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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睡不著的加洛側過身看著狼娃用兩根粗點的竹竿架著就在上面睡得很香,羨慕得不行,聽著狼均勻的呼吸聲發自內心地佩服狼娃,自己也沒少吃苦,怎么還象泥捏的。

加洛又有些打退堂鼓了,算了,先不死了,以后再慢慢死,反正看樣子,何慕楓一定會救牢兒,自己就不摻合了,回天關去等好,加洛也不知烙餅似地翻了多久,終于睡著了。

加洛是給熱醒的,只覺得渾身粘粘的,濕濕的,睜開眼,狼娃已經沒在地窩子里了,加洛費力地撐著身坐起來,腿也痛,腰也酸,連手都抬不起來,好不容易才站穩了,爬出地窩子一看,外面明晃晃的日頭似乎更加毒辣,看樣子應該又是正午了,一眼望出去,確實如唐加浩所講的,美也美哉,壯也壯哉,可她偏沒一絲精力和心情去欣賞那種美和壯了。

沒一會狼娃健步如飛地過來了,手里拿著皮衷和烤好的魚,加洛將就吃些,這種酷熱,再美味的東西入嘴也沒什么味道了,何況還是些油膩的東西,加洛懷念起何慕楓那梗米粥、小菜、小點心,那些冰鎮過的楊梅、西瓜、哈蜜瓜…更是首選,雖何慕楓不許她吃涼的,現在只是想想也可以過過癮。

加洛吃完還有些想吐,剛才滿身大汗,這會突然就一滴汗也沒有了,想自己別中暑了,見加洛的模樣,狼娃給她找來藿香之類的草藥,加洛一見愣了一下自己不說沒有藿香,眼前這不就是嗎,汗一下就流出來了,也不想吐了,狼娃不知加洛怎么突然滿頭大汗,見沒事了便示意上馬吧,加洛心里恨恨地想:這個狼娃太不知道憐香惜玉了,自己都成這個樣子了,還只知道拼命趕路。

加洛真怕上馬,好不容易才拉住僵繩問:“圭,你說要走三天,知道我要去哪里嗎?”

狼娃看著加洛,好一會才道:“我——知道!”

加洛只得打馬追上,以前看著何慕楓他們騎馬覺得揮著鞭真是瀟灑,現在知道連這揮鞭也是需要力氣的,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北胡王庭,撐到陰厥山。

狼娃干脆一把伸手把加洛抓到自己的馬背上道:“我來騎!你休息一下!”

剛才還怪狼娃不知憐香惜玉,轉瞬狼娃知道了憐香惜玉,卻把加洛嚇了一大跳,掙扎著差點掉下了馬,狼娃有點失望,沒再堅持,讓加洛重回她那匹馬上。

接下來的日子,狼娃都專心帶著加洛趕路,有時候為了趕路就將就吃一些狼娃保存下來的食物,有時候狼娃也會順手獵些野雞之類的東西,把那些好看的雞尾毛都留下來,卻把雞扔了,看得加洛怪怪的。

每次趕路都趕到加洛受不了了,才休息一下,加洛總覺得越接近北胡王庭,狼娃越發有了心事。

狼娃,與自己只是萍水相縫,到底有多可靠,加洛心里沒一點底,但加洛知道現在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返回去了。

又奔波了一天,狼娃突然示意加洛下馬,加洛沒明白,還是非常配合手軟腳軟地爬下馬,狼娃便把兩匹馬背上東西取下來,吆喝一聲把馬攆走了,加洛不明白地看著,直到兩匹馬跑了很遠才問:“為什么把它們放了?”

“如果讓它們的主人抓到我們,就——”狼娃沒有詞語來表示,加洛立刻明白,這兩匹馬是路上搶來的,如果進了王庭遇著它們的主人,那可真是解釋不清的事,但還僥幸地道:“就算遇著,他們怎么知道這兩匹馬就是他們的,不是我們的?”

“馬身上有記號!”

“我們就說是我們買的,他們怎么又有如何?”

“賣的馬都上了掌的,也打得有印記。”狼娃不知不覺中已能和加洛比較流利地對話了,加洛便道:“我們就說買的時候他們忘打了印記,不行嗎?”

狼娃看著加洛,確實無法反駁,他也不知道怎么反駁,加洛見狼娃那樣笑了拍拍狼娃道:“我們走吧!”

