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皇帝陛下是騎著戰馬走入軍營的,身後邊跟著兵部敞書段文振,工部尚書宇文愷,刑部尚書文升,待郎獨孤學,尚書馬宇文土及,觀德王楊雄等肱骨親信大臣,所有文武俱是一嶴戒裝,看上去英姿態勃發。
文武百官和御林護衛隊從士兵們排成的方陣前走過,在山崩海嘯般的觀呼聲裡,籟擁著皇帝陛下走上點將臺。有內宦搬來胡牀,皇帝陛下拒絕落座。嶴身披戒裝的他推開侍衛,“騰、騰、騰”上前幾步,目光如閃電一般掃過全場。
“參見陛下·”三萬多將士齊聲吶喊,抱拳,肅立,端端正正向前方罩以軍禮。“註腳”
“將士們辛苦!”皇帝陛下抱拳,肅立,竟然以同樣的軍禮相回。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衆人同聲山呼,曠野間傳回一共鳴,驚濤駭浪的呼喊聲裡,無數人熱淚盈眶。
這一刻,幾乎每一個人都心潮彭湃。眼前身披戎裝的壯士纔是大隋皇帝,那個十六歲破突厥,二十歲領五十萬大軍掃平江南三十州一百餘郡的大英雄楊廣。身穿戎裝的他看起來比躲在黃金御葷內那個人調悅得多,英武得多,雖然缺了幾分神秘感,卻在瞬間贏得了三萬府兵和一千二百名護糧將士的尊敬。
點將臺上,楊廣揮了揮手,歡呼聲嘎然而止。目光再度環顧四周,他大聲說道:“膚今天至此,是來看一看一年多來,爲我大隋駐守此地的壯士是什麼模樣。聯今天到這裡來,也是來看一看遼河兩岸的萬里江山。膚來了,膚看到了,膚沒有失望!”說罷,他手指東方,大聲喝問:“弟兄們,你們誰能告訴我,那邊是什麼地方?”
“遼東l”衆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一河之隔,你們可否爲聯將那片土取過來?”楊廣輕輕笑了笑,又問。
“戰,戰,戰!”將士們振臂高呼,聲音響徹原野。
“諸卿,你們聽見了麼?”皇帝陛下的目光從將士們的臉上收回,轉向了身邊的一干文武.
“願爲陛下馬前卒,九死而無悔!-駙馬宇文士及,尚書右垂劉士龍帶頭說道。幾個事先對征伐高麗持謹慎態度的老臣沒想到皇帝陛下如此輕易地就鼓起了將士們的鬥志,躬身抱拳,低聲回答:“臣等今日,才知陛下謀略之遠!”
“遼東之地,沃野千里。誰人取之,都必爲我朝大患。膚不願留禍端於子孫,因而親身到此!”楊廣大度地擺了擺手,低聲向衆文武解釋。須臾,他又擡起頭,衝著左側一個方陣之前的將領們喊道:“麥老將軍,若個聯所記不差,你今年六十有五了吧?不知手中鐵杖,可曾老否?”
麥鐵杖聽見皇帝陛下第一個就點到自己,心中感動莫名。微微一帶馬tf繩,縱馬急行數步至點將臺前,抱拳昂首,慨然以應:“萬歲聖明,末將今年的確六十有五,但比趙之廉、漢之黃忠,卻是正當壯年。手中鐵杖未老,末將之雄心亦不曾老!”
“膚知,你威風必不減當年。”楊廣拱手肅立,以軍禮相還:“他日聯當親爲將軍擊鼓搖旗,以壯行色!”
“謝陛下洪恩,末將必先履敵土,以揚我大隋軍威!”麥鐵杖的誓言聲若洪鐘。晨風中,他白鬚飛揚,威風凜凜。
皇帝陛下目送著老將軍回到本隊,然後將頭轉向了中央方陣,笑了笑,高聲問道:“不
知道當年平吳、破突谷渾、逞我大隋國威於嶺南,揚我大隋兵勢於西域的宇文述將軍,還能飯否?”
