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日不去九春樓的崔禮禮,聽說高慧兒最近在九春樓學(xué)字學(xué)得不錯,帶著春華特地去看了一眼。
后院的學(xué)堂本就是特地為高慧兒所設(shè),高慧兒沒來時,小倌們都聚在一起說話。見崔禮禮來了,他們忙站起來行禮。
這幾個少年她還叫不上名字,只知道是吳掌柜新挑的那幾個。
“這幾日那貴人學(xué)字學(xué)得如何?”
小倌們你推推我,我搡搡你。最后才有一個人揶揄地笑道:“那位貴人,現(xiàn)在看誰都是她的相公。”
看誰都是相公?這是加重了吧?
用錯法子了?不應(yīng)該呀。前世的高慧兒可是坐擁幾個面首的人。
“一會兒她來了,東家看了就知道了。”
“我們也提過要進屋,貴人她不樂意,說冬練三九,就要在院子里。”
仲爾垂下頭低聲道:“東家別擔(dān)心,奴沒事。奴早就習(xí)慣了。潑點藥湯不要緊的。”
“高同窗,與我同坐吧。”
他捏了捏賴氏的手,示意她少開口,又道:“崔小娘子的為人,我高某信得過。”
她兩眼一翻,暈倒在地。 仲爾將她打橫抱起來,往屋里走:“快去請大夫!”
他聽說了元陽公主單獨給崔禮禮下請柬的事。
“高同窗,不如與我同坐?”
高主事拉了賴氏一把:“莫要亂說話。”
高慧兒半癡不傻地笑著,拉起其中一人的手,那人有些不情愿,手卻被高慧兒拉得死死的:“相公,你的手怎么這么涼,我替你暖暖。”
她又想起某個從未驗證過的傳言。
高主事沒有來。高慧兒帶著貼身婢女梅間進了后院。天氣漸冷,她已穿上了厚厚的對襟小襖,又披了一件素色的披風(fēng),手里拿著一個暖手爐子。
高主事明白這言下之意,怕賴氏發(fā)作不好收場,連忙攔著道:“崔姑娘,不知大夫可開了藥了?”
很快又從身后環(huán)住另一人的腰,偏著頭去看那人的臉,嬌嗔起來:“相公,你整日忙于公事,都不陪慧兒,慧兒可要生氣了。”
“陸大人前日出發(fā)隨禮部南下,怎么不見你去送送?”
本種,子肖父,父肖祖。崔禮禮笑而不語。
高慧兒皺著眉,似乎完全沒有聽懂她的意思。想了許久,回過頭看看她的相公們,耳邊一聲巨響,腦子里像是有一根緊繃著的弦突然斷了。
梅間詞窮,只得一跺腳,遣人趕緊去通報高主事。
賴氏卻是個不懂事的,見自家相公這么護著眼前的漂亮小姑娘,心頭一酸,甩開高主事的手:“你信得過,你信得過,她還沒你女兒大呢!如今女兒都癱在床上了,你怎么心里還裝著這些破爛事?!”
春華一把拽開梅間:“我們姑娘做事,自有道理。你們要有能耐,早干什么去了?你一個奴婢,怎好抓我們姑娘的手!高家就是這樣的規(guī)矩嗎?”
“仲爾,是個苦命孩子。”吳掌柜嘆道,“妾生子,被主母賣去給富貴人家當(dāng)孌童,他寧死不從,被打得半死不活地發(fā)賣了。我總擔(dān)心他進了九春樓,又寧死不屈,如今看來,倒是我多慮了。”
這消息在京城都傳開了。都說崔禮禮原本聲名掃地,只怕再無前途,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又搭上了元陽公主。元陽公主在京城也是久負盛名。一個養(yǎng)面首,一個開九春樓,這事稍一動腦子,就想得出關(guān)竅。
賴氏皺著眉問道:“你是何意?”
只見高慧兒正替仲爾暖手,一轉(zhuǎn)身,又對身后的一人道:“相公,昨日我給你做的蓮子羹,你可喝了?你看看你,都瘦了。”
梅間見她進來,怕引起高慧兒舊病復(fù)發(fā),便上前阻擋:“我們姑娘正要上習(xí)字課,莫要打擾。”
話音未落,手中的湯藥被沖過來的賴氏撞飛,滾燙的藥湯潑了仲爾一手,立時就紅了起來。
“那不行!”崔禮禮的目光沒有離開過他的手指,可真長啊。
崔禮禮走過去試探著叫了一聲:“陸夫人。”
崔禮禮不由地失笑:“我開始以為,高姑娘的病是受刺激所致。如今看來,家中竟然有本種。”
高主事帶著夫人賴氏著急忙慌地趕過來,見高慧兒緊閉雙眼地躺在榻上,心中又急又慌,喚了好幾聲“慧娘”,她也沒有反應(yīng)。
高慧兒果然身體一直,定定地轉(zhuǎn)過頭來。見到崔禮禮,她斂了臉上的笑容:“你來做什么?”
崔禮禮問吳掌柜:“這是誰?”
梅間恨恨地抓住崔禮禮道:“眼看著姑娘好些,你何必又刺激她?”
高主事是男子,自己女兒這樣,自是不在意崔禮禮用了什么手段。人家搭上了元陽,就要敬著些。
梅間對著賴氏一通耳語。賴氏看向崔禮禮的眼神變了好幾變。最終才道:
“崔姑娘究竟安的什么心?讓她來九春樓治病的是你,現(xiàn)在害得我兒昏迷不醒的也是你。陸執(zhí)筆離開的事,我們千防萬防,沒讓她知道。就怕她知道了受不住。你倒好,一來就刺激她。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跟我們慧娘有什么宿仇!”
正好仲爾端著一碗藥湯進來:“貴人安心,方才請了大夫,說她只是驚懼過度,暈了過去,已施針開方,想來一會兒就能醒過來。奴剛把藥熬好——”
崔禮禮問吳掌柜:“她怕冷,怎么不進屋子?”
吳掌柜忙差了一個小廝去請人。
“別理他們,昨日你就是與我同坐的,來,我位子都替你留好了。”
“快,快去用涼水沖沖!”崔禮禮拉起仲爾的手,一邊往外走,一邊吹著涼風(fēng),這才發(fā)現(xiàn)仲爾的手指修長。
她的手撫上那人的臉頰,眼里盡是心疼,讓梅間從帶來的食盒里端出一碗蓮藕湯來:“慧兒親自熬的,你一定要多喝些。”
這還沒入冬呢,她就這樣了,要真入冬下雪,她豈不是要凍成雪人?
高慧兒一進院子,幾個小倌笑得如冬日暖陽一般,對她行禮,邀請她同坐。
說著就將暖爐放在他手中,又用自己細如枯枝的手,覆了上去。還彎下頭吹了幾口熱氣。
沒多久,有人來回話,說高慧兒從暗門來了,崔禮禮怕自己驚擾到她,連忙上了二樓。
崔禮禮蹙眉看著,這狀況不太對,莫非前世她養(yǎng)幾個面首,也都是喊的“相公”?
她轉(zhuǎn)身下樓進了后院。
梅間又在賴氏耳邊竊竊私語了幾句,賴氏眉毛頓時就立了起來,三步兩步?jīng)_崔禮禮走來。
春華一把就拉開了梅間:“這九春樓是我們的地界,你好歹要客氣點。”
人還活著呢,總不能再像在樊城驗證艾米爾那樣,但若真是天賦異稟,定要保護起來,萬一以后用得著呢。
她是說,萬一有女貴人喜歡呢。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仲爾將手縮在身后,連連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