“好!”狼娃伸手拿起自己一路上留下來的東西,帶著加洛繼續走。

加洛被折騰得快散架時,終于看見了成群的牛羊,又與這些牛羊參雜中走了半天,終于隨狼娃來到了一座繁華的城鎮,那就是加洛早就如雷貫耳的北胡王庭。

到了北胡王庭,令加洛大失所望,此處與繁華的圣安根本沒有可比的,建筑與圣安有本質的區別,住帳篷占絕大多數,即便有房子,也是那種泥土和雜草和在一起打的墻批,比起大燕的建筑實在太過于寒酸,怪說不得北胡喜歡侵邊撓民,象這樣的帳篷根本就可以居無定所,一有危險隨時可以卷起來走人,沒有危險立刻又可以出來侵撓別國。

就算何慕楓不惜代價打敗北胡,除了牛羊馬匹那些東西在這里都多得平常,用隨處可見以外,似乎什么好處也得不到,而且還守不住。

何慕楓不可能花大量的人力物力打下這里再花大量的人力物力來鎮守這里,如果把大燕子民遷移到這里來生活,不夸張地說很多人得造反。

狼娃用這兩天在路上順手獵的兔子、野雞,狼娃給加洛換了一身北胡男人的衣服,原來這里很流行以物換物,雞尾巴居然比兔肉、雞肉更值錢。

那身換來的衣服上有加洛不太喜歡的羊膻味,她還是皺著眉忍著惡心穿了上去。

到了王庭,加洛才發現,狼娃的地位似乎非常低,即便是一般的北胡人也可以對他呼來喝去的,狼娃都很卑謙地躲著人們的皮鞭、馬鞭,加洛不知他們憑什么確定狼娃的身份的,按理狼娃的功力那么高,稍微兇悍點,誰敢把他怎樣,在草原上的精靈,到這里來就完全變了,畏縮、害怕、恐懼、卑賤,后來加洛才發現,狼娃居然也不會講太多北胡話,這可讓加洛納悶了,難道狼娃只會講狼話。

加洛不知道胡人管奴隸比燕國人狠得多,狼娃額頭側面的烙印和手腕的黑鐵鏈上的北胡文明確無誤在向人們展示著他的身份、歸屬,如果知道他是個逃奴,任何人都可以報官,或就地處死他,狼娃實際是冒著生命危險帶著加洛來到北胡王庭的,對于狼娃來說,這里卻是他的地獄,只是加洛不認識北胡文,也不知道狼娃的處境,到了這里就一門心思想如何去陰厥山。

狼娃把加洛安置在一處帳篷里,便出去了,那個帳篷是個極差的帳篷,四面透風,好在天氣夠熱,帳篷差點,漏點風也無所謂。

加洛估計狼娃也只有這能力了,這帳篷還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的,焦急地待在帳篷里等了三天,狼娃沒等到,那租帳篷給他們的的北胡大媽倒不停地跟她吱吱哇哇講了一堆,加洛半天沒明白,后來找個懂點胡語又懂點漢語的人才知道那北胡大媽在找她要租帳篷的銀兩,這里用北胡鏟形幣,不用燕的銅板,但還是可以收銀兩,還有就是一些奇怪的貝殼、好看的珠子、好看的佩飾也可以拿來當錢用。

加洛想也沒想掏出一塊二兩重的碎銀扔給了那個北胡大媽,那大媽見加洛出手闊綽樂得滿臉開花,只不過象一朵菊花。

加洛又做了個吃飯的動作,北胡大媽立刻明白,一會給她端上一碗羊肉湯和兩個饃,加洛也有幾天沒有正經吃東西了,都吃狼娃留給她的那些東西,天太熱,哪里放得住,有些有點變味了,這么熱乎乎新鮮的東西讓她吃得舒服,湯和饃頃刻見底,加洛又泡了茶,涼了喝到肚里才覺得舒暢之極。

這樣吃饃喝茶又過了四天,加洛也不覺得有什么舒服的了,正著急狼娃平白丟了時,忽聽外面傳來兇惡的聲音,加洛屬身體好點就閑不住的,掛上小包袱就偷偷溜出去看熱鬧,一走出去,卻見那北胡大媽帶著一隊胡兵指指點點地朝自己這邊走來,