帶著數萬將士掃平定三吳戰亂,穩住江南半壁;一戰大破吐谷渾,爲大隋開拓出B善、且末、西海、河源四郡,數萬裡疆域,是左翔衛將士以及其主將宇文述老將軍一生最得意之作。此刻聽皇帝陛下親口提起來,萬餘精銳登時熱血沸騰。(注2)
“老臣宇文述,尚堪供陛下驅使!”字文述亦策馬而出,來到點將臺前應道。
此刻,將臺下受閱的三萬餘士卒的心情早己激盪如熱火上的沸油。飛庫手打“戰!戰!戰!”無數人以鋼刀擊打著堅盾,聲嘶力竭地吼叫著,恨不得百萬大軍立刻就揮師過河。縱使遼河東岸是刀山火海,只要皇帝一聲令下,大夥也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一重重吶喊聲裡,大隋皇帝楊廣依次校閱完左武衛、左姍衛和左屯衛將士。待左屯衛大將軍辛世雄的戰馬迴歸本隊,楊廣的目光從忠勇的將士們臉上收回,再度看向羣臣,大聲問道:“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諸卿可知道,誰人爲膚在遼東總籌糧草?”
他的聲音並不十分高,恰恰在歡聲起落之間傳入了護糧兵們的耳朵。衆護糧將士立刻站直了腰桿,挺胸擡頭,只覺得被皇上如此一問,於這邊荒之地所受的種咱磨難,全都值。
“是唐公李淵與其麾下一千二百弟兄”兵部尚書段文振出列,拱手回答。
“唐公李淵,朕之糧草可供大軍東征之需?”揚廣揮手命令段令振歸班,走到點將臺邊緣向下高聲詢問。
李淵縱馬急趨上前,先於馬背上施禮,然後高聲回答:“回陛下,懷遠鎮共屯軍糧一萬萬斤,可供大軍三月之需。柳城,燕郡,亦屯糧數量如許,一年之內,三軍衣食無憂!”
聞此言,大隋皇帝陛下滿意地點了點頭,拱手,肅立還禮。然後,略微擡高了些聲音命令:“你切與聯說說,護衛萬萬斤糧草在前線,你總計用了多少兵馬!”
“回萬歲,末將身爲司庫督尉,摩下有兵一千二百人。全賴辛將軍、宇文將軍和麥老將軍照應,才確保軍糧絲毫未失!”李淵想了想,高聲回答。
“一千二百人!”楊廣手指遼水,哈哈大笑。“我遣一良將,以千餘新兵守大軍之糧,高元小丑屯兵二十萬卻不敢過河來爭。弟兄們,你們說,咱們百萬大軍臨境,高元小丑敢逆我軍鋒櫻麼?”
“不敢!他不敢!”
“戰,戰,戰!”吶喊聲一浪高過一浪。李淵帶著千餘新兵在懷遠鎮巡視了半年多,高句麗的確沒敢光明正大地和大隋交過一次手。唯一一次派兵來夜襲糧倉,還被李淵摩下的一名旅率給殺得大敗虧輸。想想敵軍戰鬥力如此之差,將士們自然又多了幾分克敵致勝的信心
楊廣的雙手向下壓了壓,暫時制止了衆人的歡呼。對著所有將士,他大聲宣佈:“李將軍護糧有功,膚不會忘。三衛將士爲膚守土,膚亦不敢不酬。今日之後,膚會將爾等名字、籍貫一一記錄在案,著有司傳信地方。令郡縣存問從爾等之家,使弟兄們無後顧之憂,榮耀鄉里!”
“家鄉父老,將以爾等爲榮!”楊廣張開雙臂,對著三萬餘將士高喊。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將士們用誓言來回答皇帝的情誼,一些新兵激動得滿臉是淚,卻誰也顧不上用手去擦。
伴著將士們的高呼,麥鐵杖、宇文述和辛世雄三名大將軍又結伴上前,爭著要做過河先
鋒。李淵在軍中只是個五品的司庫督尉,手中兵微將寡,自然不能與幾位大將軍爭風頭。待楊廣慰勉完了諸位將軍,他再次向前方行了個軍禮,低聲奏道:“啓票陛下,末將無勇無謀,不敢爭破遼首功。願獻三十匹突厥駿馬,供陛下踐踏遼東之土!”
