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天,元宵佳節如期而至。
顧薔懶懶的伸了一個懶腰,溫暖的空調令她有些昏昏欲睡;電臺里正放著黑豹樂隊的重金屬搖滾音樂,令人錯覺空氣都在顫動。
轉過頭只見身邊的男人正專注的看著前方,一身西裝穿在身上多了幾分成熟穩重,帶著腕錶的手搭在方向盤上,拇指不時地隨著音樂輕輕打著拍子。
還真看不出,都是馬上30的男人了啊……
顧薔這樣想著,抿著脣輕輕笑了一下,轉過頭看向窗外。街道兩旁的風景快速向後移動,停在路邊的車輛,彎著腰打掃的清潔工人,綻放的鐵樹銀花……原本令人討厭的寒冷,還就真的染上了那麼一分“冬季戀歌”的味道。
似乎,也就沒有那麼令人討厭了。
“在想什麼?”
她聽見,笑著轉回頭,半開玩笑地回答:“我在想我還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人啊,在這麼冷的天陪自己的男朋友去拜訪他的前女友。”
宋北城只是笑笑,沒有作聲。
顧薔是有察覺的,每次宋北城在去掃墓之前的幾天總是格外的沉默,甚至有好幾次,顧薔在深夜中醒來,總能摸到身邊位置一片冰涼;而那個本應在身邊熟睡的男人,總是會獨自一人落寞的站在窗前,背對著她抽著煙。
顧薔也是那時才知道,原來宋北城是會吸菸的。
宋北城的心中有座墳,住著一個已亡人。
顧薔明白。
那是昨晚,兩個人正在看著電視,宋北城忽然開口說明天要去掃墓,問顧薔要不要一起去。
顧薔偏過頭靜靜地看著他一會,笑著回答:好啊。
宋北城並沒有說要去給誰掃墓,但儘管他沒有說,顧薔也能猜得到。
當晚顧薔做了一個夢,夢裡她問宋北城:“如果蘇清淺沒有死,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
她知道這是一個很過分的問題,就像“我和你母親同時掉進水裡你會先救誰?”是一樣的,但是……她緊緊地盯著男人的臉,帶著一絲莫名的緊張。
直到聽見他說:“會的。”
“城哥!”突然變得安靜的氣氛令她一時間難以適應,於是笑著轉移話題,“晚上回去你下陽春麪給我吃吧。”
“元宵節都是吃元宵的,怎麼想吃陽春麪了?”
“所以說傳統節日就是這點不好,一點都不自由,就連吃什麼都要管。”顧薔衝著身邊的男人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語氣中染上一抹撒嬌,“我不管,大不了你吃湯圓,我自己吃麪。”
宋北城拗不過她,只好擡起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語氣中含著寵溺,“好了,既然你想吃,依你就是了。”
……
車子駛離市中心向郊區駛去,最終停在一片環境幽靜的墓園前。
顧薔停下腳步,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面前突然伸過來一隻手,骨節分明,指腹隱約可見一層薄薄的繭子,她擡起頭便看見套著黑色大衣的宋北城站在自己面前,向她伸出手,臉上的笑容是那樣的明朗,好像在說。
沒事,一切有我。
顧薔站的很遠,靜靜地看著男人蹲在一處墓碑前,掏出懷中的手帕輕輕擦拭著,她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只能看見他的頭髮被風吹的凌亂,英俊的側臉上從始至終都帶著笑。
前女友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存在?顧薔想,自己或許應該感謝她,感謝那個用生命教會了宋北城如何去愛,去保護,去珍惜,去付出的女人。她一定很美好,有著平凡卻純潔的模樣,很愛笑,總是善解人意,很勇敢。
宋北城將爲她掃墓作爲了一種習慣,但其實或許,在他的內心深處,那早已是一個重要的人。
很久很久,等到顧薔站的腿都有些酸的時候宋北城終於起身向自己的方向走過來,顧薔輕輕露出一抹笑,拉起他的兩隻手放在自己臉頰兩側,有冰涼的觸感順著皮膚傳到她的心上。
“冷吧?”