加洛一下就明白,胡人大媽大約是發現了什么,揭發了自己,趕緊轉身就跑,只聽后面一陣自己聽不懂的叫喊聲。

加洛有限的胡語能夠聽懂是:“抓住她,抓住她!”聽了這話更是用盡了吃奶的勁來跑,而且是慌不擇路地亂跑,后來也不知摸進了什么帳篷,一看是那種比自己臨時住的那破小帳篷大數倍的大帳篷,加洛才知道胡人有錢人是不住房子的。

這頂寬大的帳篷別有洞天,地上鋪著厚實的的氈子,睡的床也是用厚氈子鋪成的,開了窗,燃了香,感覺不象一般的北胡人住的帳篷,卻又不富貴。

加洛見窗前背對著自己坐了一個北胡人打扮的男子,那男子大約聽到響動,說了句話,加洛聽不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短劍架到他脖子上,男子一回頭,加洛和男子都愣在那里,眼前這略帶病容的男子正是拖拓木。

“這不是永雋郡主嗎?怎么到我王庭來了?”拖拓木在圣安做過很長時間質子,所以燕國官方語言講得不錯。

“少廢話,幫我把外面那些人打發了。”加洛說完靈機一動,從玉瓶倒了自己平日吃的藥丸順手塞進拖拓木口中,端一杯水強迫他吞了下去,才道:“你吃了什么自己明白,去,打發了!”

外面的吵鬧聲越來越近,終有人到了帳篷邊,加洛躲到案后去,拖拓木看了加洛一眼走到門口。

聽到那些北胡兵進來的聲音,加洛小心地從案子縫里望過去,發現那些北胡兵很是無禮,并不將拖拓木放在眼里,拖拓木拿了腰間的一塊腰牌遞了過去,又抬手指了一下,那些北胡兵才往拖拓木指的方向沖過去了。

拖拓木放下門簾走了回來,加洛已經非常累了,順勢坐到地上,從玉瓶里倒了一粒藥丸吞了。

“他們都走了!”拖拓木走過來看著加洛的一舉一動,加洛吞下藥丸覺得,心里覺得舒服一些,看著拖拓木腰間縣掛的腰牌,上面有龍形花紋,中間有一個北胡文字,然后撐起身子道:“看什么!”說完便要走,拖拓木卻一伸手攔住她道:“就你這樣,又不會講北胡話,他們還是會把你當做奸細抓起來的。”

“那如何是好?你別指望我這樣就把解藥給你。”

拖拓木聽了笑了一下道:“原來你是經常把毒藥當零食吃的,吃了和我一樣的毒藥,你就不怕!”

加洛才想自己怎么這么笨,當著拖拓木的面居然吃同樣的藥,連瓶子都沒換一下,就這樣的事都做得這么失敗,大窘,但依舊非常強硬地道:“我本來身劇毒,必須以毒克毒,這藥每日必吃,不吃就會毒發身亡,但是你就不一樣了,你本來就沒中毒,吃下我這毒藥自就中毒了!”

“算了吧,你根本就不會使毒!”拖拓木的嘴角有些忍不住上翹,豪不客氣地揭露施加洛。

加洛無語,臉紅了紅道:“我那是不屑做那些小人行徑的事!”

語氣硬歸硬,但好象自己也確實不會使毒,最經典的也是給人下下瀉藥捉弄一下人罷了,最后似乎還比較丟臉地栽在施婧妤手里,現在連瀉藥也不敢給人下了,加洛再次強硬地道:“拖拓木,你想怎么辦,拿我交官?”

拖拓木聽了哼了一聲道:“要把你交官,剛才就已經把你交出去了。”

加洛眨眨眼從地上站起來問:“那世子留著我想當丫頭使?”

“那可真是最尊貴的丫頭了。”

“除了做丫頭,加洛別的可什么也不會做?”

拖拓木在圣安早就聽聞何慕楓寵這丫頭都快寵瘋了,不成想今天一見,居然這么有意思,便問:“你是為何而來?”

“那可是秘密,不能告訴你!”