“突厥駿馬?在哪裡,牽來膚看!”聽完李淵的話,楊廣高興地命令。臨戰有人獻駿馬,這是大大的吉兆。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把駿馬展示給衆人,以激勵將士攻城拔地之雄心
李淵早有準備,先告了個罪,躬身退下。不一會兒,又和建成父子兩個趕著三十匹駿馬緩緩走向點將臺。那三十匹駿馬是從劉弘基和李旭所獻良駒中精選出來的,通過一冬天養精蓄銳,個個毛色水滑,筋骨強壯。看到一匹匹無鞍無絡的千里良駒打著響鼻在點將臺下刨沙踏土,臺上衆人不由喜得笑逐顏開。
“此馬乃末將摩下兩個壯士千里迢迢從突厥販來,委託末將獻於皇上!”李淵跳下戰馬,摸著最前方一匹良駒的棕毛,驕傲地說道。
陣有“野人”獻騎,這更是吉兆中的吉兆了。大隋皇帝聽了,心中愈發歡喜。點點頭,低聲問道:“不知道是哪兩位壯士,李卿可否告知聯壯士姓名!”
“票陛下,是故刺史劉升之子,右勳侍劉洪和上谷良家子李旭,他二人如今俱在軍中護糧!”李淵拱手,正色回答。
“把馬交於內宮總管收了,聯留著獎勵有功將士。把壯士喊上前來,聯要親自嘉獎他們!”楊廣點點頭,笑著命令。
早有內衛上前,幫李淵照看戰馬。聞此令,大夥慢慢驅趕,在衆人羨慕目光中將駿馬趕到了校場一角。黃門官一聲令下,幾個侍衛交替著將大隋皇帝的最新旨意傳下去。
“聖上能,宣右勳侍劉洪,良家子李旭上前晉見!”侍衛們悠長的聲音,剎那間傳遍校場每個角落。
從見到李淵向皇帝陛下獻馬那一刻起,李旭的心就撲通撲通狂跳個不停。真的被麥老將軍說中了,皇帝陛下有可能召見自己!並且今天這位皇帝陛下和昨天坐在御葷裡那個截然不同。昨天那座龐大的御葷給李旭的感覺盡是些沉沉死氣,而今天站在點將臺上指點江山這個,卻讓人心裡不由自主地涌起爲他效力的願望。
“聖上有旨,宣右勳侍劉洪,良家子李旭上前晉見!”侍衛們故意拖長的聲音穿過重重人羣,卻未能穿過李旭的耳朵。直到劉弘基的大手從背後拍上了肩膀,緊張得有些透不過氣來的李旭才明白侍衛口中那個良家子說得就是自己。
“皇上召見我,我該怎麼行禮?說些什麼?是否告訴他遼東那邊的地形和他想得不一樣?”剎那間,成千上百個問題同時涌入了李旭的腦袋。讓他一下子變得暈糊起來,傻傻地了笑,跟在劉弘基的身後走向了點將臺。
點將臺上,衆文武早就翹首以盼。皇上今天高興,大夥久居官場,早就練就了一幅察言觀色的好本事。皇上高興了就喜歡提拔人做官,做了官的人將來在朝中就會成爲舉薦者的嫡系,而薦賢者本身的勢力也會隨著被舉薦者的表現而水漲船高。一系列的彎子繞下來,很多人的眼睛都開始放光。有的是羨慕,有的是忌妒,還有的辛甘交駁,複雜異常。
“末將劉洪拜見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劉弘基走到點將臺下,站直身體抱拳,躬身,然後肅立。
“末將李旭見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李旭的話和動作都比劉弘基慢了小半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現學現賣。幾個老臣被他笨拙的動作逗得忍俊不己,卻沒有人發出惡意得嘲笑聲·大夥第一次面君的時候都曾經緊張過,李旭旭現在的模樣,讓很多人不由自主地想起當年的自我。