男人點點頭,額頭抵上她的,聲音中多了一絲沙啞,“我們回去吧。”
兩個人漸漸走遠,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回了頭看向遠處墓園的一角,感受著握著自己手的手掌溫暖的溫度,在心中對著那名從未謀面的女孩子道出一句:謝謝你,蘇清淺。
謝謝你成就了一個這麼優秀的男人。
……
晚上吃過晚飯,兩個人便來到廣場上看煙花,顧薔忍不住轉過頭看著身邊的男人,看著他呵出來的氣在脣邊凝結成水霧,看著他仰著頭看著天空的弧度。
不知不覺間,他們也已經牽手走過快一年的時間。
現實與記憶重疊,他好像一直都沒變,還是初見時酒吧裡站在吧檯上舉止優雅紳士的男人,還是穿越人潮,在白鴿騰空的瞬間跑到她的面前,臉色微紅羞澀的男人。
她一直在變,而他,卻從未改變。
廣場上的人很多,總能在不經意間與其他的人的肩膀相撞,宋北城忍不住伸出手將顧薔攬在懷裡,“小傢伙,很多人都說煙花是一種美好卻易逝的事物,其實不是的。它只是不再耀眼,只是轉化爲了一粒粒再平凡不過的塵埃融入到構成這萬千世界的介質中去。所以從這點來說,煙花從一開始,便是永恆的。”
他的聲音很低沉,穿過周遭無比嘈雜的環境清晰地傳入她的耳朵,“所以我們都要永遠相信,無論我們以後變成什麼樣子,我們之間從一開始都是很美好的,記住這一瞬間的感覺。如果有一天你覺得累了,你覺得我們之間的感覺變了,那就轉過身,再轉過來時,我們從頭開始。”
我們從頭開始。
那一瞬間,彷彿有萬千焰火在他的眼底綻放,他呼出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上,由熱轉涼,她彷彿聽見了他和她的心跳聲,一聲一聲混在一起,比倒計時的鐘聲還要響。
她忍不住聲音顫抖的說好。
在這個早已不相信愛情和承諾的年紀,她輕易的相信了宋北城。
付涼生很意外的看著出現在餐廳門口的男人,烏黑的短髮梳的一絲不茍,裁剪的修身得體的黑色西裝,裡面偏偏穿了一件粉色的襯衫,嚼著口香糖,手指把玩著一串鑰匙,神色輕浮的打量著過往的年輕服務生,然後在見到
她時,勾起一抹不明所以的笑。
這麼多年,他還是老樣子,從來都沒變。
“嗨!”
周世良拉開椅子,大咧咧的坐下,將口香糖吐到一張餐巾紙上包起來。
“怎麼來的是你?阿城哥呢?”付涼生見到他心中便升起一股煩躁,再聞到他身上飄過來的淡淡的女士香水的味道時,那股煩躁便更加強烈。
周世良無所謂的笑笑,招了招手,對著服務生吩咐:“兩杯美式咖啡,謝謝。”
付涼生見他沒有要回答的意思,直接拿過一邊的手提包起身離開。
“這麼著急走?怎麼,來的人不是阿城,你很失望?”周世良的尾音輕揚,帶著一絲嘲諷的味道,他微微偏頭,斜著眼睛掃了一眼付涼生再收回目光,從衣服中拿出一面鏡子,開始擺弄自己的頭髮。
“來的人自然不可能是阿城,這個時間,他當然得陪自己的女朋友了。”
付涼生自然聽得出他口吻中的嘲諷,只覺得心臟像拴了一根細繩,正被人從另一端不斷的拉扯般疼痛。
周世良這一點也從來都沒變,總能一句話就戳中她心中最疼的點。
她忍不住開口反駁:“我和你可不一樣,我問只是因爲是阿城哥約我出來的,如果我知道來的人是你,我根本不會來。”
“是是是,你和我當然不一樣……”周世良笑的輕浮,“你多純情啊,到現在還是一口一個‘阿城哥’的,柳沐淵是什麼人我不知道,但是阿城的女朋友要是知道你到現在還和阿城勾勾搭搭的,真不知道她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周世良!你嘴巴放乾淨一點!”她最恨的,就是周世良這幅嘴臉。
“我嘴巴乾不乾淨,你不知道?”他說的曖昧不明,配著他此刻的表情,說不出的誘惑。
“坐下聊一會,不管怎麼說也是老朋友了不是?”
周世良故意將“老朋友”三個字咬得很重,聽得付涼生身子忍不住一顫,轉過身看著一臉悠然自得的男人。
“我跟你沒什麼好聊的。”
周世良卻一瞬間收了所有的笑容,整個人都陰沉下去,面無表情的看著女人化著精緻妝容的側臉,陰測測的吐出兩個字:“坐下。”
付涼生一瞬間就明白了,周世良不是無緣無故約自己出來的。
他有什麼事情要談,而且是很嚴肅的事情。
付涼生只能轉過身坐回到座位上,輕嘆一聲,軟了聲音,“有什麼事你快說,我還有事。”
男人卻好長時間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撫摸著鏡子後面的紋路,付涼生看著他的發頂,完全猜不出他要說什麼。
這樣的周世良,是付涼生怕的。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我就是很好奇,我爸生日都沒見你回來,這回怎麼就放棄在國外的大好前途回國發展了,還和柳沐淵搞到一塊去了?”
他的聲音庸慵懶懶的,好像剛剛睡醒一樣,但是擡頭看向付涼生的眼睛卻像是兩道利刃,恨不得剝開她所有的外殼看到她的內心。
付涼生心中一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