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波浩渺,天音悅耳,金碧輝煌的宮墻外是寬闊的天河,一座白玉長橋自河上飛貫而過,直達(dá)對面宮門,氣勢壯闊。
橋頭雕刻著幾對玉獅,一只小鳳凰立在玉獅頭頂,呆呆地望著天河另一端。
一名金邊白衣,墨發(fā)披垂的男子緩步而來,他的周身環(huán)繞著淡淡的神光,美麗而祥和。
撫摸著鳳凰的翅膀,他長長的鳳眼中融著寵溺的笑意,“離兒,在這里做什么?”
小鳳凰揮舞翅膀,眨眼變成女童摸樣,順勢抱住男子手臂,嘻嘻笑道,“師父,我想去人間玩,好不好?”
男子微笑,“離兒,不得頑皮,人間正值三國混戰(zhàn),危險(xiǎn)得很,你還是留在天宮里老老實(shí)實(shí)修行比較好。”
“可是很無聊啊!”女童撅著嘴巴,粉嫩的臉頰鼓得高高的,明亮的眼珠一閃一閃,“師父,就一次,我就下界一次,好不好?”
男子笑著搖頭。
女童抱著他的手臂搖晃,纏人得很。
“師父,師父,求你啦!”
誰人不知仙羽尊者只收了這么一名弟子,都快寵上天了,實(shí)在被纏得沒法,仙羽尊者修長的手指握住幽離小小的手,語氣里帶著三分無奈,七分憐愛,“只這一次,下不為例!”
“恩,師父最好了!”幽離笑吟吟地點(diǎn)頭,趕緊拍馬屁。
仙羽尊者好笑地敲了敲她的額頭,拉著她的手,將坐騎金鳳召喚過來,抱著她坐上鳳背。
云端,幽離蹙著眉頭看著人間混亂的局面,寥廓的大地上,兩支軍隊(duì)正在激烈混戰(zhàn),其中一支軍隊(duì)的將軍竟然是十七八歲的少年,那名少年穿著白色鎧甲,手握紅纓槍,挺直脊背穩(wěn)坐馬上,英俊的臉上凝重嚴(yán)肅,他突然揚(yáng)起紅纓槍,指著敵方一聲大喝,“眾將士聽令,誰人取得叛將首領(lǐng),本將軍重重有賞!”
“沖啊,沖啊!”少年背后的士兵紛紛往陣前沖去。
“哎呀,小心!”不知何處,一只冷箭竟然向著少年射去,幽離驚詫之下竟然叫出聲來。當(dāng)然,他們立于云端,少年肯定聽不到她的聲音的。
但少年早已感知到危險(xiǎn),手中長槍一揮,將冷箭倏然擋開,催馬向敵軍首領(lǐng)沖去,俊朗的臉上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wěn)之色。
兩軍交戰(zhàn),傷亡慘重,最后獲勝的是少年,少年一方的將士興奮地歡呼起來。
幽離心里一面替少年沒有受傷而慶幸,一面情緒卻很低落,她扯了扯仙羽尊者的衣袖,仰著頭問道,“師父,為什么他們之間會有戰(zhàn)爭?死了那么多人,真的好嗎?”
仙羽尊者高貴的鳳眼中滿是悲天憫人之色,“金錢、地位、權(quán)利,受驅(qū)使,人們總想要得到更多,卻不知榮華富貴只是過眼云煙,不管權(quán)傾天下,還是榮耀四野,最后都不過是一捧黃土。”
幽離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突然粲然笑道,“師父,要是凡間也有神仙管著他們,讓他們不要打仗就好了。”
仙羽尊者笑而不語,只當(dāng)她小孩子戲言而已,畢竟天有天規(guī),不許神仙介入凡間的事情。卻不曾想,多年之后,他會因?yàn)樗@句話,真的在昆侖山設(shè)下謫居之所,肩負(fù)起平衡天下勢力的重任。
幽離雖然年紀(jì)小,卻很有思想,她認(rèn)為天下大亂還不如歸于一人之手,她瞞著師父偷偷下界,經(jīng)過觀察,從爭斗的三方中選擇擁立有智有謀的凌昊,也就是當(dāng)日的少年將軍。她先是化身凡間女子接近凌昊,博取他的信任,再向他獻(xiàn)策獻(xiàn)計(jì),助他創(chuàng)立國號南詔。
五年了,仙羽尊者并不是不知道幽離的所作所為,而是知道她要成仙就必須經(jīng)歷劫難,卻沒料到她經(jīng)歷的會是最厲害的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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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飄搖,神光照耀,幽離一身素白,挺直脊背跪在仙羽尊者面前。
“求師父成全。”
仙羽尊者的聲音依舊溫和,“離兒,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這是你的天劫,過不了這一關(guān),永遠(yuǎn)也不能修得真身,位列仙班。”
“離兒明白,但離兒愛他,只想與他一世終老!”幽離抬頭,急切地說道。
仙羽尊者神色黯然,嘆息,“人世不過數(shù)十年,你甘愿為他毀去百年道行,遭受輪回之苦?”
“離兒甘愿。”毫不猶豫。
沉默良久,仙羽尊者拂袖轉(zhuǎn)身,“如此,便剔去仙骨吧。從此以后,你便非我族類。”
“多謝師父!”幽離重重地磕了三個(gè)頭,“徒兒不孝,師父保重!”