“二位壯士免禮!”楊廣的身體向前動了動,微笑著頷首。
“謝陛下!”劉弘基帶著李旭再次躬身施禮,然後站直身體,擡起頭,讓皇帝陛下能不費力氣地看清楚自己的面孔。
“你是故刺史劉升之子?膚記得你是雍州人,怎麼會千里迢迢到遼東來投軍了?”楊廣看了看劉弘基,追問,臉上的表情耐人尋味。
“啓票陛下,末將欲爲國效力,但苦於家中沒有良馬。所以就擅自去了一趟突厥,和朋友一道販了些馬回來。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唯恐耽誤了軍期,所以就跑到遼東來獻馬,希望能趕上大軍出征之時!”劉弘基想了想,非常認真地回答。
衆臣聞言,悄悄的交頭接耳。很多人忍不住懊悔,自己怎麼就這麼笨呢,沒想到販些戰馬來討皇上歡心。只有刑部尚書衛文升、侍郎獨孤學二人偷偷地笑了笑,整個朝廷只有少數他們幾個人知道,兩個壯士買馬付帳用的不是銅錢,而是大刀片子。
“你倒是有心。”楊廣淡淡地嘉獎了一句劉弘基。轉頭看了看李旭,再次低聲問道:“和你同往塞外販馬的朋友,就是你身邊這位壯士啡?”
“票陛下,正是!”劉弘基朗聲回答,臉上的表情不卑不亢。
他和李旭二人都是地道的北方人,骨架相對較大。加上二人都煉過些武藝,所以看上去遠比尋常人魁梧。大戰在即,軍中最缺的就是壯士,所以大隋皇帝楊廣心中甚是欣慰。聖明天子在位,講究的是野無遺賢,所以面前這兩個壯士一定要抓在手裡。反覆掃了他們好幾遍,楊廣回過頭來,低聲對兵部尚書段文振怪道:“段卿,你可知罪?”
“臣,臣不知道犯了何等大錯,請萬歲明示!”兵部尚書段文振被嚇了一跳,趕緊出班肅立,恭恭敬敬地求教。
“若不是唐公薦賢,聯今日就錯過兩位壯士。你身爲兵部尚書,摩下有如此忠直之士都不曾察覺,豈不是錯莫大焉?”楊廣笑了笑,點醒滿臉無辜的段文振。
原來萬歲是在開玩笑。段文振瞬間提到嗓子眼的心立刻又放回到肚子內。想了想,他向楊廣低聲啓奏:“回票陛下,臣記得軍書中曾有他們二人名字。司倉督尉李淵己經舉薦他們爲旅率和別將,兵部己經迴文,只是不知道迴文是否及時送到了懷遠!”
“誰爲旅率,誰爲別將?”楊廣點點頭,繼續追問。
“臣記得兵部的批覆是,劉洪劉弘基爲別將,李旭李仲堅爲旅率!”段文振利落地報出朝廷授予劉、李二人的官職。按大隋舊例,五品以下官職的委任是各部尚書和左右僕射的職責範圍,皇帝平素從不過問。但今天難得皇帝高興,所以諸位大臣也不願意逆了楊廣的意,任由段文振順著皇上的性子胡來。
“劉弘基,李仲堅,嗯,字都不錯!”楊廣點頭,笑著品評。想了想,又怪道,“莫非我大隋軍職全滿了麼。劉將軍既是聯的右勳侍,又有功勞,爲何才授瞭如此小的官職?”
“票陛下,劉弘基和李旭都是司庫督尉所舉薦,臣等未來得及詳細覈實其才!”段文振偷偷地看了看自己面前這位皇帝陛下,慢慢吞吞地答覆。司庫督尉一職,被他無意間咬得很重。
劉弘基是何等老到之人,聽到君臣之間的對話,趕緊再度躬身,謙虛地推辭:“票陛下,末將無德無能,護糧別將之職,己不堪用。請陛下暫留高位,以待真正英才。”
“哦!”楊廣楞了楞,自從繼位以來,他保見過嫌自己官小的,從沒見過像劉弘基這般嫌官大難做的,略一沉吟,即已經明白其中的道理,笑著擺擺手,說道:“唐公李淵替朕督糧半年,勞苦功高按理也該升遷了。況且朕剛剛說過必不忘其功,當然不能自食其言,諸卿,你們看朕以何職酬謝李卿之功?”
