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萱這番并不畏死的話,其實說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畢竟三年的時間,還有足足一千多天可活。
這在蕭瑾萱看來,能在重生之后,又多活了這么久,她的這番境遇已然比許多人要幸運的多了。
畢竟人生是無法回頭重走的,可老天爺卻給了她從來一次的機會。
對于蕭瑾萱這個已然死過一回的人來說,能多活出數年的光陰,她已然沒有什么可抱怨不滿的了。
而望著面對死亡竟如此坦然平和的蕭瑾萱,心知對方既然已經為自己的路做出了選擇,丁一針自然也會尊重這個徒弟的選擇,因此便也不在說什么了。
而眼見得勸說無用,丁老頭這會不禁向一旁的文昕問了下現在是何時辰了。
當知道已然快到正午時分之后,丁老頭不禁就站起身,邊向寢殿外快步走去,邊頗為無奈的嘟囔道:
“你們這些人啊,簡直就沒一個省心的主。老夫當初怎么就在甘肅為難民開設義診的時候,同意和周顯睿回京了呢。收了個徒弟天天耗神用丹藥壓制隱患,而那位睿王爺也是,明明告訴他服食了閻羅淚可身體仍舊需要好好將養調理。但我瞧著這位大周新君簡直是沒有一晚不是熬到子夜之后才休息的,你們這群人啊簡直是拿自己的命去拼去搏,簡直是太胡鬧了。”
因為周顯睿肺葉被剔除一塊,如今雖因閻羅淚的功效,他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可是身體其實遠比以前差了不少,因此這一到正午時分丁老頭都要給對方行針一遍,調養身體。
而等到蕭瑾萱溫婉含笑的聽著丁老頭關切的數落,并將對方親自送出昭陽宮之后。
當即就見得蕭瑾萱忽然看向了站在她身后側的文昕,然后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告誡說道:
“今日我與師傅所講所談的一切言語,文昕你都不可以同任何人說起。尤其是顯御我不想他忙于前朝的事情,卻還要為了我擔心分神。在揚州之時文昕你便跟在我身邊,一晃這么久過去了,我的性子你是最為了解不過的。這服用雪凝丹的決定是我自己下的,因此你只需替我保密就好,其余的事情我不許你插手干涉。”
跟在蕭瑾萱身邊早就蛻變的極為干練精明,心思縝密的蕭文昕。
哪怕他才回京師,還無法馬上了解到蕭瑾萱在京軍營發病等諸多的事情。
但是通過丁老頭適才的言語,文昕還是清楚的知道,蕭瑾萱這個對于他既是主子又如同妹妹般的親人,竟然只剩下一千多日可活。
其實說起來蕭瑾萱比他還小兩歲,如今又一個年關過去,正是十五芳華正茂的年紀,一想到對方可能連雙十之齡都活不到。
文昕不禁覺得心里一陣的難受,如今手段越發狠辣絕情的他,卻唯獨和蕭瑾萱感情一直極為深厚。
因此文昕當即雙手就緊握成拳,甚至連眼圈都不禁微微有些泛紅起來。
而瞧出文昕的擔憂,蕭瑾萱卻回已對方一個淺笑,接著仰頭望著湛藍的天空,極為從容的說道: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文昕這些都是強求不來的。而且不管你信與不信,我卻是相信冥冥之中老天爺是有安排的。若上天注定我今生便是個短命的,那便是我在如何費盡心機的籌謀,該死的時候仍舊是躲不開的。因此與其浪費時間在這自憐自嘆,莫不如珍惜當下,盡可能的將心里所想的事情都做完。”
自打母親黃氏去世之后,文昕便如影隨形般的跟在蕭瑾萱的身邊。
而在這個世上,哪怕是皇帝的圣旨,在文昕眼里也絕沒有蕭瑾萱的一句吩咐來的重要。
因此眼見得蕭瑾萱將一切都看的很開,而且對于將來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當即文昕知道他能為對方做的,便是更加盡心盡力的做事,并替這個如堂妹般的親人將秘密保守下去。
而在說這會的蕭瑾萱,送走丁老頭的她,并沒有即刻返回寢殿。
反倒是在想了一下之后,她便邁步向昭陽宮外走去,并對跟在一旁的文昕說道:
“走吧今日反正為了迎接你們回宮,一應要處理的事情都被我推掉了。難得有一天空閑的時間,文昕咱們便去襄平的金禧宮走一趟吧。我因為一直在忙宮內的事情,也有大半月沒看見過襄平了,真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做了什么,才將師傅氣成那樣。”
因為之前襄平都是陪同良妃居住在衍慶宮內,因此一聽得這位公主殿下,竟然遷居金禧宮獨住。
當即還對這數月來的事情不太清楚的文昕,不禁就詫異的詢問這其中的緣由。
而文昕向來是蕭瑾萱最為得力倚重之人,所以她也沒有任何的隱瞞。
