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月？”胡月聽見一個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可是這會正在和爸爸媽媽吃飯呢，她衝著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大喊著：“等會！吃完飯就過去！”然後笑著看著爸媽。

爸爸的頭髮已經禿了，兩邊僅有的頭髮花白的讓人心疼，胡月看著爸爸忽然眼眶就紅了起來：“爸爸，對不起，這麼久沒有來看你們！”爸爸笑著看了看胡月，媽媽趕緊給胡月夾了菜。

“什麼都別說了，趕緊吃飯吧，媽媽今天給你熬了稀飯呢。”媽媽溫柔的說完，奶奶在邊上笑了起來。“你知道嗎？你媽一大早就開始給你熬稀飯，昨晚都沒睡好呢。”奶奶的話讓胡月覺得很感動，她看向媽媽，有點嗔怪的說：“幹嘛那麼早起牀啊！”

“因爲，你要回來了啊。”媽媽笑著說，然後用勺子在熱熱的湯裡攪拌著，胡月有點高興，但是更多的是委屈。“可是媽媽，那爲什麼之前要拋棄我呢？”媽媽聽了胡月這麼說，就忽然放下了碗，然後沉默的坐在那裡，眼淚就落入了滾燙的鍋裡。

“媽媽----”胡月這麼叫完，也閉上眼睛哭了起來，她感覺好久好久沒有這麼放肆的哭過了，沒有人說話，只有一雙手在輕拍著她：“胡月，不哭了胡月。”

這個聲音？胡月聽見的這個聲音不是媽媽的，她努力的睜開眼睛，一股痛楚從身子裡傳來，讓她再也沒有睜開眼睛的慾望，可是又想看清是誰。

“胡月，你看看姐姐啊！”是誰啊？胡月想知道是誰，可是努力了好半天，然後就聽見那個聲音大叫著：“護士，快來啊護士！”接著就是很多人圍過來的聲音，每個人都過來以後就不出聲了，這樣的沉默讓胡月開始暴躁起來：“你們是誰啊！我怎麼會在這裡，這是哪裡？是誰捂住了我的眼睛？”

面對胡月的叫喊，葉子不知道說什麼，她看向旁邊的金龍，又看了看胡月的舍友，忽然金龍走過來拉了拉她的胳膊對她輕輕的說：“你先出去。”

葉子就這樣扶著牆推開了病房門，在離開前還能看見醫生們按住胡月，一個護士給她打了一針鎮定劑，這是第幾次了？已經兩天了，胡月就這樣每次醒來都這樣，看似努力的睜開眼睛，然後眼睛上面的紗布染紅了那個空洞的眼眶，然後葉子大叫，她也大叫，被葉子叫來的醫生再給胡月打一針鎮定劑。

就像電影重現一樣，葉子總是覺得自己特別的對不起胡月，而且每次金龍都會給她小聲的說：“你先出去。”那樣的毋庸置疑的語氣，葉子每次都在病房門口流著眼淚，如果可以，她情願被戳瞎的是自己。

當那天在宿舍拉門後胡月倒在自己身上後，葉子就被胡月那個洞一樣的眼孔給深深的刺激到了。要知道葉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那一刻，她有種前未有過的害怕，她怕胡月瞎了，或者死了，或者成植物人了，然而醫生的話又是讓她驚喜，又是讓她失望。

“你的這個朋友，肯定瞎了，眼球都被拉出來了，沒有辦法治好了。”當醫生這麼說完，葉子那天本沒吃多少的晚飯都要全部涌出來了，但是醫生下面那句話又想讓葉子努力的嚥下去：“還好，她倒是撿了一條命。”

葉子當時就想，既然撿了一條命，她從此以後就一定要對胡月特別好特別好，來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可是她沒有想到，會變成現在這樣的狀況。

金龍出來了，葉子趕緊迎了上來，可是金龍疲憊的眼神和冷漠的迴應讓葉子更加心痛。

“胡月已經睡了，你今晚就呆著吧，我回去了。”然後運動鞋的膠底和醫院冰滑的地板就發出一聲聲撕心的腳步聲，葉子的眼淚也不知不覺又滑落下來。

“怎麼哭了啊？”葉子被這個聲音驚到，趕緊努力的擦乾了眼淚，然後笑著看著來人。如果沒猜錯，這個人也不止一次這樣了，在自己最無助最不知所措的時候，她的聲音總是冰冷的，她，就是胡月的舍友，若曦。

若曦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加入到這個神奇的圈子裡面，在她之前和胡月一個宿舍的時候就聽說過金龍，後來是葉子，再後來是徐瑤瑤，胡月的感情特別明顯，她喜歡葉子，好像生命裡沒有葉子不行。

葉子喜歡金龍，所以胡月也喜歡金龍，她愛屋及烏到連若曦都看不下去，之後胡月嘴裡經常提到的是徐瑤瑤，因爲葉子和金龍分手了，而金龍的新歡是徐瑤瑤。而後就是徐瑤瑤的朋友，比如那個張黎，還有自己的夢中情人熊谷澤，若曦不止一次聽胡月在自己面前咒罵他們。

有什麼錯嗎？若曦是一個直性子的人，每次在這樣的時刻都會和胡月吵上一架，告訴她大家都沒錯，錯的是她，是她眼裡只有葉子。“我要是你，就自挖雙眼，反正長了也沒用，你眼裡只有葉子不是嗎？”

