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禮禮的確是刻意的。
在閣樓里更衣發(fā)現(xiàn)宮中針腳時,就想到必須要借助元陽之力。
天字一號房只會留給公主,不會留給縣主。太后的侄女是比不過圣人的女兒的。
崔禮禮抿緊了唇,看向陸錚,手指捏著半干的紅福袋。
弘方的預(yù)言也不算錯。若落水算是一劫,“福禍相依”,抓住元陽公主這一線生機(jī),一切就會不同。
她凝視著陸錚,這才留意到他穿著一身靛藍(lán)色的絲袍,應(yīng)該是睡覺的衣裳,所以沒穿里衣,也沒穿抱肚。
陸錚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低頭一看,自己露著胸膛,攏了攏衣襟。解釋道:“我都睡著了,被挖起來,趕得著急,無暇更衣。”
“陸執(zhí)筆可做過一舉兩得之事?”
做過,當(dāng)然做過。上次銀臺司調(diào)查繡使案寫的卷宗,不就是一舉兩得嗎?
“你是何意?”
“我想借公主東風(fēng)不假,我杜撰酒名設(shè)此酒局也不假,但我想將公主拉出樊籠的心,更不假。一舉多得的事,為何不做?”
“別人會認(rèn)為你發(fā)心不善,你所行之善,就不是善。”
“我崔禮禮會在乎別人怎么想?”
崔禮禮清冷的聲音敲擊在陸錚的心頭。
她好像生氣了。
這個“別人”又不是他。
“我說的別人,就是公主。”陸錚耐著性子解釋道,“去年有個侍女也是好心,元陽知道她有個情郎,認(rèn)為她就是想早些了事去與情郎幽會,便賞了那侍女掌嘴一百。”
原來是為了她好啊。崔禮禮抿緊了唇,沒有說話。
銀臺司卷宗里的那一句話,陸錚是幫了忙的。今晚幾次被他撞破,可他也并未當(dāng)眾拆穿。
至少,他不是敵人。
“你說——”她的脖子有些不自然,臉沒有轉(zhuǎn)過去看他,而是靠在屋檐下望著夜空,“公主今晚幾次著人去找你來,莫非是想給你我做媒?”
陸錚回想了一下,原來是這么回事。這么說來,崔禮禮這些手段沒有惹惱元陽。
再看她的側(cè)影,沒有一臉的嬌羞,卻有一種“你惹的麻煩,你自己解決,別來找我”的生硬。
他無所謂地笑笑:“這人嘛,一上了年紀(jì),就喜歡做媒。”
崔禮禮皺著眉,眼神凌厲地掃過來:“公主風(fēng)華正茂。”
公主保養(yǎng)得好,除了情傷,便再無憂愁,自然華發(fā)不生。女人對年齡總是介意的,上至八十歲的老太后,也不例外。
陸錚握著酒壇子走過來,坐在屋檐下,靠著門柱,灌了一口酒:“看在你也是為元陽好的份上,給你一個忠告。”
“什么?”
“你一個小丫頭,自己在九春樓里玩玩就算了,別把長輩扯進(jìn)來。”
言官們整日盯著元陽,恨不得要啖她肉茹她血,殺她以正國典。再要傳出她來了九春樓,只怕更加麻煩。
“切!說得你多大似地!”崔禮禮靠著另一根門柱,遠(yuǎn)遠(yuǎn)地白了他一眼。
“我本來就很大。”陸錚只當(dāng)她是個小丫頭片子,望著夜空隨口一答。他這年紀(jì)早該娶妻納妾,家里一群孩子滿地撒歡了。
然而,這話不能這么說。
這么說,崔禮禮就會想歪了。
他那聲調(diào),本就有些慵懶沙啞,在黑暗中說這一句曖昧的話,鉆進(jìn)她耳朵里,刷地一下,耳根子都燒了起來。
眼神立刻就不對了。
她暗暗掐一下大腿——鎮(zhèn)定!千萬不能讓他看出來。
她還小,她的身體還不滿十七歲,不該懂這句話的歧義。
陸錚是京城第一紈绔,他怎么會不知道這句話有歧義?!莫非他是故意的?
許是吃了酒,酒勁還沒下去,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下瞟。
屋檐下,夜色如墨,身后的燭光將他身前照得更黑,什么也看不清,模模糊糊的綢袍,只能看見領(lǐng)口半敞著,他坐在那里,衣裳鼓鼓囊囊的,不太平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qiáng)行將自己探究的眼神往上拉。清清嗓音,抓住一個重點:“元陽公主是長輩?”
陸錚渾然不覺她的天人交戰(zhàn),像是抓住她的小辮子一般,笑著:“我打小就在宮里,總跟在她身后玩。我如今二十三,你猜她多大?”
這句公主也說過。那她至少也有三十了吧?
“她與駙馬如此恩愛,為何沒有子嗣?”
陸錚沒有回答。
崔禮禮“咦”了一聲,“你為何會在宮里住著?”
還是沒有回答。
不說算了。她也沒什么好奇心,既然搭上了公主這條線,今晚落水也值得了。可好奇心又起來了,隨口問道:
“對了,你不是要給我看什么圖嗎?”
陸錚神秘兮兮地道:“還想著那個圖吶?想看?看了可別后悔。”
“沒見過南邊來的。”崔禮禮說的是老實話。前世嫁人前,傅氏也給過她幾幅春宮圖。只可惜后來完全沒派上用場。
“這么說,你見過北邊的了?”陸錚勾勾手指,“那你拿北邊的來,我跟你換。”
這有何難?九春樓里,最不少的就是“春”字圖了。
崔禮禮讓春華去找吳掌柜要了一箱子來,翻開箱子,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畫卷:“喏,你挑一個,我們換著看。”
這么爽快?陸錚以為說這個她怎么也應(yīng)該害羞了吧,人家不但見過,還有豐富的珍藏。
陸錚將懷中的羊皮圖取了出來:“我這可是南邊來的,比你這些都厲害,你這一箱都要給我看看,我才劃算。”
崔禮禮點點頭,伸手去拿。陸錚又將羊皮畫卷收了回去,千叮嚀萬囑咐:“看完馬上還我!我還要好好研習(xí)呢!”
得了保證,陸錚才把“那個圖”遞了過來:“仔細(xì)點,別弄壞了。”
崔禮禮將箱子推了過去,捏著羊皮畫卷說道:“有什么不得了的,不都是差不多的姿勢嗎?”
說著她打開了羊皮畫卷。
確實不得了。
她趕緊合上了畫卷,心通通直跳。
這看了會死人吧!他怎么會有這種圖?
根本不是春宮,而是禁物海輿圖!!!
而她給他的是......
陸錚見她反應(yīng),低沉的笑聲從胸腔里震出來,最后干脆哈哈大笑。
“讓我來看看你給我的是什么。”
他揭開箱子,秉燭研讀:《雙雀爭春》《梨花壓海棠》《春色滿園》。
崔禮禮將羊皮畫卷扔了過去:“還給你!這丟命的玩意兒,給我看什么。”
她想要收回箱子,箱子沿卻被陸錚的大手一把扣住,看見箱子里有《曉看紅濕處》,他忍不住拿起來:“哎喲,這名真好......我就看它吧”
他壞笑著看向燭光下一臉怒氣的崔禮禮,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握住畫卷,一點一點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