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湛行走在山間, 一雙拳頭握得死緊。
他已經失去她好久了。
他無法相信他好不容易得到她, 成了親,生了個他想要的像她的女兒,卻又把她弄丟了。若真再也找不到她,他會生不如死。
他倚著一棵樹, 緩緩蹲下捂住了雙眼。
姜風走過來停下,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王爺這麼頹廢的模樣,難以想象心裡究竟有多難過, 才讓素來冷酷強悍的男人到如此地步。
他猶豫了好一陣, 才道:“王爺,楊柳那邊也沒線索。”
他們自然不會把希望全都擱在這望不到盡頭,迷霧重重,不知到底藏了什麼玄機的羣山中,其他方面也在著手, 可惜都無結果。
江以湛聞言身形微頓, 渾身陡然散發著更深的戾氣。
他擡起微紅的眼睛看著遠方。
姜風很怕現在的他,下意識後退了些。
江以湛站起身,像不知疲憊似地繼續尋找。姜風見了,不由勸道:“王爺,你已經好多天沒休息了, 就算要找,也得保證你人不會倒下。”
江以湛不理他。
他將周圍環視一圈,忽然躍起直接上了所在山的山頂。這裡是他目前所發現的最高山,七拐八繞地, 他終於成功上來。
姜風立即跟了上去,與他一道看著遠方的山勢。
在這裡看下去,更能看出這成片無盡頭羣山的縹緲,到讓人看不到希望的地步,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如何兜轉於其中的。
江以湛忽然瞇了眼:“去找紙筆。”
姜風微愣,便立刻去了。
因爲上來不容易,姜風再過來時,已過去許久,他呈上紙筆墨,由王爺擱在他背上書畫。
江以湛雖是武夫,入朝後也學過畫,一手畫藝倒也不錯。
畫罷他再寫了幾句話,交給站直身的姜風:“將這個交給國師,必須拿到國師的回信纔過來。”
“是!”姜風接過,待墨幹後,收起離去。
姜風一路快馬加鞭,去得快,來得也快,正坐在帳篷外,手裡拿了根草在把玩的江成兮見到他,便問:“你去幹什麼了?”
姜風反問:“王爺呢?”
江成兮道:“裡面。”
姜風鬆氣,還好王爺也知道歇息,否則別王妃沒找到,王爺自己就沒了。他立刻進入,見到坐在裡面一動不動在發呆的王爺,便將手中信呈上:“王爺,國師的回信。”
江以湛回神將信接過去,一看上面的內容,便倏地起身就走。
姜風不解,趕緊跟上。
江成兮見江以湛似乎發現了什麼,就也跟上。
這時恰虞欽與風月過來,意識到他們有事,便快步追上他們。
江成兮靠近拿走江以湛手裡的信,見到上面的內容,他頗爲驚訝:“這國師瞧著是個厲害的角色。”
“西北方……”他擡頭看了看前面,道,“但這裡連方向都難辨別。”
江以湛未迴應,只回到之前爬上的最高處,他的目光落在最前方,擡手指了過去:“都朝那個方向走,沒路過,也要過。”
虞欽聞言道:“這一片羣山看著像個迷陣,怕是過不去。”
江以湛道:“順著感覺走。”言罷他離去。
其他人沒磨蹭,立即跟上。
好在他們都是習武的,若定了心不受影響地朝一個方向去,倒也不難,可是前面突然沒路,只有斷崖。
江以湛撿起一塊石頭扔了過去,聽迴音,發現石頭在下面不深處被阻。
他毫不猶豫地順著跳下,江成兮他們見了不由心驚。
下面響起江以湛的聲音:“下來!”
他們聞言便紛紛跳下,發現這下面有索橋,只是佈滿了綠植,藏於迷霧中,極易讓人誤以爲下面什麼都沒有。
難得有點眉目,都心裡頗爲激動。
他們繼續往前走,一陣後又沒了路,眼前只有一面山。
根據前面的經驗,他們便散開來找路。奈何下面每一處都探過,也用內力推過山,其他該摸索的都摸索過,都無結果。
後來江成兮道:“看看山上。”
江以湛聞言立即往上跳,上了山頂,一路往前飛。到了崖邊他再用石頭探過,聽到熟悉迴音,他又直接跳下。
他們行了很遠的距離又被阻,再次跳上山後發現也沒路,只能回來。
這一次是用內力推山,才發現有一條隱蔽的山道。
他們就如此一路往西北的方向去,沒路便固執地去找路,最後他們立於一座山頂,入目的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大湖。
江成兮看著死盯著眼前湖的江以湛:“可要仍舊往前?”
姜風不由插嘴:“可我們如何過去?”
這時虞欽朝後看了看,突然問:“風月呢?”
江成兮自然是最關注風月的那個人,他道:“她就跟了我們一段路,便沒有再跟上,大概是找到了什麼別的疑點。”事實上,他也並不希望風月跟上來,因爲前路有難說的危險。
他的話音落下,就見到江以湛突然跳下,他立即喝了聲:“阿湛!”
江以湛的人已經下去,無論結果是什麼,他們猶豫一番,不得不跟著跳下去。讓他們意外的是,這座山的山腰竟然分佈了隱蔽的階梯,階梯稀長窄,若非他們會武功,怕是無法去用。
最後他們終於落了地,真正面向這大湖。
湖邊有小船,因載不了多少人,便就江以湛他們幾個上去劃著船繼續往前。這湖一望無際,他們劃了許久,纔看到前方有個島,便加快了速度。
他們由島上落地,猜測這裡或許就是朝夕門的據點,便往裡去。
未想他們才踏上裡頭的路,便有亂箭射來,他們立即後退。如此更證實這裡是朝夕門,警惕之餘,都不免心生歡喜。
江以湛一直微紅的眸色一冷,提起銀鞭前行。
亂箭不斷射來,他揮舞著銀鞭去擋,其他人跟在後面一起,奈何他們走一路,亂箭射一路,讓他們這些本就沒怎麼休息的人應付起來頗累。
姜風武功最低,擰眉道:“這何時是個頭?”
