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宮中,龍涎香靡。軒轅無色一手按在一角奏折上,神色間似有凝重。一丈之外恭謹立著一人,約摸五十上下,著一品銀朱袍服,卻不是剛剛回京的定國公蘇政清是誰。
軒轅無色看了半晌,忽然將奏折一合,放在一旁,抬眸微笑:“六國使者尚在京城,大元帥便要掛印了?”
“陛下,此次會盟,可保數(shù)年無虞。臣自當要歸印于陛下。”
軒轅無色長笑一聲:“定國公可是我大齊的柱石啊!此次一去南疆數(shù)年,當真辛苦了。”
蘇政清躬身謙謝:“陛下謬贊,臣愧不敢當。”
“此事再議。”軒轅無色隨口將話題扯往別處,“此次黎國前來出使的二皇子趙暄,定國公怎么看?”
蘇政清微微沉吟:“趙暄一表人才,智計過人,也算當世英才。”
“若黎國太子也是如此,倒真不可小覷。”
“黎國狼子野心,決不肯就此安分。陛下與之結盟,還需慎重。”
“結盟?”軒轅無色微微一哂,“不過選一宗室女和親爾。說到和親,不知定國公可有建議?”
蘇政清聞言默了一下,襝衽為禮:“既是陛下問起,老臣斗膽多言兩句。昨日臣與慎王爺小酌,聽王爺提起,似是不舍小女致和郡主遠嫁。”
軒轅無色了然:“致和是慎王叔中年所得,自然寶貝,嫁在京中朝夕相見當然最好。”
蘇政清得了這句,心里替老友歡喜,卻見軒轅無色笑看了他一眼:“定國公還未曾建議。”
“臣以為端郡王之女靜婷縣主秀外慧中,端莊淑雅,倒是和親的上佳之選。”
軒轅無色應了一聲,似是隨意道:“端郡王的嫡長孫如今可是聿惜的伴讀。”
“黎國所求乃是大齊公主,既貴為公主,便是陛下的御妹,再不是什么郡王府的縣主了。”
軒轅無色笑道:“好一個黎國所求乃是大齊公主,蘇卿所言非虛,宗室女中,確實是靜婷最為出色。”
這時,忽見朱廣成上前兩步,悄聲稟報
幾句。軒轅無色應了一聲:“請娘娘到前殿來。”
蘇政清微微一怔,卻見軒轅無色看向他道:“璃雪進宮也有四年多了,夫人還可入宮探望,蘇卿卻是見不到了。今日且讓璃雪過來,也好父女相見一面。”
蘇政清行下禮去:“臣惶恐,此舉于宮規(guī)不合。”
“無妨。蘇卿遠道歸來,朕便破例一次,又有何妨?”
“陛下厚愛,臣感激涕零。”
此時,只見一亭亭佳人從后面轉了進來,正是璃雪。璃雪先還詫異為何要來前殿,及至一眼看到父親,險些淚濕眼眶,幾乎不能自已。她終究還是把持住了,先向軒轅無色行禮:“臣妾給陛下請安。”
軒轅無色親扶了她起身,璃雪此時才轉向蘇政清,淚盈雙眼,顯是歡喜已極。
蘇政清乍見女兒,見她肌膚豐盈,面容含喜,稍稍放下心來,先執(zhí)了臣禮,才由璃雪行了家禮。
軒轅無色笑道:“時間不甚寬裕,蘇卿和珞兒也不必鬧這套虛禮了。”
修華坊內(nèi)熙熙攘攘,茗心樓二層的凈室卻是異常安靜。
一襲素衣的年輕人立在窗前,似乎是在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然雙目空空蒙蒙,分明又沒看在眼里。
“柏煜。”年輕人忽然出聲,“最近修華坊中似乎很是熱鬧。”
房間中央跪坐著一個玄衣漢子,正一塊塊地往炭盆中添銀炭。只聽“嗶剝”一聲,爆出一顆火星,漢子用鐵釬撥了撥,低聲回答:“快到年關了,京城處處張燈結彩,看著熱鬧些。而且,今年六國使團應該也要在京城過年了。”
年輕人“唔”了一聲,忽然輕笑出聲:“六國的使者都住在皇城北面的驛館,多好的機會啊,可惜啊,我們什么也做不了。”
那叫做柏煜的漢子便深深地埋下頭去:“主上恕罪,是屬下無能。”
“不怪你們。”年輕人微嘆一聲,“是孤太心急了。柏煜,距上次除夕刺殺,快三年了罷。”
“是,正是三年前的除夕夜。”
年輕人一手扣
住窗沿,眼神有點冷又帶著絲恨:“這之后……竟然波瀾未起。可我們不少的暗線卻齊齊斷掉,這個軒轅無色的手段,當真不能小覷。而我們竟然都不知道,他到底已掌握了多少消息。孤甚至覺得,宮里的亦橈以及這個茗心樓都不再安全了。柏煜,告訴下面的人,以后行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千萬不能被幽冥司查出蛛絲馬跡。”
柏煜低聲應是,偷眼瞧了那年輕人一眼,猶豫片刻:“主上……當真不去見一見亦橈小姐?”
年輕人霍然回頭,眸中的冷意幾乎要化作實質的利刃將柏煜刺穿。柏煜低了頭:“主上,是屬下逾越了。”
年輕人嘆一口氣:“罷了。孤何嘗不知亦橈的苦?只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孤與她實在不宜相見。亦橈她……會理解的……”
柏煜不敢多說,默默地又添了兩塊銀炭,正對著手中的鐵釬發(fā)呆,忽聽佇立窗邊的年輕人輕輕“咦”了一聲。
柏煜兩步走到窗邊,探頭向窗外望了一圈:“主上,怎么了?”
年輕人隨手一指:“你看那系著湖水藍大氅的的女子,可不是紹月長公主?”
柏煜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屬下不曾見過長公主。只是,屬下聽坊間傳聞,長公主正在待嫁,怎么會獨自出現(xiàn)在這修華坊?”
“素聞紹月長公主性情豪爽,不拘小節(jié),出現(xiàn)在這里,也不足為奇了。”年輕人微微挑起一絲笑來,也不知是在嘲諷還是什么,“孤聽聞軒轅無色將紹月長公主許給了一個太醫(yī)?堂堂嫡長公主,竟要下降給一介無爵的寒門子弟,也不知這軒轅無色是愛妹,還是……呵……”
這回卻是柏煜驚叫了一聲:“主上您看,這豈不是那黎國的二皇子趙暄?”
年輕人抬眸望去,果見趙暄從底下悠悠而過:“今兒也是奇了,先是紹月長公主,再是黎國二皇子,有趣。”
“主上,若是這趙暄死在了大齊境內(nèi)……”
“那又如何?蘇政清威震南疆,黎國便是損了個皇子,也不敢和大齊叫板。此事,以后決不可再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