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弘方的佛珠
弘方突然來訪。
崔家上下有些措手不及。
崔萬錦接待過很多人,獨(dú)獨(dú)沒有接待過和尚。傅氏更是從未想過皇家寺廟的住持和尚會來家里。
崔禮禮聞訊趕到前廳來,見和尚滿頭滿肩的血,立刻遣人去請大夫替他診治。
清洗傷口,上了藥,這才坐下來給他上了一盞熱茶。
屏退下人之后,又吩咐春華將施昭明帶來。
“貧僧有個不情之請。”弘方撫著施昭明的腦袋,“懇請崔家暫時收留他一陣,待風(fēng)頭過了,貧僧便來接他走。”
他活著,就是太后和圣人之間的一個棋子。
“這是.”崔禮禮心一沉,眸光一冷,說了她不敢想的猜測,“人骨?”
崔禮禮見弘方與施昭明的臉,長得毫無瓜葛,不由地問道:“他不是你的孩子?”
而圣人對太后也動了殺心。今日給沈延封的孝度使也是一個兆頭。
弘方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二十年前,他還是個游方的小和尚,朝不保夕地在市井之中亂竄,這家那家地化些齋飯。
她站起身:“也罷,施昭明可以住在我這里。但我崔家是商戶,從不做虧本的買賣。弘方大師拿什么來回報于我呢?” 弘方想了許久。張了張嘴,又合上。手中的念珠轉(zhuǎn)得飛快。
“女施主聰慧過人,想必已猜出縣主并不在意生庚,她要的就是你。至于個中緣由,貧僧實(shí)在不知。”
崔禮禮讓春華將施昭明帶了下去,又慢慢開了口:“弘方大師有些強(qiáng)人所難。長樂郡主抓他不成,必然會遷怒于我,我們?nèi)绾巫员#俊?
此事,圣人也是知道的,還默許了。
雖然最后還說了要賜婚,但那不過就是個遮羞布,是圣人留給他自己的余地。
沖喜合生庚也只是幌子?
施昭明一見到弘方,撲了過去,在弘方懷中哭了起來:“弘方師父,我差點(diǎn)見不到你了。”
陸錚果然說對了。縣馬死不死,根本無關(guān)緊要。
看起來是為了一個崔家,實(shí)則是太后年事已高,要為后人鋪路。即便圣人不死,太后也不會輕易將許家已到手的權(quán)柄放回給圣人。
弘方淡然地看著珠子:“皇親國戚或達(dá)官顯貴,都認(rèn)得這串佛珠。但無人知曉,這是貧僧的罪。將來若貧僧不兌現(xiàn)承諾,你盡管拿它去公諸天下。”
這施昭明舉手投足都是富養(yǎng)出來的做派,豈是尋常人家可以做到的。
“弘方大師,是誰的罪,就該誰擔(dān)著。即便是臘月十二出生的女子可以沖喜,天底下如此之多,繡衣使者為何又獨(dú)獨(dú)尋出我這一個?”
弘方也站了起來,無奈搖搖頭,手中的一百零八顆佛珠晃了幾下,他又一顆一顆地數(shù)撥起來。
弘方將手中的佛珠放到一旁,才撫著他的腦袋,輕聲道:“小施主逢兇化吉,自有后福。”
崔禮禮看向弘方:“之前我在偃建寺求解,大師確鑿地說了一個七月初七。也是為了縣主所設(shè)。怕我不信偃建寺方丈所言,故而又給了一個紅福袋,可是如此?”
