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徐清來到大荒山之后,立足未穩就來了兩個小妖與他為難。隨著二妖遁去霧散煙消,頓時天光明媚,草樹清新。不過徐清心里清楚,就在周圍還潛伏著數個法力不弱的妖怪。大約是見識了徐清的法術,沒敢貿然沖出來。
徐清往四下一抱拳,朗聲喝道:“眾位仙真道友,貧道徐清這邊有禮了!此番前來乃奉了天蓬山赤杖仙姥的法牒,前往無終嶺拜見巨木神君前輩。還請眾位看在二位仙家前輩面上,行個方便容在下過去。更何況刀劍無眼,萬一有所損傷豈不傷了和氣!”
四周那幾個妖怪全都是枯竹老人身邊親信,一聽徐清報出巨木神君的名頭,躊躇片刻就盡數散去。原來盧嫗和枯竹老人許久前就隱居大荒山,二人一南一北兩相抗衡。那時山上還有許多散修精怪,雖然二人并未強迫他們歸附,但那些異類精怪散居修真為了種種原因也都漸漸歸附在二人麾下。直到數百年前來了一個巨木神君,將無終嶺東邊巔峰占據。
枯竹老人知道其乃是天上謫貶人間的仙人,又是東天青帝的兒子,自然不愿與之為敵。但巨木神君生性古怪,最喜好清凈,欲將無終嶺上所有修士全都趕到外海。那些修為一般之人不敢抗衡漸漸全都退到外海,只剩枯竹老人與幾個親信高手。
并非是巨木神君不想把枯竹老人也給攆走,乃是大荒二老修為千多年,一身法力早就登峰造極。若非出身旁門早就能飛升仙府,只論其法術威力,就算尋常飛升的神仙,也未必就能勝過二人。尤其巨木神君又是待罪之身,不愿再鬧出更大動靜。與枯竹老人暗斗兩次,各自了解對方不好惹,便心照不宣的各占無終嶺一半。
且說那大荒山北面無終嶺高聳萬仞。橫絕南北,雪山冒頂,寒冰玄極。尤其山陰終年無光,陰寒無比,數萬年的積雪寒冰,天風一起,雪霧迷茫,如同冰雪地獄。徐清孤身一人循跡東去。他也只知巨木神君住在東方最高巔峰的仙宮中。隱約在寒風雪霧中看見遠處一道極峰恍如天柱,料想便是此山趕緊加速飛去。
單等徐清才飛出四五百里,距那高峰還遠,就覺得寒風漸止暴雪停歇,明明還在山陰卻不知從何處照來暖洋洋的日光。徐清極目眺望。只看見前面一處山坳的口里,居然全是郁郁青青的草木,生在如此惡劣之地著實神奇。才飛至谷口往里張望,以他眼力也只見霧氣茫茫望不進百丈。
徐清心中暗道:“這無終嶺上只有巨木神君和枯竹老人居住,據阮糾說那巨木神君的宮闕還在山巔,看此處靈氣充盈谷口還有精妙陣法護持,莫非就是枯竹老人地居所!傳說此老與盧嫗一樣性格古怪。我還是少惹為妙。”
不過還沒等徐清轉身離去,便忽聽耳邊有人說話,聲如空谷清泉十分好聽。道:“你這后輩前日剛走,這又回來莫非苦頭還沒吃盡,又來我這門前拜見!”
徐清趕緊躬身施禮,問道:“敢問前輩就是枯竹老人么?晚輩峨嵋派徐清這邊有禮了,此番乃是奉了天蓬山赤杖仙姥的仙諭,前來拜見巨木神君,沒想到誤闖了前輩仙府擾了前輩清修,晚輩這給您陪個不是。”
那枯竹老人笑道:“什么清修不清修的。我一根老枯材還能修什么啊,既然到了門口就進來坐坐吧。否則傳了出去,人還以為我這老朽摳的連杯清茶都舍不得。”隨那話音一落,山口中間云霧消散,顯出中間一條青石板鋪成的通幽小徑。兩邊生長皆是比人腿還粗的巨竹,不知生長了多少年,居然能長起十多丈高。開枝散葉仿佛參天古樹一般。
待徐清進了山坳。又聽枯竹老人說道:“娃娃!聽說你對陣法之學甚有些造詣,此山口距我所在尚有六百六十里。中間布置周天禁術五行陣法,你便可試試能否過來?”稍微頓了頓又接道:“不過我老人家孑然一身,可無寶物賜你,若覺無趣便直說無妨,我撤去禁制容你進來。”
那徐清多聰明,一聽這話立刻明白其中寒意,趕緊施禮謝道:“晚輩多謝枯竹前輩栽培,前輩大名威震天下,陣法禁制之學想必也在絕頂之列。晚輩能見識前輩的精妙手段,乃是僥天之幸,還哪敢再要賞賜。”
枯竹老人哈哈大笑:“你這小孩果然精明,倒是我這老東西說話遮遮掩掩,顯得小家子氣了。既知是你的好處,還不速速進來!”