這句話雖然是對衆人而問,實際上有回答權力的卻僅僅限在納言楊達和蘇威兩位高權重的老臣身上。先前劉弘基無法再升官,兩位老臣已經知道是因他直屬於李淵麾下的緣故。李淵爲五品司倉督尉,劉弘基被他舉薦爲從五品別將。如果劉弘基再升職而李淵不升,護糧軍的管理就會出現極大的混亂。想到這些,納言楊達出班,先衝皇帝行了一禮,然後大聲建議,“臣以爲,唐公工於民事,勤於庶務,當補衛尉少卿之缺,總督懷遠、柳城、燕郡三地之糧!”
“老臣附議!”納言蘇威大聲附和。
衛尉少卿是個從四品的官,平時專門負責軍械、重的管理。李淵以此職總督三地糧草,這個建議不得不說是持重之言。楊廣想了想,隨即把兩個納言的建議接受下來,命人當場擬了聖旨,以督糧之功升遷司庫督尉李淵爲衛尉少卿,總管東征大軍糧草。
聽到皇帝如此安排,李淵趕緊從武將的隊尾站出來,以軍禮謝恩。楊廣點了點頭,說了幾句嘉勉的話,然後命其歸班。接著,把目光又轉到劉弘基和李旭身上,笑著問道:“劉卿,聯這樣處置,你可敢接旨了麼?”
“末將願聽從陛下安排!”劉弘基趕緊抱拳施禮,大聲答應。
“段卿,依你之見,弘基該授何職?”楊廣輕輕笑了笑,側過頭去,向兵部尚書詢問。
“依照軍書上所報功勞,劉弘基先有獻馬之功,後又曾捨命護衛糧倉,擊退高句麗死士,累功可升爲車騎督尉!”段文振很會揣摩皇帝心思,想了想,上前啓奏。
“其父劉升曾爲刺史,素有賢名。賢臣之子,良將之資,車騎督尉未免過小,難酬功臣之後。不如摧爲車騎將軍,實授正五品官爵,統領懷遠鎮護糧將士,卿看如何?”楊廣想了想,問道。
“臣以爲,陛下處置十分得當!”段文振點頭稱是。
“見陛下如此善待賢臣之後,何人敢不效死力!”黃門侍郎裴矩出班表示贊成。他是這次討伐高句麗行動的倡導者,素來得皇帝陛下心意的。羣臣見他出頭,亦紛紛表示贊成。車騎將軍和車騎都尉雖然都是五品武職,但權力大小有天壤之別。有人本不想阻礙,但想想劉弘基這個車騎將軍是皇帝親點的,用不了太久他的任免將不再由兵部左右,不由得把到了嘴邊的反對之言又吞了回去。
在衆人羨慕的目光中,劉弘基施禮,謝恩。雙手接過聖旨,跟在裴矩身後走上點將臺,被領到了武將行列之末。
稍微抒展了心中鬱悶的李淵笑著側頭,給了劉弘基充滿善意的一瞥。劉弘基以目光相回,二人的眉毛同時挑了挑,心中滿足溢於言表。
將臺之旁,此刻只剩下了李旭一個人。失去了劉弘基這個嚮導,他未免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好在今天皇帝心情甚佳,不介意臣民犯些無知之過。仔細端詳了眼前這個皮膚略黑,塊頭實足的少年人,大隋皇帝楊廣和氣地問道:“聯聽人說,你曾領一百騎兵擊潰高句麗兩千死士,有這回事情麼?”
“票陛下!”李旭學著羣臣答話時的模樣抱拳於胸,躬身回答,“臣是誤打誤撞,用一百騎兵驅散了二百多黑衣死士。兩千之數,實乃傳言誇大!”