后來,這頭他剁了幾個官眷,那頭圣人得權(quán)。圣人有殺他滅口之心,太后出面,他得以進(jìn)了皇家寺廟。
還有銀子。
他不敢說太后對圣人已動了殺心。
“順?biāo)浦郏俊贝薅Y禮輕笑了一聲,“是助紂為虐吧。”
崔禮禮笑著道:“大師的為人,我信不過呢。今日你求著我收留孩子,自然什么話都說得出的,等將來施昭明安全了,誰又知道你是何模樣?不若你留個信物給我,我將來也好找你兌現(xiàn)承諾。”
“貧僧今日前來,是想替故友感謝崔家的救命之恩。如有用得上貧僧之處,還望不吝開口。”
“大師將他養(yǎng)得極好。想必費(fèi)了不少心血。”
弘方才道:“并非親生。他是故人之子,母親是個外室,不被主母所容,后來他父母都去了,貧僧受故人所托收留他,將他養(yǎng)在別處。”
今日將自己留在殿內(nèi)就是一個兆頭。
弘方垂下眼瞼:“出家人不打誑語,七月初七并非胡言,只是恰巧縣主來相商,貧僧就順?biāo)浦哿恕!?
前世嫁進(jìn)縣主府,名義上是沖喜,所以她想當(dāng)然地認(rèn)為縣馬多活的日子,都是自己沖喜帶來的,實(shí)則沈延娶她也是為了家產(chǎn)。這么說來,縣主求來貞節(jié)牌坊,是防著她改嫁,帶走嫁妝?
一個出家人,綁架、殺人、構(gòu)陷、欺騙無惡不作,佛法加身不過是更大的罪孽,終有一日是要償還的。
弘方摩挲著手中的佛珠,一百零八顆,他一顆一顆地?fù)芰艘蝗Γ謸芰艘蝗Γ詈髮⑹种蟹鹬檎讼聛恚骸耙蝗绱奘┲魉f,貧僧罪孽深重,這珠子上盡含貧僧生平的罪孽,如今交給你你,待要用時,崔施主只管拿著它來。”
眼前的這一串一百零八顆珠子,因年代久遠(yuǎn)而呈蠟黃色,泛著光卻不通透。每一顆珠子上都刻得有文字,因年久磨損,看不太清,偶爾有個別字勉強(qiáng)能認(rèn),卻也不像是經(jīng)文,更像是——
總覺得有些莫名的怪異,然而崔家除了錢,再無其他。他們還能圖什么?
指甲嵌進(jìn)掌心。崔禮禮這才意識到之前的路走錯了。
圣人召他進(jìn)宮,太后立刻將自己留在殿內(nèi),意圖威脅圣人,提醒他過去的臟事。
難怪縣主不依不饒,莫非也是沖著崔家家產(chǎn)來的?
崔禮禮接過佛珠。只覺得這個珠子跟尋常的珠子不一樣。尋常佛珠多是木的或玉的。
人名。
長樂郡主和她年紀(jì)相同,做事說話卻大不一樣。長樂郡主是咄咄逼人的厲害,她是不動聲色的透徹,前者讓人害怕,她卻讓人恐懼。
施昭明聞言,狐疑地看著崔禮禮:“你不是能掐會算嗎?怎么就算錯了?”
“長樂郡主她——”弘方這才反應(yīng)過來,崔禮禮已知生庚之事,臉色一僵,“阿彌陀佛,生庚之事,罪在貧僧一人。”
為了報答太后救命之恩,他讓心腹做了偃建寺方丈,將不少奉國寺要做的法事,留到偃建寺做。為太后縣主供些體己銀子。
恰巧遇到圣人,給他一條明路。讓他利用和尚的身份,騙了幾家官眷的子女到偃建寺,用茶迷暈以后,關(guān)在禪房里。
她聽說過烏斯藏人會取得道高僧的眉心骨做佛珠。莫非弘方也做了同樣的事?
當(dāng)面給太后難堪,給許家難堪,臉皮已經(jīng)撕破了。
崔禮禮心底泛起森森的惡寒,將珠子拋扔在了桌上,發(fā)出稀里嘩啦的聲響:“既如此,施昭明便可放心住下了。你走吧,不送了。”
待弘方一走,傅氏走了出來,原是要商議公主生辰宴的事,一抬眼瞥見桌上的佛珠,不由地拿起來仔細(xì)看,贊嘆道:
“大師的佛珠就是不同,每一顆都泛著佛光一般。一看就是多少年的功力。不如供奉在家中的佛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