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星星高掛在夜空,月半彎,穿行在云層中,若位于聊城西門外的夏軍大營,在西北處有幾個獨立的帳篷,與周圍的軍營隔離開來,在空處,有士兵巡邏,他們的腳步聲不時在帳篷外響起,而帳篷內,居住著的乃是當初決定留下來為高暢效力的大臣們,在這些人中間,以裴矩的地位最高,威望最大,乃是他們的帶頭人。
裴矩,生于梁太清元年(公元547年),字弘大,河東聞喜(今山西聞喜東北)人。
楊堅代周,建立隋朝時,裴矩身為他的近臣,為其篡位出謀劃策,立下了汗馬功勞,之后,他參與了高穎,楊廣等人策劃的平陳之役,平定南陳之后,裴矩繼而經略嶺南,隨后,出使西域,安撫突厥的啟民可汗,使其放下了南侵中原的野心,隋王朝的官制和典禮是由他和牛弘等人所制定的。
隋煬帝楊廣即位之后,由于在奪嫡之斗中,裴矩并沒有明確表示支持太子楊勇,雖然,他也沒有明確地表態支持當時身為晉王的楊廣,不過,暗中他和楊廣的關系卻還不錯,加上他的確非常有能力,故而,像高穎等人因為站錯隊被削職或處死時,裴矩并沒有受到什么牽連,反倒得到了楊廣的重用,讓他參掌朝政,為楊廣經營西域。
大業元年(605至九年間,裴矩至少四次來往于甘州、涼州(今甘肅武威)、沙州(今甘肅敦煌)等地。他在當地大力招胡商,安排細作,盡力搜集西域各國山川險易、君長姓族、風土物產等資料,繪畫各國王公庶人服飾儀形,撰成《西域圖記》三卷,并且將西域地山川制造成地圖。注記各地險要,獻于楊廣。
在這些情報的幫助下,大業五年,楊廣率領大軍親征吐谷渾,擴地五千里,稍后,煬帝又派薛世雄進軍伊吾,在漢時的舊城東面修筑新伊吾。裴矩同往經略,鞏固隋王朝與高昌的聯系。
因此,裴矩深得楊廣的信任,再加上他做人圓滑,不僅深知楊廣的喜好,且與同僚地關系也處的非常之好,在他身上,最為可貴的一點就是,他眼光毒辣,能看見別人目光所不能看到的地方。善于審時度勢。
在江都政變之前,裴矩擔任宰相,只是,他卻長期抱病在家,不參與政爭,當時。宇文化及為了權勢和虞世基,裴蘊等人互相詆毀,互相攻擊,裴矩采用了退讓的政策,假意重病,故意將全力讓了出來,因此,當宇文化及發動政變時。將裴蘊,虞世基等人殺了,不但沒有殺裴矩,為了穩定那些大臣的心。反倒恭恭敬敬地將他請了出來,拜為尚書右仆射,也就是丞相一職,繼續向他求計問策。
后來,宇文化及率軍西歸,一路北上,裴矩就為其處理政事,只是,宇文化及并沒有什么固定的地盤,故而,裴矩也沒有什么政事可處理,只是隨軍而行,顛沛流離。
裴矩雖然已經七十歲了,身體卻還康健,有些文官忍受不了路途的勞頓,就此染病死去,他卻一直精神奕奕,紅光滿面,一點不為當前地困窘而感到煩惱。
裴矩非常清楚,宇文化及所走的是死路一條,叛逆殺主的臣子,又沒有絕對強大的實力,只能淪為別人刀頭下的亡魂,成為別人向天下宣告自身正義的工具。
現在,為了返鄉,那些驍果禁軍方拼死作戰,若是回鄉的道路無法打通,那么,宇文化及的覆滅也就指日可待了,若是能奪得一郡之地尚能芶延殘喘,只是,到頭來,也不過是多活一段時日而已,等周邊的豪雄騰出手來,宇文化及就會成為別人眼中的肥肉。
事情地發展正如裴矩所料,宇文化及最終在聊城被高暢斬首,被宇文化及所挾持的這些舊隋大臣一個個人心惶惶,根據傳言,以邪教立國的高暢對士大夫極其抗拒,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樣的傳統在他那里不復存在,因此,聊城被高暢攻破之后,高暢很有可能以宇文化及同黨的罪名將他們統統斬首。
然而,結果卻出乎大家的意料,高暢讓他們自己選擇是留還是走,軍隊地軍紀也非常之好,并沒有大肆燒殺劫掠,他們的家人都得到了善待。
面對走和留的局面,大部分人都選擇了離開,只有少部分人才和裴矩一起留了下來,在這些人中間,真心想為高暢效力的人并不多,他們只是一向唯裴矩馬首是瞻,這才選擇了留下,他們相信,老得已經成精的裴矩不會帶他們走上一條不歸之路。
“大人,你為什么要留在夏國呢?以
名聲,在哪里都會被尊為上賓,拜為丞相,在這里,么學習班學習,領會靈寶神教的教義,邪教的教義,有什么可學地?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說話之人乃是裴矩的一個世交小輩,聽了他的這番話猛點腦殼的還有十來個人,他們齊聚在裴矩地大帳中,睜著或大或小的眼睛,一起望著自顧摸著長須的裴矩,想在他那里聽到滿意的答案。
“眼光,需放長遠!”
