梯下樓了。
他跑到病房門口,拉開推拉門進去。
"小建,你跑到哪裡去了?"沈佳宜的聲音帶著哭腔,對著林建的語氣不是很友善。
林建將手中的花舉在胸前。
"這是什麼?"
"剛纔門口的姐姐。"他說著把花遞給沈佳宜,然後坐到旁邊的沙發上繼續玩他的遊戲機,任沈佳宜怎麼說都不回答。
沈佳宜不記得兒子是從幾歲開始就這樣不理人,上午聚會也不好意思帶他出去。林家唯一的兒子,以後可是肩負著整個林氏的命運,但是現在才小學三年級,並且完全不成氣候的樣子。
她很氣,更氣現在病倒的林仲旻。
沈佳宜陪在林仲旻的病牀前一夜,可是林仲旻卻始終昏迷不醒。
醫生例行檢查後。
“醫生,我先生怎麼樣了?”
“病人本身就有高血壓的癥狀,應該是突然受到了強大的刺激?,F在的情況已經基本穩定了,只是……”醫生說的吞吞吐吐的,讓沈佳宜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口?!爸皇鞘颤N?”
“可能會中風。”
“中風?”沈佳宜像是瞬間被抽乾了血,臉色蒼白。
“醫生,爸爸怎麼會……不可能的?!绷謨烇@然也受到了驚嚇,眼淚就像是斷了鏈子的珍珠一顆顆的涌出眼角。表情比起傷感,更多的是愧疚。
“具體的情況還要等病人醒來之後才能具體判斷。”醫生說完,拿著病歷簿轉身離開了病房。只是那眼神那面容無論怎麼看都覺得情況不容樂觀。
“媽,我們現在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沈佳宜的語氣十分憤怒,看著林優,語氣一轉:“你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情被你爸知道了?”
"我?"林優顯得有些慌張,畢竟她是真的惹事了,但是這件事怎麼可能被爸爸知道?
"最好是沒有。你最近發現你爸有什麼異常了嗎?"
林優知道,媽媽又疑神疑鬼了。
出過一次軌就會有第二次,更何況是林仲旻這種長得不錯還有錢的。媽媽懷小建的時候,那會兒她已經上中學了。家裡的保姆,鐘點工,凡是女性都被媽媽懷疑過。
林仲旻的女秘書被辭退了很多個。
後遺癥,上一段婚姻的後遺癥。
說實話,她已經不記得生父的長相。但她記得深更半夜裡媽媽的嘶吼,那個男人拿著皮帶不停的抽打,媽媽也不甘示弱用花瓶砸他。
起因不過是她說她看見爸爸和門口茶樓的姐姐抱在了一起。
她那會兒不懂,只是在媽媽的一遍遍打罵下明白,那種人可以被叫做第三者,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可是後來,她的三觀又被顛覆了,她的媽媽也做了別人的第三者,並且成功的扶正成了正兒八經的林夫人。而原配和林一姐姐在哪裡,她不得而知。
"沒有,沒什麼異常。"林優努力鎮定,因爲她的慌張,媽媽不知道又要如何的發飆了。
"爲什麼非要在這個時候才倒下,如果早一點兒的話。"
"媽,你在說什麼?"林優不可置信地看著媽媽,這種時候,她實在不敢相信媽媽竟然還想著利益關係。
"如果早一點兒的話,我們能分到的更多,現在林氏也快垮了,要是中風,我們還得照顧他。"
沈佳宜轉身走到沙發邊,揪起林建的耳朵,將他拎下沙發,大聲道:“你呢你呢,就知道玩遊戲,天天玩遊戲。上學也不好好上,怎麼指望你!”