聽了二人的對話,文武大臣們紛紛以目相顧。他們都是昨日纔到懷遠鎮的,當然沒聽過這個故事。驚詫之餘,看向李旭的目光不覺多了幾分尊敬。連他的生疏的抱拳姿勢,看起來都好像順眼多了。
“哦,?楊廣有驚詫地喔了一聲,顯然,這也是他未曾預料的答案,扭頭看了看左武衛士兵方陣,又低聲總產:”李卿,朕還聽說,你曾在比武場區上擊敗過錢士雄將軍,這話可巧否屬實?”
“票陛下,臣,末將,是錢將軍故意讓我。真的動手,末將連三個照面都走不過!”李旭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大聲解釋。跟在錢士雄身後學了將近一個月武,他早就知道自己和對方之間差距到底有多大。所以,比武獲勝之名是無論如何不敢接的。
看到眼前的少年人居然臉紅至頸,楊廣心中更覺他淳樸可愛。高興之餘,便想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但又不知道什麼樣的官職才比較合適。這個少年人估計還不到十六歲,又是平民出身,授得官職太大了,未免惹羣臣非議。可太小了,又有愧他一片坦誠之心。想了又想,直到李旭等得心裡都開始發顫了,他突然想起一個關鍵問題來,猛然提高聲音,追問了一句:“你既然姓李,與唐公可是同族?”
“票陛下,末將,末將與唐公同宗。按族譜,當爲唐公晚輩!”李旭思量了一下,決定如實回答。自從入了護糧軍營寨,大夥都當他是唐公李淵的侄兒。便宜沾久了,李旭心裡未免對這份無端多出來的親情有了認同之感。
“沒想到李家竟然又出了一個人才!”楊廣大笑,高聲點評。
聽了皇帝陛下爽朗的笑聲,李淵趕緊出班,低聲彙報:“票陛下,仲堅雖與微臣同宗,卻相隔較遠,平素從未謀過面。是其到了軍中,臣才知道他是微臣晚輩!”
“好了,無論他是不是你的晚輩,都是個難得的人才。特別是這份坦誠,膚甚愛之。段卿,護糧軍中還有何缺,給李旅率補上一個。有道是上陣父子兵,別將他與李少卿拆散了!
“李仲堅爲良家子,有獻馬之功,練兵之功,擊潰偷襲者之功,三功累加,應再升一級,爲護糧校尉之職!”段文振看看楊廣,又看看李淵,小心翼翼地啓奏。
可惜這孩子姓李!納言楊達等人聽完兵部尚書段文振的提議,忍不住輕輕搖頭。皇帝陛下對少年人的喜愛發自內心,如果不是其最後一句話答得不合聖意,恐怕朝中從此又要多出一位少年將軍。
大隋朝立國以來,武功赫赫。從王公貴族到草民皆以習武爲榮,幾十年來,少年將軍建功立業,一直是朝野佳話。前有當年的晉王、大將軍楊爽,後有羅藝、步鹿柄,如果再出一個李仲堅,這番征伐高麗歸來,很多人家的女兒便又有了選擇目標。
“可惜!”刑部侍郎獨孤學也在心中感慨。同樣是獻馬壯士,劉弘基不忘舊主,在皇上眼中就是忠義之士。李旭僅僅是因爲與李淵同姓,得到的結果就截然相反。這天威,真還有些難測呢!
“這孩子,虧得老夫還提醒他注意言辭!”武將行列,老將軍麥鐵杖於心中不斷嘆氣。實話實說是美德,可官場第一要務,就是捲起舌頭與人溝通,這條本領學不會,官場上永遠站不住腳。轉念一想,老將軍心中又釋然,這孩子質如璞玉,職位太高了,對他未必是好事。在下面多歷練些,說不定將來的成就更大。
“臣,末將謝陛下洪恩!”衆人複雜的目光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官場中沉浮了一回的李旭高興地向皇帝陛下致謝。捧著墨痕未乾的聖旨,他禁不住心潮彭湃。
自己終於做到了校尉,雖然是輔兵,無法與虎貪鐵騎相比。畢竟這是一個良好的開始。
所有的路,都是從第一步走出來的。沒有第一步,也就沒有結局。帶著由衷地感激,少年人躊躇滿志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