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過沙漠下暴雨,
看過大海親吻鯊魚,
看過黃昏追逐黎明,
那些都是生命中最美的風景,
除了遇見你的這件事情。
“世良。”他突兀的開口,“爲什麼?”
周世良有些不明白他問的話,“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現在拿這個給我看,你今天來找我,就是爲了給我看這個?”
周世良對上宋北城的目光,只覺得冷得慌。訕訕的笑了兩聲,“不是,這份資料我是前幾天接到的,原本當時就想拿給你看的,只是當時也不能確定是真是假。後來……就聽邵城說你們兩個已經分手了,然後這份資料就一直放在車裡,沒想到你會看見……”
宋北城聽見他的話,只是淡薄的笑笑,收回目光望向窗外,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他用手背支撐著頭,像是無意的問出口:“世良,我們認識好多年了吧?”
“是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認識的,怎麼忽然問這個?”
男人悠長的嘆了一口氣,好像嘆息,“啊,19年了,確實很久了呢……那你覺得我還不瞭解你嗎?”
“阿城……”
“你從來都不會在車裡吸菸的,周世良。”他輕而慢的吐出這句話,好似漫不經心一般,卻好像一記重錘砸在周世良的心上,令他明白,他已經不需要再說什麼了。
“我沒有別的意思,更不會害你。”
“我知道,所以現在再看見這個,於我而言已經無所謂了。”宋北城忽然勾脣露出一抹輕笑,動作緩和的將那份文件放回扣手中,合上,彷彿從未看見過。
“我們已經分手了,既然分手了,就不會再有可能回頭了。而我,已經在勸我忘了她。”
他用一貫溫和乾淨的聲音告訴周世良,就算是再給他一分可能,他也不會選擇回頭的。
他從來都不喜歡回頭,斬斷退路,才能勇往直前。
他一直在用這種隱晦的方式教會周世良,什麼是溫柔的人的決絕。
他推開車門,頭也不回的離開,身影漸漸融入黑暗中,影子被路燈拉的好長,暗暗淡淡的,泄露出他隱藏的很好的情緒。周世良想要開口叫住他,終究是沒有開口。
宋北城在離開前只說了一句話,“世良,你認真起來手段確實很厲害的。”
周世良不知道他所說的“手段”指的是他調查顧薔這件事,還是今天這件事,他甚至猜不透宋北城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鄭邵城交給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這份文件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而他也終於看見了其中的內容。
周世良看著男人消失的方向,心中百味雜陳。
他和鄭邵城通話時就提起過這點,宋北城何其聰明,若他冒冒失失的直接拿著文件去找他,他必然會懷疑這份文件的真假,更會質問他的目的。
鄭邵城卻只是輕輕一笑,聲音悠閒地提出解決辦法,“那還不簡單,只要讓他意外發(fā)現文件就好了,那樣他就算懷疑,你也可以說是之前就想拿給他看的,但是看見他們已經分手了,就放棄了。”
“可是,他要是問我爲什麼查顧薔……”
“我說周世良,你腦子都用來吃飯了嗎?連這也要
問我,你是爲什麼查顧薔,你不是再清楚不過了?而且你也不用太在意,只要上面有深圳那一條消息,他就不會多問什麼,我想要的效果自然會達到,他比我們清楚,我們不會害他,也沒理由欺騙他。”
“像她那樣的人,本來就沒有資格得到阿城的愛。”
……
19年了啊,真的,好久了呢。
他甚至沒有想過,人可以有一段感情足夠維繫19年之久,畢竟人是那樣的善變、複雜,想要的太多,付出的卻太少,相互猜忌,相互攀比,卻又想要對方對待自己足夠真誠。
可是不知不覺的,在打打鬧鬧,矛盾和好之間,竟然已經攜手走過了這麼多年,走過懵懂無知的年紀,彼此看著對方出醜、成長,哭過笑過,身高在一點點變高,容貌也在發(fā)生著變化,身邊的許多人來了又走,只有他們一直在。
這樣想想,一輩子也就那麼長,也就那麼短,也就那麼容易,就能走過了。
阿城,或許這一次是我對不住你,讓你心情更加難受,但我相信邵城的那句話,顧薔那樣的人,根本不配得到你的愛。
或者你忘了,你曾經說過的話了嗎?
你明明說過的,長大了要娶我姐做媳婦的。
或許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那些年少無知時無意間脫口而出的稚嫩的誓言,多少人將它當成了玩笑話,又是誰將它細細的記在心上,等著人來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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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悔嗎?
他想說,他後悔了。
他這一生從沒後悔過,對於他深思熟慮之後決定去做的事情,在他早已經猜測到了會失敗,已經失敗之後可能承受的後果的前提下,他怎麼會後悔呢?