“燕皇拿下狼山便可以威脅那當可汗,逼那當可汗用他兒子換回狼山,天下人盡知,我還捉摸,燕皇什么時候開始把他那兩個兒子當回事了,你出現在這里,不用腦袋都猜到燕皇想換的兒子是你生的才對,那肯定又是另當別論了。”

加洛小臉一紅,畢竟自己與何慕楓還未成親,他卻弄得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給他生了兒子,加洛就算臉皮夠厚,也還是知道什么叫臊的,好在皮膚微黑,紅得不那顯眼,但又納悶:拖拓木的意思是何慕楓拿狼山換兒子,才知道自己的兒子被擄了,那他就沒見過烏木干。

加洛正要問,卻聽外面有聲音,忙隱到案后,然后看見脫不歸翹著小山羊胡進來了,略一行禮用北胡話不知講了什么,拖拓木便隨他出去了。

加洛有些著急,出去怕也是自尋死路,留在這里,拖拓木可信度到底有多大,從沒遮嚴的窗戶縫向外望去,才發現這一帶的帳篷都特別大,顯然這里住的人都是北胡的上等人。

猶豫再三,加洛認為拖拓木的可信度還是值得懷疑,還是起身溜出了帳篷。

剛繞過兩個帳篷,卻聽到一陣哭鬧聲,加洛聽出是幾個燕國女子發出來的,她小心地探出頭,卻見脫脫敏和幾個高大的北胡人不知從哪兒擄來幾個燕國女子,將她們拳打腳踢一頓,然后用皮鞭趕到一個帳篷內。

加洛躲在一旁聽到那幾個女子不停地求饒,一會來了好多北胡兵,輪流著進去,加洛先沒明白,等看到出來的一個個都在那里系褲腰帶才明白過來這些北胡人在**那幾個擄來的燕國女子,又氣又恨,血一下涌了上來,撥出短劍想沖進去,卻也知道自己連三腳貓的功夫都沒有,進去也是送死受辱。

加洛正在俠義與茍且中掙扎的當兒,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加洛嚇了一大跳,一轉臉看到是拖拓木,才松口氣,拖拓木一伸手把她拉回帳篷,有些生氣地道:“你很想進去送死還是想受辱。”

“我要殺了你們這群北胡狗!”

加洛揮著的短劍就朝拖拓木刺去,只是還沒刺到就被拖拓木給擋到地上了,拖拓木一把抓住她道:“你以為何慕楓就少做這樣的事了,打下狼山,他殺了多少人,狼山一樣有我北胡人的婦人,他還不是一樣拿給人糟踢!”

“你胡說八道!”加洛吼了一聲,拓拖木哼了一聲道:“施加洛你不是前順的人,前順戰敗了,你們前順的婦人是什么樣的下場,你不知道嗎?”

加洛想到施素素、北義,一下沒有反抗的語言,拓拖木又哼了一聲道:“要比狠毒,這世上怕沒有幾個甚于何慕楓的了,當然你不相信,我也可以花點時間給你舉幾例!”

加洛一聽便道:“你很有閑情逸致,不過小爺我可沒那么多閑功夫!”

拖拓木聽了哈哈一笑道:“實在看不出你在忙什么?”

“有屁就放,不放,小爺我可就走了!”加洛哼了一聲,拖拓木也收了玩笑道:“告訴我,何慕楓在哪里,我想和他合作!”

加洛聽了聳聳肩道:“不知道!”

“你在這里,他不可能不在這里,至少派人跟著你的。”

“那你可真是高看了我。”加洛橫了拖拓木一眼,拖拓木長得本來還好,只是身體好象有什么不足之癥,看上去一副病秧秧的樣子,拖拓木聽了加洛的話,臉色變成猙獰,臉色更加不好,一咬牙道:“好呀,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早就知道你是個人面獸心的家伙,露餡了吧!”加洛哼了一聲,拖拓木正欲再講什么,卻聽有人道:“木兒在嗎?”

“嫫嫫,孩兒在!”拖拓木忙收起了剛才的兇狠象,然后加洛就看見一個高貴的婦人走了進來,雖穿著北胡人上層人的衣飾,加洛卻一眼可以看出她不是北胡人,那婦人看到加洛有些驚奇地道:“木兒,草原上難得見到如此俊秀的孩子!”