徐清稍微看一眼面前路徑,微笑道:“前輩第一陣乃是乙木三元陣。”說著抬手點出一道白光,正好打在路邊一顆不起眼地巨竹上,二者一碰頓時閃出一片耀眼的精光同時消于無形。更在對面七八丈遠還有兩顆巨竹也同時放出青。徐清又一抱拳道:“弟子以庚金破乙木,壞了前輩陣法還請見諒。”
枯竹老人笑道:“小子少要賣乖,后面還有八陣,你若全能破解才真算厲害。”
徐清笑而不語,順路飛行千丈,頓覺眼前光影一閃,周圍竹林全都不見,已身在一條非常繁華的小街上。徐清不禁眉頭緊鎖四下觀望,街上人來人往買賣興隆,尤其前面十字街口一個三層高的樓房甚是氣派,門口兩個奴顏媚骨的龜奴迎來送往,匾額上寫著翠花樓三個鎏金大字。斜對過一個麻布支蓬地茶攤,幾個閑極無聊的爺們正喝茶吹牛。眼見這熟悉的街景,徐清恍然大悟此處不正是那已經被曉月禪師毀去的眉州鎮!
徐清微微一笑,緩緩閉上眼睛,復又猛地掙開,眼中乍閃出兩道寒光。頓時周圍所有人流街景全都不見,又回到了剛才那竹林小徑。徐清淡淡笑道:“七星幻靈陣雖然精妙,奈何晚輩精修元神,對此等幻術最是不懼。”
枯竹老人笑道:“不錯!小子還有些門道,不過這還遠遠不夠,接下來的的五行陣才叫變化繁復精妙無窮。聽說你學了圣姑伽音的乾罡五神雷。又練了河沙道長地五行真氣,不知對五行生克的變化到底有多深造詣。”
徐清自信笑道:“五行乃萬般陣法變化之源,若不知五行變化又何以布置陣法!晚輩不才對此尚有些自信,還請前輩拭目以待。”話音未落已飛身一縱急速往前面飛去。不過這次已飛出百里還不見動靜,徐清不禁心下懷疑:“嗯?怎么陣法還沒發動,若以剛才二陣布置來看,不應該相隔太遠,怎么會……”想到這里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心中大驚道:“莫非我已經入了陣內尚且不自知!”
就在此時忽然左邊傳來“轟隆”一聲,頓時升起一片赤紅的火云,疾也似地就往徐清頭上壓過來。與此同時前面也升起一片青光又往那紅云上罩去,二者一碰那紅云頓時膨脹十倍,燃起熊熊烈火。氣焰囂張不可一世。
徐清不禁暗恨自己粗心大意,早就步入枯竹老人的陣內,只不過人家并沒急著進攻,還等他自己發現才發動五行陣。眼見那火云受了乙木之氣地催動,鋪天蓋地壓來,徐清不禁把牙一咬,心道:“哼!我身懷玄冰神砂。想破火云亦是不難,不過既然是考校陣法,我卻不以力破陣。讓你看看我徐清并非徒有虛名!”
打定主意之后,再往四周望去,果然已被青赤黃白黑五色神光圍住。頭上紅云越壓越低,太乙五煙羅早就自動飛出抵擋,徐清還不慌不忙的掐指推算陣法運行的機要。又過片刻終于露出笑容,大聲喝道:“前輩此陣也不難破!”未等說完一飄身而起,往南方的火云沖去。眼看就被烈火吞沒,又突然往西面庚金神光沖去。已輕松避開了壓來的紅云。
徐清又揚手將一道襲來的庚金神光化去,趕緊飛身后退落在中間。稍微尋了陣法地中心所在,催動五行真氣抬腳往下一點,稍微運轉法力就將陣中暗藏的戊土破去。戊土一破五行循環立刻斷開,隨之庚金也立刻衰弱,徐清趁機放出丙火將其破去。如今五行已去其二,徐清暗自松了一口氣。尋了出陣生門直往東面沖去。
說到這里還需得贅述幾句。徐清能如此輕描淡寫破去五行陣,并非是此陣不厲害。若再換個旁人。就算比徐清法力還強,身陷陣中也未必能自保,更弗倫輕松破陣。前文便已講過,陣法之學乃是會而不難,難而不會。若知其中機宜,則如跬步小溪。若是看不出內里玄機,便是萬丈絕崖。前翻徐清在幻波池得來圣姑伽音地五行精要和乾罡五神雷。神雷連連發威仿佛非常了得,但要徐清來說,二者相較還是五行精要更加重要。若沒圣姑伽音的修煉心得,徐清在惡鬼峽根本不可能七日練出五行真氣。
閑言少敘,單說徐清自以為破了五行陣法,認準生門就想沖出。就在這時忽聽枯竹老人嘆道:“年輕人還是性子太急了,莫非小子以為老朽活了千年,就只有這點本事么?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徐清聞言頓時大吃一驚,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周圍忽然風云變色。一瞬間乙木變成了辛金,生門反而成了死門。無邊辛金神光將徐清圍住,幸虧太乙五煙羅護身嚴實,否則此刻徐清早被那無堅不摧的辛金劍氣絞成肉泥。
