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這毫不客氣的話,雖然看似狂妄,但在場衆人,卻無一人覺得她在說大話。
哪怕是被一柺杖敲在手上,正惱火異常的周顯泰,這會也不得不壓下火氣,不敢在向剛剛那般放肆了。
他的背後,雖然有薛皇后撐腰,以及丞相府的支持,可帥府掌兵六十萬,也不是誰都能撼動的。
剛剛周顯泰也是太過生氣,只想著蕭瑾萱是個庶女,抓了便走也就是了,可他卻忽略了,這個給他帶來麻煩的女子,同樣也姓蕭,他若動了對方,那就是在挑釁整個帥府的威嚴,當即這位泰親王,就有點進退兩難了。
而季凌楓,也瞧出事態不好,他也沒想到,周顯泰會不由分說直接動手,如今蕭瑾萱沒抓到,反倒把蕭家的老祖宗給惹火了,因此他忙出來打圓場道:
“老夫人莫要動怒,可能您老還不知,懷安候已經懸樑死了,而二殿下發現,侯爺的死似乎和瑾萱小姐有些關係,這纔要將人帶回吏部。您這般攔著,怕是要被人說成護短了,到時傳揚出去,也不好聽是吧。”
可老夫人一聽這話,眼睛直接一瞪,然後手裡的柺杖再次掄起,照著季凌楓的胸口,就是狠狠一棍子。
剛剛她連周顯泰這個親王,說打都給打了,季凌楓在老夫人的眼裡,不過是個無名小卒,就憑對方也配在她面前指手畫腳,簡直是不自量力。
眼見著季凌楓悶哼一聲,被打的倒退了五六步,老夫人這才冷笑了一聲。
“二殿下,您府上的奴才也太沒規矩了,主子們說話,哪裡由得他來插嘴,至於那懷安候的死活老身並不關心,你們說我孫女與此事有關可有證據,總不能單憑你們幾句話,就要直接從我蕭家拿人吧,瑾萱是女兒家,若是進了吏部走上一遭,她以後還如何嫁人,我蕭家的臉面又往哪方。”
老夫人每說一句,就往前走上一步,逼的周顯泰不得不,一退再退,卻又無從反駁。
因爲他們要帶走蕭瑾萱,只是爲了斷去周顯睿的一臂,壓壓他的氣焰,手裡哪來的證據。
而老夫人眼見周顯泰果然是順嘴胡說,當即哼笑一下,龍頭柺杖一舉高聲吩咐道:
“蕭家衆人聽著,這就隨老身離開此地,我倒要看看,誰敢攔我帥府諸人。”
話一說完,老夫人直接越過周顯泰,仰首踏步的當先往前走去。
趙氏此時拉著蕭瑾萱,神情嚴肅的緊跟在老夫人身後,也走出了客院。
眼見蕭家的人,果然不懼怕自己,說走就走,周顯泰的眼中,一絲猙獰之色閃過。
薛蕭兩家,一相一帥,一文一武,向來就是水火不容,互相敵視,所以周顯泰這會,心裡雖然恨不得殺了蕭家衆人,可也不得不忍耐下去。
畢竟他的外公,薛丞相曾告誡過他,蕭家一日不卸兵權,一日就不能妄動,因此他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蕭瑾萱,就這麼在他眼皮子底下安然無恙的離開了。
等到客院內在無一個蕭家人後,周顯泰這才嘴角冷笑一下,對著身旁的季凌楓說道:
“這一交上手,本殿下可算知道凌楓你,爲何那般忌憚這個蕭家庶女了,她果然有些計謀,還懂得利用薛蕭兩家的不和,引老夫人出手對付我,之前到是沒想到,蕭家一羣粗莽武夫裡,竟出了個這麼狡猾的丫頭,看來以後不得不防了。”
觀音院帥府進香,一連三日,連死三人,這事一經傳開,立即就在京師內引起了轟動。
加上華陽生前進香時,還顯現過蛇影,並使觀音墜地,衆人都紛紛說,這是有妖祟顯形出來害人。
民間有種說法,是說這山精妖怪最會迷惑人心,長長爲了害人,會先將人迷住,然後指使對方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做出殺人害命的事情。
而觀音院的一連三起命案,在百姓口語相傳間,是越傳越神,越來越離譜了。
甚至傳到最後,衆人都說殺死憐心和華陽的,其實都是懷安候,而這位侯爺是被蛇精給上了身,吸食女子的元陰修煉妖法。
而最後這蛇大仙害夠了人,就化成一條繩子,直接把懷安候也給勒死了。
但不管觀音院之事被如何盛傳,但華陽到底死的悽慘,這是皇家醜聞,既然兇手已經被認定是懷安候,也便走個過場草草結案了。
但有意思的是,生前被認定是兇手與被害人關係的,懷安候與華陽公主,因爲這二人到死也還是夫妻,所以埋葬之時他倆竟還是合葬到了一處。
這倒真認證了那句,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的話了,這說起來也不知是諷刺還是可悲。
但無論是什麼驚天離奇的事情,隨著時間的流逝,都會慢慢被洗刷的半點不剩,成爲塵封的記憶。
六月過的飛快,七月也轉瞬即逝,很快就到了桂花四溢的八月。
而觀音院華陽慘案一事,也徹底成了過眼雲煙,只是偶爾纔會被人提起了。
在說如今的蕭瑾萱,這個觀音院一事的真正幕後佈局者,這會正挽著羅裙,手拿竹竿,踮起腳站在連翹院內,一株老桂樹下打著花瓣呢。
向來這後宅各院,都有種樹的習慣,就向老夫人的寧泰院,種的就是榆樹,取年年有餘的諧音。