“嫫嫫,她確實是漢人。”

那婦人一聽面帶欣喜忙伸手扶起加洛道:“畫中人一般,看著就叫人心疼。”

加洛聽了這話有點不好意思,如果她真是畫中的人,何慕楓也不會講她難看了,拖拓木顯然極敬他的嫫嫫忙道:“嫫嫫要是喜歡,就留在身邊為仆好了。”

加洛一聽,剛才自己講留下做女仆,這拖拓木還立馬就加以施為了,氣得直想跳,就憑自己那句話,拖拓木就把自己變成了這婦人的仆人,不過,一時她也沒有地方可去,只好隱忍不發,又見拖拓木如此敬重這婦人,這婦人的地位肯定不低,說不準更好打聽牢兒的下落。

加洛便被拖拓木派人送到那婦人的住處,只是到了,那些人都在門口守著,沒有要走的樣子。

加洛哼了一聲才發現婦人居然沒住帳蓬,而是住在木頭做的房間里,這間屋子顯然比那些泥砌的屋子要上檔次得多,里面的木榻、案幾的擺設居然跟燕國的一樣,那婦人坐好后,指著木榻道:“坐吧!”

加洛脫下靴坐了上去,聽那婦人說:“小公子,叫什么名字?”

“方人洛。”

“挺奇怪的名字,是哪人呀?”

“十方城。”加洛順口打哈哈地報出了何慕楓的老家。

“十方城,你是十方城的人!”那婦人一聽十分激動,加洛一看,這人別也是十方城的吧,便忙道:“我是十方城人,卻不是在那里長大的。”

“那也是家鄉人。”

“夫人也是十方城的人?”

那婦人點點頭,眼里有了淚水,忙用手帕擦了淚才道:“方公子累了一天了,還是先歇下吧!”

加洛點點頭,哪里睡得著,等婦人走了,忙從榻上爬起來,小心出了門,見這房子完全按大燕房屋的格調來布置的,房屋的裝飾居然有南方的精致秀美,還帶了一個后花園,加洛小心地走到后花園,卻聽有人的哭聲,加洛忙躲在柱子后,好一會才聽到有人道:“娘娘,今天明素居然見著家鄉來的人了,很水靈的一個人。”

加洛心里的好奇一下又被挑起來了,探出頭看居然是白天見過的那婦人,那婦人跪在一個墳前,兀自地說著:“娘娘,咱來這兒有多少年了,有二十多年了吧,小主早也長得很大了,前陣聽世子講,小主人現在已經是一方霸主了,連那當大汗怕也不是他對手了,娘娘,您就安息吧!”

加洛聽羅照英講過北胡人有天葬的習慣,但不知道北胡人還有喜歡把死人埋在自家后院的習慣,這可不算什么好習慣的,自己住在這里也夠害怕的了。

聽著那婦人嘮嘮叨叨,沒完沒了的,實在又聽不明白她講些什么,于是加洛不耐煩了,身上又乏,忙摸回屋子里。

拖拓木住的地方不怎么樣,但這個叫明素的婦人住的地方,東西倒不差,就加洛住的這間房,榻上全是上好的皮制品,躺上去,比一路上住的客棧還舒服。

加洛這才放眼打量起屋子來,所有的擺設、制品,比那拖拓木的帳篷到精致、昂貴許多,心里奇怪,這個明素是什么人,是燕國人吧,剛才也看到北胡人是如何對待燕國女子的,想不明白明素為什么可以得以保全。

加洛也實在沒精力想了,一會也就舒舒服服地睡了過去,畢竟大半個月跟著狼娃沒睡過比較踏實的覺了。

加洛僅管知道離自己住房不遠的地方就是后院,后院里還有座墳墓,還是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

加洛從床上爬了起來,剛想伸懶腰,感到屋里有人,嚇了一大跳,好一會才看清是拖拓木,一邊伸手摸自己的衣服一邊忍不住發火道:“世子不知道女子閨房不可以隨便進入的規矩?”

“什么規矩,永雋郡主,有規矩的人會沒嫁人就跟人家把孩子生了嗎,即便是我北胡人,也沒這么豪放,我還真想請教郡主什么叫規矩?”

加洛摸到衣服都還好,雖有些亂但多屬于自己睡覺不老實,聽了拖拓木的話只得干笑一下道:“那只能說我是個不怎么樣的人,怎么也不好埋汰了世子的名聲,所以世子在名聲未被辱及前,請您出去吧!”

“真是給你竹竿,你就往上爬呀,這是誰的地盤,你睜大眼看一看,也難怪第一眼看你就覺得你是個男盜女娼這輩。”拖拓木有些生氣地說,加洛聽了哼了一聲道:“這確實是世子的地盤,但就算在世子的地盤也得允許永雋講句實話吧!”

“你想講什么實話?”

“永雋是男盜女娼之輩,那世子怎么還眼巴巴地去提親?”