“嗚哇——”林建全然無法理解現在發生什麼事情,爸爸躺在牀上,姐姐和媽媽好像很傷心,可是這又不是他的錯。。現在只知道耳朵很疼,所以大聲的哭出來。
沈佳宜一把把林建拽到懷裡,使勁兒地拍打著他?!翱?,哭,就知道哭。長這麼大了還哭。”沈佳宜邊打邊流淚,逼近打在兒身痛在娘心。
“媽,你別打了,小建還是個孩子,你這樣會嚇壞他的。”林優奮力奪過林建,把他護在身後。
“還小孩子?同樣是八九歲。林一那傢伙怎麼就知道記恨著?我們家林建呢?就知道哭。你呢,除了整天花錢,還知道什麼?”
“這個時候說起她做什麼,都這麼多年了?!绷謨炑垩e噙著眼淚,現在都還在擔驚受怕。
"她若是這個時候回來,你的遺產可是又少拿一份。"那這幾年的辛苦可就都白費了。
“媽,不要說了,爸爸還好好的,不要什麼遺產不遺產的。我們不該貪圖這些的。”
沈佳宜伸手,一個耳光打醒了林優。
“不貪圖這些?你以爲我們倆是真的林太太和林家千金嗎?外面人表面上尊重我們,沒有那一次不在背後嚼舌根的。你也是不爭氣,婚事都要定了最後還是給搞黃了?!?
林優捂著紅腫的臉頰,忽然想起了十年前的某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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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鍾優已經變成了林優。
她睡不著覺,半夜起來上洗手間。卻在客廳裡看見了媽媽正在穿鞋。
半夜的時間,媽媽爲什麼要出門?
正準備喊住媽媽,卻看見她急忙就跑出了門。
客廳茶幾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她走過去接起來。
“喂,您好?!毙∨⒌穆曇籼鹛鸬?。
“這裡是X大附屬醫院,剛纔忘記告知您於南馨患者的兩個孩子現在也在醫院裡?!?
於阿姨?
“喂?喂?”電話那頭聲音急切。
“你打錯了?!绷謨灻腿粧鞌嚯娫挕?
醫院手術室前的走廊上,林一拉著小彬的手無助地站著。
“不要擔心。會沒事的。”林一的面前忽然出現一個小男孩。穿著揹帶褲,鼻子上架著眼鏡,應該是個家境很好的男孩。
她現在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做表情,面部肌肉有些僵硬。她扯動嘴角,努力地回想早上在學校裡是怎麼對著同學的,揚起一個微笑,好像還是有些不太對勁兒,但是沒有辦法了,現在只能這樣笑了。
對面的男孩愣了愣,好像被她這樣彆扭的笑容嚇到了。他的手伸進了褲子的口袋,在裡面找著什麼。然後他把手放在自己的面前,上面放著一個棒棒糖。
“給你?!?
林一沒有回答,然後糖被小彬拿走了。
她轉過身,看向小彬。
他好像還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事情,還能這樣開心地笑著,吃著棒棒糖。
她笑了。
看著小彬與臉上已經凝固的血跡完全不協調的笑顏,她竟然笑了。
護士走過來問她要別的家屬的號碼。
她不知道怎麼辦。
自從離開林家,跟著母親帶著小彬一起生活,自此無依無靠的,還能打給誰?
腦子裡閃過一串數字,她握著筆,在護士遞過來的本子上寫下了那串背了很久才記住的號碼。
然後發生了些什麼,她大概不記得了,因爲事情發生的有點快。
那個男孩走了沒多久,一個貴婦人急衝衝地跑了進來,頭髮服帖地盤在頭上。穿著合體的衣服,但是看上去是那麼的不和諧。那張令人生厭的臉無法讓林一和端莊這個詞聯繫在一起。
林一站在牆角,一手扶著小彬的肩膀。
垂在身邊的手,慢慢握緊拳頭。
“他竟然沒有來!他竟然沒有來!”她咬牙,心裡恨恨地想,拳頭越握越緊,指甲已經陷入肉裡。“他竟然讓那個女人來。他怎麼能夠讓那個女人來……見媽媽的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