這句話是若曦那天離開宿舍去手機城上班對胡月說的最後一句話，然後到下午和陳從還有阿祥去吃火鍋粉，遇見金龍，接著徐瑤瑤，張黎，都見到了，再之後，金龍接了個電話，臉色就變了，匆匆的離開。

而自己正和陳從解釋著和阿祥的關係，自己的手機也響了，當接起來以後就是另一個舍友顫抖的聲音：“若曦，你快回來！我們不知道怎麼辦了！”這樣的話，一般在宿舍有老鼠，蟑螂或者男人出沒的時候都會聽到，所以若曦就淡定的問了句：“怎麼了啊？什麼東西出現了？”

接著就是舍友的尖叫，然後若曦聽見了一個名字：“是===是葉子---”葉子？若曦沒有見過葉子，但她覺得也不至於那麼誇張吧，一個葉子出現了舍友就恐慌成這樣？“胡月---胡月死了！”

所以，這纔是關鍵，當之後若曦火急火燎的來到醫院的時候，金龍已經比她先到了，然後她看見金龍旁邊抖個不停的葉子，衝了上去就是幾個巴掌。

金龍明顯沒想到自己在這裡，還有人敢無視自己的存在，葉子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前女友，這個女孩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可是他還沒來及教訓這個女孩，醫生就從搶救室裡面出來了。

“怎麼樣？”金龍看著醫生問，醫生低下頭去搖了搖：“這個姑娘的眼球整個都被拖出去了，現在流血也很多，我們已經----”

“不要！”若曦忽然大喊，是的，她在此時必須大喊，胡月是她關係最好的舍友，所以她知道胡月的一切，也不止一次的勸過胡月離開葉子，可是胡月就好像著了魔一樣，她一定要讓胡月活下來，她已經很可憐了，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死。

“不要說我們已經盡力了之類的話，求你----”若曦忽然就坐在了地上，抱著醫生的腿哭訴著：“你們還可以盡力的，還可以的。”那一幕，看者流淚聞者傷心的，而且金龍也著實被驚到了，他覺得眼前的女孩和剛纔的那個打葉子的女孩判若兩人。

原來，再堅強的女人也有脆弱的一面嗎？金龍的心底浮起的卻是張黎倔強的臉龐。

“可是，我要說的是，我們已經給她止血了。”醫生終於腿疼的忍不了了，不得不把這個晃悠自己腿的姑娘給扶起來，然後看著她破涕爲笑的樣子，卻有點沉重的問：“是誰把她弄成這樣的？”

葉子有點害怕的避開若曦刀子一般的表情，而金龍忽然淡淡的說：“是我！”然後葉子就呆住了，還有衝過來的若曦：“你這是什麼？包庇？你明明知道胡月成這樣是誰的錯，你們不是分手了嗎？幹嘛？演繹什麼叫藕斷絲連嗎？”

若曦的話讓葉子心裡更不好受，她剛要說什麼，金龍一下子搶過了話頭，而且這也是從進醫院到現在，葉子看見金龍有情緒波動的唯一一次。“你問我這是誰的錯？是我的錯，你和胡月既然是舍友，那就不會不知道當初她的家人把她本來想賣給誰，要不是我願意出那麼多錢的話，胡月恐怕現在還在幸福的和家人在一起？你說我是包庇？你告訴我我怎麼包庇了，我是包庇我還是包庇胡月？我誰都不想包庇，知道嗎？”

金龍掐在若曦脖子上面的手從開始的狠慢慢的鬆懈下來，而若曦也有點害怕的顫抖著嘴脣，她自己也沒想到金龍會有這樣的反應，紅了的眼睛好像要殺了自己的樣子，看著金龍的手放下來若曦稍稍的安了安心，看來自己還真是命大啊。

“對了！”金龍忽然又說話了，若曦趕緊條件反射的去護住自己的脖子，然後金龍慢慢的說：“我這不叫包庇，叫做，贖罪！”

若曦徹底的傻在了原地，她也不知道眼淚爲什麼會流下來，只是她的心裡一直叫著：“胡月，胡月你快醒醒好嗎？你聽見了嗎？你知道嗎？這叫贖罪。”

“醫生，你快來，這個病人醒過來了！”手術室的燈剛關上，胡月被推了出來，正好聽見這話，她慢慢的手指彈動著，然後睜開了眼睛。

一窩蜂的人圍著自己，胡月看了看，有醫生，護士，還有學生，這是怎麼了，不是在家裡和媽媽吃飯呢嗎？怎麼會在這裡。

“媽媽—”胡月艱難的說出這個詞，然後看著眼前陌生的地方，僅剩的一隻眼珠轉動著，慌亂的尋找著什麼。“你們是誰，這是哪？我爲什麼在這，我要回家。”

胡月的反應超出所有人的預料，然後就是瘋了一樣的在病牀上翻滾和拍打，這讓大家都不敢靠近。

“快，鎮定劑！”醫生一個眼色，胡月的病牀就被推進了病房，然後護士拿著針從另一間房子跑了出來，這一系列的過程中，葉子只是呆呆的看著，人來人往，但是她的眼睛沒有移開過那間病房，直到醫生的聲音傳來。

“胡月，可能患了間歇性失憶癥，你們，能聯繫到她的父母嗎？”

然後，葉子就好像一下子踩到了雲彩一樣，向著無盡的宇宙跌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