“你放肆!你以為這是圣安嗎,這是我北胡的王庭,輪得到你胡說八道。”

“難道世子沒去提過?”加洛不以為然地撇了一下嘴角,拖拓木看著加洛道:“那是因為想償償大燕**是什么滋味?”

拖拓木剛一說完,便聽“啪”地一聲,臉上火辣辣的,他大怒叫了一聲:“你…”

加洛收回手看著拖拓木,那拖拓木突然就不象平日的病中公子了,而且拖拓木與那脫不歸出去回來后對自己的語氣完全不一樣了,加洛就算笨到家也還是能感到區別的,那拖拓木還欲說什么,卻聽有人進來稟道:“世子,賀蘭王子求見。”

“有請!”拖拓木狠狠地看了加洛一眼,才轉過身出去了。

加洛本也想撲出去,卻被兩個粗壯的北胡男子擋住了,加洛不明白自己昨天還是明素的坐上客,一覺好睡之后怎么就淪為階下囚了。

加洛心里急得要命,牢兒沒一點消息,自己反被人關了起來,心里大罵狼娃死到哪里去了。

加洛沒想到拖拓木一關她就關了十天,這十天她都快要急瘋了,終于有一天那明素來了和兩人看守說了一陣北胡語言,那兩看守便急急忙忙地走了,明素走進來看了加洛一會才問:“你是小主喜歡的女人?”

加洛不知道明素講的小主是誰愣在那里,明素伸手摸著加洛又一會子才忙走過來問:“方公子,快走吧,剛才我聽見他們要把你交給那當大汗!”

這話把加洛嚇了一大跳,忙站起來就要走,那明素卻拉著她的手道:“代我向小主人問好!還有不要怪怨木兒,他是迫不得已的!”

加洛愣了一下,哪里還顧得上明素的木兒是被迫還是自愿的,只想趕快逃才是正經,那明素見了拿了一樣東西迅速塞到加洛手里便道:“快走從后門跑吧,那邊的人我都支使開了,見到小主人,把這給他!”

加洛覺得自己這樣的行徑有些丟臉,再想問問明素還有什么話,卻聽到外面有聲音,也顧不了明素了,她本就善長逃跑,連忙拿著東西順著明素指的后門跑了,然后聽到里面傳來呼喝聲,再就是拖拓木大聲責罵的聲音,然后聽到明素用胡語講了什么,再聽到拖拓木大叫:“嫫嫫,嫫嫫!”的聲音,里面似乎一片混亂,加洛也顧不上了,一氣跑出了后門,從后門竄了出去。

到了外面,加洛才大叫慘了,自己不會胡語,逃出來多半也是會被收到的,但又不能不逃到外面,在那不大的小院子,怕更容易被發現。

剛一來到外面,就看到北胡兵開始巡街收查帳蓬,加洛慌慌張張不知怎么辦時,卻被人拉進了一個帳蓬,加洛抬頭一看居然是北胡妝束的羅照英,又驚又詫,羅照英見加洛正高興地想撲到加洛身上,卻見加洛的神色緊張,立刻明白外面在搜捕施加洛,小聲跟加洛道:“你別怕,躲到后面去!”

加洛不知道羅照英是否能對付外面的北胡兵,忙在臉上抹些黑灰碳之類東西,把衣服換了,心里直恨自己當年不跟施杏雨好好學點正經的易容術。

加洛還沒收拾妥當,就聽到外面北胡兵收到羅照英帳篷的聲音,她緊張地把衣服裹成一團,扔到窗戶外面,又聽到羅照英用北胡語言說著什么。

加洛偷偷從床邊那扇木屏風縫里往外面看,那些北胡兵收查得很急,聽到羅照英說的話全都哈哈大笑起來,然后對羅照英的口氣非常不友善,似乎語言也不恭順,大有調戲的舉動。

見過那些北胡兵糟蹋燕國婦女,加洛怕羅照英危險,悄悄把短劍握在手中,心想無論如何這次不能象狗熊一般,如果那些北胡兵膽敢欺侮羅照英,自己也得殺上一兩個再自我了結。

正尋思當兒,沒想到羅照英的口氣突然變得大嚴厲起來,那北胡兵都愣了一下,羅照英忽從袖里伸手拿了什么東西給北胡兵,為首的北胡兵首領愣了一下,語氣一下變成敬畏,不停地拱手行禮,象是在道歉,最后那為首一揮手便帶著北胡兵走了,加洛看人走了才松了口氣一下癱到地上。

羅照英打發了北胡兵走過來,加洛有氣無力地道:“你拿什么東西這么好用?”