但是現在,他忽然就後悔了。
前所未有的疲憊。
有那麼一刻,他幾乎剋制不住的想要對著周世良吼:你爲什麼不早一點調查呢?這一份文件爲什麼不早一點給我看!
那樣,我或許不會那麼在乎這個人,我或許,就根本不會將心交出去了。
他記得顧薔在分手那晚說的話:如果我早知道鄭邵城是誰,如果我早知道,我根本不會喜歡上你。
那時他只覺得她說出這樣的話是多麼的殘忍冷酷和不負責任,如今聽來,竟覺得無比正常了。世上就是沒有一種藥叫做後悔,如果有,他一定會痛快飲下,忘掉這段記憶,忘了這個人。
如果早知如此,如果早點知道那是一個怎樣的人,如果知道她從來都不曾全心全意的愛過自己,如果早知道……
他纔不會愛上她。
愛上這樣一個,他不能接受甚至會反感的人。
不過最絕望的就是“如果”,最可笑的就是“後悔了”,最不可能的就是“重頭來過”。
不過這些都已經無關緊要的。
從此以後,你會有你的鮮花怒馬,我也會有我的日和風華,路過了也就不必介懷了,不過是一段經歷,不過是一場愛情。
宋北城是走著回到宋家宅子的,打開家門時已經過了十二點,客廳一片漆黑,是他熟悉的寧靜的氣氛。
身
體很疲憊,頭腦卻很清醒。
一般來說,像他這樣的人都會選擇爛醉一場,醉到忘了自己,也就忘了經歷的這些不好的事情。
可偏偏,他最反感的就是逃避現實,所以就算已經很壓抑了,他還是選擇清醒地面對。
看著自己的囧態(tài),感受著近乎崩潰的難受。
彷彿自虐。
宋北城放任自己倒在沙發(fā)上,慢慢的勾出一抹笑,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要笑,又是在笑什麼。
可是那笑就是怎麼也止不住,他從無聲的笑,到控制不住的發(fā)出聲音,最後雙手捂著臉,低低的一直笑著。
笑到肚子有些痛,笑到呼吸有些不暢,笑到眼角都有些溼潤。
直到不遠處響起一道渾厚的聲音,“阿城,這麼晚了你怎麼回來了?”
父親。
他想要擡起頭笑著回答父親的話的,可是卻怎麼也不能把手從臉上移開,於是只能坐在那裡,一言不發(fā)。
“怎麼了?一個人笑什麼呢?比哭還難聽。”宋先生有些擔心的坐到宋北城身邊,覺得不對勁。
他也想要無比平常的回答父親說自己沒事,叫他不要擔心,可是這些話,依舊怎麼也說不出來。
腦海中只是不斷地迴盪著夢中杜清淺的話:我要你快樂,我要你幸福,我要你什麼事都不勉強自己,我要你什麼時候都不遷就別人,我要你愛護你自己。
如果是她的話,一定什麼都不問,就只會安靜的坐在他身邊,偶爾輕聲的告訴他,沒有關係的,你就當我不在,說出來也沒關係的。
或許,他還會給自己唱首歌。
他已經隱忍太久了,從他漸漸懂事的時候,他就習慣性的隱藏自己的愛好和渴望,努力不再說出內心真實的想法,不再向家人說想要什麼,因爲他知道,就算他說了,也沒有會在意的。
他一直在按照他們心中他應該的樣子而活,慢慢的,他都忘了自己應該是什麼樣子的人,而他們也都忘了,在他成爲他們眼中他應該的樣子之前,他是什麼樣子的。
多矛盾啊,有多矛盾,就有多懦弱。
完全意外的,他的背上輕輕的放上了一隻手,彷彿安撫一般,輕輕地,順著他的後背來後撫摸。
感受到他的身子一僵,宋先生口吻沉靜的說:“沒關係,不想說也沒關係,我在這陪著你。”
宋先生同樣不是擅長柔言軟語的人,思考半天也只能說出這樣一句話,卻像是帶有一種魔力般,慢慢地撫平著他內心的苦痛。
許久,他終於聲音顫抖的說出一句話:“唱首歌給我聽吧。”
宋先生一愣,藉助月光看著兒子的發(fā)頂和單薄的身軀,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心疼和愧疚,他這樣脆弱的樣子,已經好久沒有見到了呢;這種主動要求你爲他做點什麼的話,也已經好久沒有聽到了。
微微一笑,“我唱歌可不好,待會可能連你媽都起來了。但是既然兒子說了,我就唱一首吧,我就會那麼一首,當年就靠這首歌讓你媽愛上我的。”
宋北城靜靜聽著父親說不上好聽的歌聲,心情慢慢的平靜下來。
有什麼做不到呢?你也可以要求別人爲你做一點什麼的,你也可以忘了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