不過徐清修煉這些年也沒白練,眼看異變突生,并不驚慌失措,接連打出百道法訣,高聲斷喝道:“陰陽倒轉,五行移位!”隨著此言一出,五行陣中方位又變,辛金死門往南一轉,徐清所在之地又變成癸水開門。
枯竹老人笑道:“小子果然厲害,居然看出我陣法樞機在中路,剛才攻開戊土時還瞞著我做了手下,此陣就算你通過了。”
徐清趕緊道:“多謝前輩手下留情。”經過剛才兇險,他深知五行陣的變化生生不息,無窮無盡。若非枯竹老人有心放水,徐清自保無恙已是極限,更不用說沖過陣去。隨著周圍五行之力緩緩散去,又聽枯竹老人道:“此陣分化多層,共有九變,你且細細看著。”徐清知道機會難得。不錯眼珠的看著那五行陣一層一層散去。更不禁暗自驚嘆此陣精妙。前翻在玄龜殿見到疊加九宮陣已覺嘆為觀止,如今枯竹老人這五行陣還更勝一籌。
片刻之后陣法完全散去,徐清正要往前闖關,又聽枯竹老人嘆道:“罷了罷了!這五行陣已是人間絕品,再往后來還不是你現在能應付得來,老朽直接給你通過之法。”
徐清此刻更知枯竹老人地厲害,再不敢心存狂傲,躬身施禮道:“徐清全聽前輩安排。”接著枯竹老人又教徐清左旋三圈。右進五丈,以九宮禹步前行百里。復又往右旋轉四次,以天宮八卦規律通行過陣,如此種種一連六次。徐清自酌也算博聞強識,但在經過這些陣法時。全都沒見過如此奇妙陣法。只有枯竹老人指點,才能稍微窺破些端倪。偏偏這些陣法還全都離不開陰陽五行九宮八卦地根本,其中暗含無數禁法幻術,根本就看不透其中奧妙。徐清這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來自認精通陣法,如今一比頓覺相形見絀。
徐清練過六陣,通行近千里。終于到了一處所在。只見前面三座山峰并排聳立,山花野趣,鳥兔閑游。四周碧天藍海,風輕云淡,好一處仙山靈秀之地。唯一讓徐清疑惑,剛才入了山坳,明明看清乃是一處死地。剛才一心破陣,加之周圍竹林遮天,竟不知什么時候出了山坳,來到此處山外仙地。
前面三峰下面乃是一片十來畝方圓的平地。左面數頃平湖,碧波蕩漾,煙波浩渺,右面植滿清翠碧蔭地毛竹,沖天蔽日,竟有尺粗!長成一片竹海,接天聯地廣袤無邊。平地上芳草茵茵。奇花飄香。正中建了幾間竹壁草房,清淡素雅。更與天地氣韻相和。房前小石子鋪成曲徑通往湖邊,復又在水面撐起竹橋,與小徑相連。一直延伸到水上三十余丈,立著一方青竹涼亭。
那廳中安坐一青衫道人,身便半跪一個俏麗的彩衣少女,在湖中舀上清水烹水煮茶。亭子中間桌椅也全是竹制,桌上還有一盤未下完的殘棋。只見那青衣道人長地面如冠玉,目似晨星,寬肩厚胸,挺拔精神,想必就是此間主人枯竹老人。手里銜著一枚白玉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上,聚精會神也沒扭頭來看徐清,淡淡道:“既然來了就過來嘗嘗我山上地野茶,清新恬淡,自與外頭風味別樣。”
徐清不敢再御氣飛行,收了法術,又整整衣冠,朝枯竹老人躬身施禮:“后輩徐清再次見過公孫前輩!”原來那枯竹老人原名叫公孫壽,如今正式見面若再稱呼名號又顯有些不敬。
枯竹老人笑道:“沒想到如今竟還有后輩知道老朽賤姓,難得難得啊!奈何許久未曾聽人如此呼喚,驟然一聞還怪別扭的。你就直呼枯竹即可,不用如此拘謹。”說罷又忽然想到什么,又不禁啞然失笑道:“我倒是忘了你這小孩性子可刁得緊,恐怕世上還沒什么人能讓你覺得拘謹,對我恭恭敬敬的模樣也未必真地。”
徐清絲毫不覺尷尬,微笑道:“前輩說笑了!那弟子就恭敬不如從命,在這見過枯竹道兄了。”說罷便往湖上竹亭行去,也不用人招呼,一屁股就坐在枯竹老人對面的位置上。那煮茶少女不禁一皺眉,正要冷言呵斥卻見枯竹老人笑瞇瞇的全無怒色,卻又不好開口了。她卻不知徐清一眼就看透那枯竹老人乃是個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驢脾氣。對待這種人既不用客氣也不用恭敬,當然所有事都有一個度,不客氣并非是輕慢無禮,歸結成一個字就是真。一切虛情假意在這活了千多年地老怪物面前全都無所遁形,只需直面相對心口如一。
枯竹老人放下棋子,細細打量對面的年輕人,微笑道:“你這小子果然膽大包天,莫非上次在盧嫗手上吃苦還不夠,竟敢對老夫如此輕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