“這是護身符,我叔父講了遇到那不知規矩的北胡兵,一用準保沒事。”羅照英見著加洛,臉上根本無法掩飾那種重縫后的欣喜,從袖中掏出一塊木牌子給加洛看,加洛見那上面刻著一個北胡文字,再仔細看居然與拖拓木的腰牌有些相同,應該是北胡王庭的東西,加洛不免有些疑心,羅正能有這東西顯然也不會是簡單的人物。

羅照英看見加洛的臉色,忙道:“看把你緊張的,我叔父年青時做生意,無意間救了當時還不是可汗的那當王子,后來那當做了可汗后對我叔父一直照料有佳。”

“是說不得,兩國都交戰了,你叔叔還敢來做生意,我還當他真不怕死呢。”

“哎,別提了,就是因為這交戰,所以都不能出去玩了,街上的北胡兵只要看到是燕國人,男的立刻殺了,女的就讓他們關起來糟蹋,也不管是不是正經的生意人,還說什么‘寧錯殺,勿放過’。”

“打起來了?”加洛有些緊張地問,羅照英搖搖頭道:“雖還沒開戰,但邊界上全是兵,開戰看樣子只是遲早的事,你說為什么又要打,聽北胡人講是燕國皇帝的私生子丟了,燕國皇帝找岔開戰要打北胡人。”

加洛嚇了一大跳,這樣的傳言對何慕楓可太不利了,很有可能讓燕國的士氣低下,讓北胡兵的士氣高漲,忙道:“你別聽人胡說,燕帝怎么可能是那樣的人?”

“是呀,我叔叔也說燕帝文治武功,斷不會做這樣的糊涂事出來,不過,這些所謂的帝王有時還不如平常百姓,涉及到私益怕比普通百姓還要不擇手段!”

羅照英講這話,讓加洛覺得有些檔次,羅照英至少講出了自己的心里話,同時也加洛到也意識到,做為一個國家最高統治者,有許多事不可以任性妄為的,那何慕楓在朝堂之上打唐加浩,那是太必要了,如果不打,那不就印證了他為私生子大動干戈這一說,為著個人小利置家國大利于不顧,那讓天下人如何看待,但想不通的又是何慕楓又完全可以不把有牢兒這事張揚出去呀,畢竟當時守在施杏雨門前的都是他的親信,不張揚出去,就算烏木干亂傳,他只要不承認,謠言也不至于這么猛烈,如果何慕楓真這么做,最難堪的不就是自己和牢兒嗎,現在加洛越來越覺得當時冤枉了何慕楓,卻還在施婧妤的事上惱著不肯原諒他。

羅照英說完又道:“算了,我們不管那些個高層怎么想怎么做的,你餓沒餓?”

加洛一聽忙象無家可歸的小狗一樣流露出一副快餓死了的樣子,羅照英笑了一下便去按排飯食。

等羅照英走開,加洛才打開明素遞給她的東西,用一塊上等的絲絹包著的,加洛打開一看,兩枚不大的古幣,其中一個刻著“楊”字,另一個刻著“楓”字,加洛愣了一下只覺得有種熟稔,明素口里的小主人,是不是就指何慕楓或者是安平王何允楊呢。

這事怎么也得遇著何慕楓才能弄個水落石出,于是重新包好,塞進荷包里,心里又重新盤算著如何找牢兒。

沒一會,幾個侍女便把馬**酒和手抓羊肉、蒙面之類的吃食端了進來,說句實在話,北胡的吃食相對于燕國的食物要粗燥得多,但早晨起來還沒吃東西又逃了半天的加洛早就餓了,吃了一大碗面,和一盤羊肉,沒喝馬**酒,她不太喜歡,只喝了一點水,羅照英在一旁看著她吃,見她吃飽了才道:“看你吃東西真是享受!”

加洛才想著禮節禮儀,擦干凈手笑了一下道:“我是餓極了,你又笑話我!”

“我沒有笑你,你有找到親人嗎?”

加洛搖搖頭,一聽這話,遇到羅照英的欣喜心情一下沒有了,羅照英忙安慰道:“沒事,我叔父在這里認識不少人,呆會跟他說說,看他能不能幫忙!”