當即就從王府淪陷那日她們分開之后,她如何墜下斜坡摔傷,隱疾發作認不出相熟的人開始講起。
然后蕭瑾萱又說到她舍棄自己痊愈的機會,將閻羅淚讓給了周顯睿。
接著襄平為救摯愛奪藥,卻給莫林芝誤服毒丸,對方瘋癲之癥發作險些沒殺了她,并最終給圈禁起來的事情盡數都講了一遍。
而先前絲毫沒想到,數月時間竟然發生這么多變故的文昕,這會不但明白了蕭瑾萱服用雪凝丹的緣故。
更是清楚的知道,那位襄平公主和蕭瑾萱的關系,早就不如以往那般融洽了,當即文昕不禁就有些擔憂的說道:
“瑾萱既然你已然說了,因為那莫林芝的事情,襄平公主對你埋怨頗深。而如今她更是性情大變,整日飲酒作樂,行為極度奢靡性格也頗為的暴躁。那你此番前去金禧宮,豈不是要自討沒趣,對方若是在傷了你又該如何是好。而且白楚等人都被你派到御王身邊輔佐對方做事,這要一會那位八公主發難,咱們兩人可沒一個懂武的,到時可就要有苦頭吃了。”
而一聽得這話,當即蕭瑾萱就示意文昕,向兩人身后隨行侍奉的十幾個宮女太監那看去,接著她更是輕笑一聲說道:
“文昕你才回京,尤其是對宮內的事情還極為的不熟悉。和蕭家以及睿王府都不同的是,在這宮內無論我去哪里身后都有這一大波人跟著,因此襄平想悄無聲息的傷到我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宮內規矩繁瑣,如今睿王爺即將登基,因此我這個側妃娘娘的位份也已然高過了襄平。加上我現在執掌后宮,便是襄平真命人意圖對我不利,可她宮內侍奉的人也未必就真敢聽命行事,動我分毫的。因此你只管放心便是,我實在有些擔心襄平,因此還是去看看我才能安心一些。”
別看在京軍營那會,蕭瑾萱在面對襄平的苦苦相逼之時,確實說出了一些決然斷情的話。
可是等到心里對襄平奪藥,以及無理取鬧的氣憤一消。
將心比心之下,蕭瑾萱一想到若是當時重傷的人換成是周顯御的話,或許她也難以保持冷靜。
所以心里的氣一消散干凈,蕭瑾萱便又有些同情惋惜起了襄平,因此叫她對昔日這個好姐妹不管不顧,憑良心來將她是絕難做得到的。
而邊和文昕講著數月來的事情,邊往前走的蕭瑾萱,在半柱香的功夫之后,便已然來到了金禧宮的門前。
但是還沒等她走進去呢,陣陣絲竹之音,以及無數男女嬉笑尖叫的聲音,就透過宮院清晰無比的傳入了蕭瑾萱的耳中。
為正站在殿門處,負責把門的兩個年輕小太監,一見得蕭瑾萱來了,當即兩人的臉色就是一變,并即刻轉身就要向殿門內跑去報信。
而一見得這兩名小太監的反常舉止,蕭瑾萱當即眉頭就皺了一下,并當機立斷叫人即刻將二人給攔了下來。
望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兩個小太監,這會渾身顫抖,眼角余光卻焦急的向金禧宮內瞟去的神情。
蕭瑾萱哪里還看不出來,恐怕襄平的寢宮之內,恐怕確實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否則這金禧宮也不會青天白日的大門緊閉,這倆把門太監更不該一看見她扭頭就要跑回去報信了。
示意昭陽殿領來的宮人將這兩個小太監堵住嘴,不許他們發出任何的聲音。
接著蕭瑾萱為防金禧宮里面,這會在有些不方便被人瞧見的東西,因此為了保住襄平的聲譽,她也只叫跟來的眾人留守在宮外,獨自待著文昕便推門走了進去。
而等到寢宮的大門才一打開,映入蕭瑾萱眼簾的一幕,當即就叫她震驚的瞳孔都為之縮了一下。
就見得在嚴寒天里,這金禧宮的宮女太監卻都身穿夏季紗料的羅裙袍衫,在四周無數炭火的取暖之下,就在空敞的宮院內飲酒作樂,互相打鬧戲耍不停。
更有那喝得頭腦已然不輕的太監宮女,竟然當眾就摟抱在了一起,耳語廝磨,舉止輕浮放蕩。
甚至更有的宮女,被一個甚至是數個不能人道的太監給圍住上下齊手不斷。
而宮娥身上那薄薄一層的羅裙有的甚至都被褪到了半腰處,大片雪肌盡數敞露在外,這一切的一切簡直叫人覺得實在是不堪入目。
而透過這一群宮女太監,蕭瑾萱的視線便注意到了,寢殿門前正一身慵懶坐在貴妃椅上,襄平那熟悉的身影。
但就見得此時的襄平,正靠在一名容貌俊美的年輕內侍懷里,嬌笑間吃著對方以嘴喂給她的葡萄。
那嫵媚孟浪的舉止,甚至都叫蕭瑾萱無法將眼前的襄平,和以往那個爽朗靈秀的八公主重疊在一起。
而這會蕭瑾萱也總算是明白了,為何她那位師傅適才會氣呼呼的揚言在不給襄平醫治診病。
畢竟別說是年近七旬的丁老頭了,就是蕭瑾萱如今,這心里都忍不住因為眼前這紙醉金迷的一幕,而覺得無比的厭煩憎惡,甚至一刻都不想繼續在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