沉默半晌之后,裴矩說了這短短的一句,隨后,又沉默了下來。
眾人面面相覷,最后,還是那位裴矩的世交后輩仗著和裴矩親近,上前一步,朝裴矩深深地鞠了一個躬,聲音異常誠懇地在帳內響起。
“請老大人明示,解我等之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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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矩笑了笑,對那人點點頭,示意他無需如此多禮,然后說道。
“夏軍攻克聊城后,各位大人有沒有仔細觀察他們的軍容?以及細細了解他們所用的武器鎧甲?”
眾人互相望了會,參差不齊地搖了搖頭,夏軍進城后,他們都在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危,第二日,又在擔心前途如何?哪里顧得上去看那些。
“老夫比較清閑,故而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夏軍的裝備不僅不比大隋禁軍差,甚至更有過之,而且,這些裝備全部出自夏國本身,并非大隋的制式鎧甲,三萬大軍都是這樣的裝備,可想而知,夏國的后勤供應有多么厲害,他們必定有許多獨立的軍械所,有大量的匠戶,而他們的財賦錢糧能夠支撐這樣的運作,窺一斑可見全豹,高暢的實力驚人??!”
頓了頓,裴矩說道。
“只身起事,敗楊義臣,誅竇建德,在短短的一年時間,就奪得了平原,清河,信都,河間四郡,王琮,楊善會都成為了他的手下敗將,隨后,殺魏刀兒,逐宋金剛,取博陵,上谷兩郡,接下來就更了不得了,在會戰中擊敗了幽州羅藝,使其亡于敗軍之中,隨后,斬殺高開道,盡得幽燕之地,于是,雄兵良馬盡在其手中,與之相比,積累數代的太原李家乘著關東混戰,關中空虛之際奪得河東,關中等地,就有些揀便宜的意思了,李淵和他那幾個兒子的能力和高暢相比,就差得多了!”
乘裴矩停頓之際,他的那個世侄插話問道。
“可是,高暢以邪教起家,到處新建神廟,滅佛,毀道,不尊孔孟先圣,站在了士大夫的對立面,他乃逆勢而為,縱然他才華高絕,能力驚人,也不可能和整個天下對抗??!”
裴矩笑了笑,反問道。
“他是一個人嗎?”
那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沉默不言,讓裴矩繼續說了下去。
“以邪教立國,的確有著極大的缺陷,然而,人心來得之意,莫若這裝神弄鬼之舉,關鍵的地方在于,你能不能控制住這種狂熱,能不能帶給那些跟隨你的人利益,若是跟隨你的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那么,他們就會把你當作真正的神靈,敢問諸公一句,從古自今,有人比高暢做的更好嗎?黃巾軍之類的,不過是蟊賊而已,縱然信徒狂熱,可是,不能讓他們吃飽喝足,這樣的狂熱也不過是虛妄而已,很快就會消散,而高暢所建立的這個華夏王朝,集權有之,平衡有之,運轉良好,效率極高,再加上那高暢或許真是神人轉世,居然懂的那么多的東西,新的印刷所,造紙術,水車的運用,各種奇思妙想的發明源源不斷,這些發明創造,雖然為士大夫所不恥,然而,它們對華夏王朝卻功不可沒?。 ?
裴矩有些倦了,終于發出了最后的總結。
“總之,能夠奪得天下的唯有關中李唐和華夏高暢,李唐代表舊的勢力,高暢代表新的集團,在這兩者的交鋒中,我更看好高暢一些,諸位今日跟隨我,尚有些疑惑,日后當對老夫感激不盡啊!”
話已至此,就算那些人尚有疑慮,不過,既然已經上了這條賊船,也只能義無反顧的走下去了,不過,從裴矩帳中走出來后,他們并沒有就此散去,而是聚在一起說一些閑話,畢竟,明天他們就要各散一方了,有的去清河,有的去平原,有的去高暢新近奪下的北海,齊郡,魯郡等地,他們將在神廟所辦的學習班中學習一陣,畢業了之后才能獲取官職,牧守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