“真的,那就太謝謝了!對,你們的貨物都損失大不大?”

“別提了,差不多都損失了。”羅照英說著,臉上沒有一點心疼的模樣:“我叔父還講血本無歸,回去怎么象街坊鄰居交待?”

看著羅照英,加洛挺納悶的,真是富家女不知嫁穡艱難呀,兩人正說著話時,羅正卻回來了,一見到加洛愣了一下,加洛向羅正行了一下禮才調皮了叫了一聲:“大叔!”

羅正嗯了一聲,加洛從他臉上看到了不安,羅照英出去的當兒,羅正忽小聲問:“你怎么在這兒?”

加洛不太明白地看著羅正,羅正皺著眉頭又小聲道:“在這兒好好待著,那也不許去!”說完便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加洛好不容易才逃出來,對羅正大叔的話實在不喜歡,想當年她大姑姑那么懲罰,她都不聽,何況只是個并不相熟的羅正大叔;再說那么大的九華宮都困不住自己,何況這么不大的頂帳篷又怎么可能困住自己呢。

左等右等,終于把羅照英等回來了,羅照英本也是個閑不住的主,一聽加洛不想呆在帳篷里,趁羅正不在,忙與加洛換了北胡男妝就溜到外面去了。

其實外面也沒什么好玩的,北胡本就是個游牧民族,他的王庭本也不象燕國的城鎮繁榮富足,倒象個聚積地,現在要打仗的,基本全部肅清,氣氛除了緊張就是嚴肅,連個做小生意的胡人都沒有,到處都是北胡兵,加洛見好幾次那些人都眼神不善,好在羅照英有一塊非常有用的牌子,所以兩人倒也暢通無阻。

羅照英便說:“還是大燕好玩多了,上個街賣什么的都有!”

“是呀,還是大燕好!這里連想吃點東西都沒有!”

加洛的心思其實不在玩上,只看有沒有機會打聽到牢兒的下落,或是尋找到狼娃,但走了半天什么消息也沒打聽到,羅照英又覺得不好玩了,兩人便想還是早些返回帳篷,免得讓羅正發現了又要挨罵,其實按加洛的觀察,羅照英根本就不怕她這個叔父,但總喜歡用這個叔父來做各種搪塞的借口。

兩人正欲返身時,忽聽到一陣打罵聲,加洛不太喜歡但已經習慣,北胡人脾氣爆燥,喜歡在光天華日的大街上動手動口打罵人,對那些奴隸尤其地狠,在北胡呆的這些日子基本都被這種聲間包圍著,本不想理,卻聽羅照英道:“他們打的那個奴隸怎么那么眼熟?”

加洛抬頭一看,那個被吊在柱子上被抽打的人竟然是狼娃,加洛嚇了一大跳,怪說不得一直等不到狼娃,原來被抓了,加洛便擠了進去,羅照英也跟著擠進了人群,小聲地把那些話翻給加洛聽:“說是抓了私逃的奴隸,十天內沒人認領就要處死!”

“能不能把他認領下來!”

“那不行,必須對手掣的!”

“那能不能買下來!”

“在北胡,逃跑的奴隸只能處死,不可能再交易,如果再交易,那交易的人都會被處極重的刑罰。”

“求你,阿英想想辦法!”

羅照英搖搖頭,見加洛哀哀的目光又不忍道:“我讓叔父去找人試試。”

回到帳篷并沒有遇到羅正,羅照英說她去找找,加洛便在帳篷中來來回回地走,一直走到夜暮時分,羅照英才帶著狼娃進了帳篷,加洛見了狼娃情不自禁地激動,一下抱住狼娃,狼娃比她高大得多,差點變成了擁抱,加洛忙收回手道:“圭,沒事了,沒事了,別怕!”

加洛讓羅照英備了溫水給狼娃把身上的血跡擦干凈,扶狼娃在床上躺下,又在羅正備的貨里翻出一些北胡人常用的創傷藥毫不客氣地給狼娃用上了才道:“狼娃,好好休息一會。”

正忙著,卻有人跟羅照英用北胡話講了幾句什么,羅照英的臉色一下變得不好看,跟加洛說了一聲:“洛哥哥,我出去一會,你待在這里千萬別亂跑!”

加洛點頭當兒,羅照英已經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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