而沈初雲的暢心院,種的就是海棠樹,大夫人的院子裡種的是槐樹。
蕭瑾萱居住的連翹院,所種的就是一棵老桂樹,桂與貴同音,自然也是盼著個好兆頭的意思。
蕭瑾萱當初在梅莊時,每年都要採梅花,打梅果的習慣,所以這手法很是熟練,不一會蹲在地上的白朮與憐心,就各自撿了一籃子的桂花了。
而正坐在一旁紫竹藤椅上的沈氏,眼見採的也差不多了,就在婢女思如的挽扶下站起了身。
接著就見沈氏取出自己的絲帕,走向了蕭瑾萱,邊爲對方將額上的細汗擦去,便寵溺的說道:
“看看你都多大的人了,而且還是位千金小姐,這掄竹竿打花瓣的活,你到做的津津有味,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小心又該罰你了。”
沈氏體弱,雖然這小半年有白朮的調理,並時時得到蕭瑾萱的陪伴,病情見好了不少,可終究底子還沒補回來,偶爾還是會咳上幾聲的。
因此,蕭瑾萱可不想沈氏累到,忙接過絲帕自己邊擦著汗,邊又將這位二伯母扶著坐回了竹椅上。
“伯母您這就不知道了,桂花可是個好東西,不但能入藥,製茶,還可釀酒,烹飪糕點。瑾萱看著這棵桂樹,應該是上好的金桂品種,自然要趁著花期多收集一些,等入了冬後,就不愁嘗不到桂花做的點心了。”
接過竹心遞來的花籃,蕭瑾萱坐到沈氏一旁,伸手將籃子裡殘次的花瓣,仔細挑選出去,嘴裡接著說道:
“而且這桂花對止咳平喘,生津養肺,效果也是很好的,等得空時我先挑出些花瓣,然後加入溫補的材料,釀製兩罈子桂花酒。雖說酒喝多了傷身,但若每日少飲一杯,卻對身體是極好的,等瑾萱把酒釀好了,就給伯母您送去。”
眼見蕭瑾萱,事事都想著自己,沈初雲眼中閃過疼愛之色,也捧起一把桂花,幫著一併挑選了起來。
“瑾萱,伯母這身體叫你費心了,其實有你陪著,我便覺得很開心了。”
話音一落,沈氏又回身示意丫環思如,將一個包裹遞給了蕭瑾萱。
然後就聽沈氏笑著說道:“前幾日老夫人,給我送來了兩匹冰錦紗來,正巧其中一匹,是柳月紋淡紫色的料子,我想著你素來喜歡紫色,便按著瑾萱你的身段,做了套羅裙出來,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蕭瑾萱聞言,就直接愣住了,接著便有些失神的,將手裡的包裹給打開了,接著一件繡工精湛的套裙,就映入了她的眼簾。
想她這前生今世,一共兩輩子,就從未有人爲她親手縫製過一件衣服。
哪怕這輩子,在揚州時,她最後已經是蕭府第一人,穿戴用度也都是最好的,但那些衣服,也不過是繡樓縫製的罷了,而至親間,就連生母楊氏也未曾給她做過一件衣服。
因此眼見著,沈氏正緊張的望著她,那神情一副生怕她不喜歡似的模樣,看的蕭瑾萱,鼻子都微微有些發酸,險些沒立刻落下淚來。
她與沈氏並非母女,可從對方身上,蕭瑾萱卻總能得到母愛的感覺。
將手裡握著的裙子緊緊的抱在懷裡,蕭瑾萱深吸一口氣,忍住流淚的衝動,對著沈氏笑著說道:
“伯母謝謝您,瑾萱很喜歡你送我的這件羅裙,從小到大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禮物,我一定好好珍惜,絕不叫這裙子污上半分。”
一聽蕭瑾萱說喜歡,沈氏笑的比她還要開心,而且邊笑她邊搖頭說道:
“你這孩子竟說傻話,衣服做好了可不是用來供著的,弄污用破了伯母在給你做就是了,只要你喜歡伯母就心滿意足了。”
就在蕭瑾萱被沈氏的話,感動的一塌糊塗,都不知該說些什麼時,忽然寶鴿竟從院外走了進來。
一見到寶鴿,蕭瑾萱情緒立即恢復了冷靜,雙眼更是微瞇了一下,心裡已經在猜測,對方這次前來的目的,究竟是爲了什麼。
而寶鴿到了近前後,忙向沈氏與蕭瑾萱請安問好。
接著她就侷促的看了蕭瑾萱一眼,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才聲細如蚊的說道:
“瑾萱小姐,我家小姐請您去正堂一趟,懷安候過府拜見,並帶來了聘禮要與我家小姐提親,小姐說這是喜事,務必叫奴婢將您也請過去。”
如今這懷安候,指的就是錢雲鴻,子承父業,錢銘一死他便成了新的懷安候。
而聽完寶鴿的話,蕭瑾萱可沒起身的打算,她哪裡聽不出,那位嫡姐這是在和她炫耀呢,這種事情她才懶得參與進去。
畢竟華陽身爲公主,也才嫁了個侯爺,蕭瑾瑜身份可沒公主尊貴,能嫁入侯門,確實是高嫁了。
而且錢雲鴻會迎娶蕭瑾瑜,這也在她意料之中,畢竟上輩子這兩人就做了一回夫妻,如今在走到一起,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可是蕭瑾萱纔想開口回絕,寶鴿竟直接就給她跪下了,甚至還落下了眼淚。
“瑾萱小姐,奴婢求您了,您就隨我去一趟吧,若是請不到您,小姐定然饒不了奴婢,您就可憐可憐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