他沒有回頭,狹長的鳳目緩緩閉上,修長的手指在廣袖中籠成拳頭。
剔骨之痛再次襲來,即使在夢中,蘇月彤也痛得滿頭大汗,但是剔骨再痛,怎么會比得上火刑嗜心之痛?
畫面一轉(zhuǎn),身著宮裝的幽離撲倒在面無表情的凌昊面前,求情,“昊,相信我,我并沒有做過!”
凌昊冷冷地盯著她,“幽離,你并非人類,你一直在騙朕!人證物證俱在,蘭妃親眼看見淑妃被你吸食精血而亡,你還有何好說?”
幽離搖頭,“我沒有,我是仙羽鳳凰一族,并不會吸食鮮血,你要相信我,是蘭妃陷害我!”
凌昊深邃的眼眸動(dòng)了動(dòng),倏然甩手,將她甩到地上,“自你進(jìn)宮,南詔災(zāi)荒不斷,戰(zhàn)事四起,國師明言你乃不祥之人,朕本來還不相信,但是你竟然與其他妃子爭風(fēng)吃醋,還做出傷人性命的事情,朕不能原諒你!”
“昊,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你相信我!”幽離流著眼淚抓住他的衣擺。
他居高臨下,殘忍地將衣擺一寸一寸從她的手里拉出來,拋下一句冷冰冰的話,“明日午時(shí),上火刑臺。”
“不要,昊,我的肚子里已經(jīng)有了你的骨肉!”幽離趴在地上,望著他絕情的背影,絕望地哭喊。
凌昊的腳步一滯,但很快,又頭也未回地走了。
宮殿前面,廣闊的廣場上,幽離被捆綁在火刑臺的石柱上,她緊緊盯著站在臺階上的那個(gè)人,他雙眸深邃似海,緊閉的薄唇?jīng)]有吐出半個(gè)字。
火焰燃燒,她凄厲慘叫,“凌昊,我恨你!我恨你!”
記憶的碎片,在蘇月彤腦海里漸漸浮現(xiàn),組成一幅幅圖像,即使在睡夢中,她也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夢中,那些看不清面容的人,這一次,她全部看得一清二楚,她就是幽離,而北庭皓月就是仙羽尊者的模樣。
“離兒”
是誰,在叫她的名字?
“離兒”
蘇月彤努力想睜開眼,眼皮卻很重,很重,這才恍然醒悟過來,她還在夢中呢。
飄渺的云霧里,一道金光引領(lǐng)著她朝著那個(gè)聲音走去,金邊白衣,墨發(fā)飄垂,鳳眸中融著溫柔的笑意。
蘇月彤立時(shí)落下淚來,想要叫他,卻又不知該怎樣稱呼他,是叫師父,狐貍,還是夫君?
他卻出聲了,“娘子。”
蘇月彤淚如雨下,撲到他懷中,哽咽叫著,“狐貍,狐貍!”
他的身體沒有以往的溫度,很冷,他臉上的笑意,卻如同火光一樣溫暖,但又透著許多無奈與悲哀之色。
“娘子,我要走了。”
“不,你哪里也不許去,我不要你去!”蘇月彤聽出不對,將他的腰緊緊抱住,眼淚沾濕了他的衣衫。
“傻丫頭,人世輪回不過幾十年,很快,我又會回來找你的。”北庭皓月溫柔地?fù)崦念^發(fā),喃喃道,“娘子,我等了你七生七世,每一世,我都看著你成親生子,看著你與別人悲歡離合,終于再也忍受不住那種痛苦,所以在前一世喝了孟婆湯,只想著這一世好好守護(hù)你,卻沒料到你會嫁于我為妻。我這算不算歪打正著?”
聽著他故意調(diào)侃的話,蘇月彤心里一陣陣酸疼,她記起前塵往事,也記起他的承諾,“離兒,師父會保護(hù)你。”
就因?yàn)檫@一句承諾,他為她放棄上仙的身份,自愿墮入凡塵,陪伴她,守護(hù)她七生七世。好不容易尋得幸福,他卻又要再度輪回,他們之間為何總是在錯(cuò)過,不斷地錯(cuò)過?
俊美的臉上升起無奈與憐憫之色,留戀,更多的是不甘,他定定地看著面前的人,那是他守護(hù)了七生七世的女子,也是他還要繼續(xù)守護(hù)的人,終究忍不住輕聲嘆息,修長的手指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娘子,下一世,你可要記得我。”
蘇月彤心中劇痛,眼淚滾滾而下,她緊緊抱住他,聲音嘶啞,“師父,不要走,我知道我錯(cuò)了,不要走好不好?”
有涼涼的東西滴落頸間。
“傻丫頭,來世再見了。”
頭上的手消失了。
一陣風(fēng)過,帶來陣陣涼意。
面前人影逐漸消失,仿佛被風(fēng)吹散了,蘇月彤下意識伸出雙臂要護(hù)住,卻什么也沒有抓住。
茫茫煙霧散去,蘇月彤跌坐在地上,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自己,突然好想隨之離去,眼前卻浮現(xiàn)出爹和娘老淚縱橫的臉。
夫君,來世再見了,下一世,換我來守護(h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