江以湛只無動於衷地繼續往前,但突然間,他的頭隱隱作痛,不由閉了下眼。再睜眼時,亂箭已沒有,周圍安靜得詭異。
他們分別注意著四周,知道事情不簡單。
但江以湛纔不管事情簡單不簡單,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虞秋,強烈的思念讓他無法冷靜半分,便忽然大步繼續前行。其他人見了,只能跟上,意外的是,一路上他們雖沒再遇到危險,前路卻彷彿無止境似的。
後來江成兮出聲:“不妙,我們進入了迷陣。”
剛纔那些亂箭打亂了他們的注意力,他們無意識地被引入迷陣中。
姜風問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江成兮道:“不知道,這裡面有未知的危險。”他看了眼仍舊在往前走的江以湛,稍思後,便追上。
忽然,平靜被打破,姜風不知突然被什麼絆了下,隨之密集的針器由前方射來,江成兮立即將姜風拉開,但忽然左邊也有針器大片射來。
江以湛倏地擡鞭甩過去,卻因針器太多,一根漏網之魚插入他的胳膊。
江成兮見了,便拉住江以湛的胳膊,撩開其衣袖看了看,道:“不妙,這有毒。”他從身上拿出個藥瓶,倒出一粒藥遞入對方嘴裡。
奈何這解毒丸似乎沒用,江以湛突然吐了口血,他立即在身上胳膊上各點了下,已阻止毒的蔓延。
江成兮執起其手腕號脈,他道:“是朝夕門的毒。”
虞欽道:“所以這裡確實是朝夕門?”江以湛中毒,他倒是不心疼,他只想找到他妹妹,江以湛純屬活該。
江成兮看著江以湛微白的臉色:“與當年的毒一模一樣,好在阿湛中過一次,解過一次,勉勉強強還能剋制。”
江以湛擡手抹掉嘴角的血,面無表情地繼續前行。
江成兮跟在他後面道:“你必須先試著逼毒。”
江以湛道:“逼不出來,當年我試過。”
“可當年你是受了傷。”
江以湛便還是停下腳步試著逼毒,奈何反而又吐了一大口血,他便面無表情地看著江成兮道:“看見了嗎?逼不出來。”反正當年那種情況,他都能活,何況是現在。
他現在只想找到虞秋。
江成兮無奈,朝夕門不是個簡單的門派,這迷陣明顯也結合了心理戰術,長時間耗著他們身心,偶爾出來個未知的大危險。
他很慶幸風月沒過來。
卻不知當下的風月也已陷入更深的危險當中。
風月因發現他們路過的山谷底下似乎連通著之前楚惜與霍淩淮落下的地方,直覺告訴她,這底下或許有什麼線索。
她便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在近著陸時,她擡腳點了下山壁,讓落下的速度得到緩衝。雖如此,掉下的她,還是摔成重傷,尤其是點過山壁的雙腳。
她喘息著艱難爬起,無力前行,哪怕雙腳疼得鑽心。
但她忽然聽到什麼聲音,立即轉頭看去。
意識到是一把劍飛過來已來不及,這把劍刺入她的腹中,本就重傷的她突然跪倒在地,臉色慘白如紙。
她擡眸看著眼前山壁,看不出來劍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如此卻恰恰證明這底下是有玄機的,爲了找虞秋,她不得不強撐著站起身,轉身繼續前行,好在一路上沒再遇到莫名其妙的危險。
可她的體力漸漸不支,頭暈目眩的,看不清前路。
她晃了晃,終於倒下。
她顫顫地試著擡了擡手,卻還是閉上了眼。
身在閣樓上看著谷中風景發呆的虞秋突然覺得不安,她撫了撫胸口,感覺心慌難忍。直覺告訴她,或許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遇到危險。
這時楚惜上來,見她臉色不對,便過去問道:“秋兒怎麼了?”
虞秋轉身看著楚惜,見他雖神情柔和,模樣無害,眼眸深處卻不見底,仿若藏著會讓人恐慌的未知東西。她張了張嘴,終是隻道:“我好悶,不喜歡待在這山谷。”
楚惜摸著她的腦袋:“待拜堂圓房後,我便帶你出去。”
拜堂圓房,虞秋想想就覺得可怕,卻不得不壓下心機點了下頭。
楚惜將她拉到懷裡抱著:“秋兒很乖。”
他的聲音清潤溫和,宛若春風,透著絲絲柔情,她卻看不見他危險微瞇起的,深暗漆黑的雙眼。
虞秋攥緊拳頭,反感至極。
楚惜良久才下了樓,踏出樓閣,由他常去的方向離去。虞秋仍在樓上暗暗看著他的背影,琢磨著那個方向究竟是哪裡,她如何才能找到機會獨自過去。
楚惜眸色微動,能輕易知道她的作爲,但不爲所動地前行。
直到從一窄小的山間停下,有一人向他稟報:“門主,江以湛他們已闖入島上,入了迷陣。”
楚惜勾脣:“讓他們死,不允許僥倖。”
“是!”
迷陣中,江以湛他們仍在小心翼翼地前行,他們打起精神警惕著,後來雖遇到幾次危險,都費力地躲了過去。但之前本就疲憊的他們,再被困在這裡面漫長的時間,實在疲累。
尤其是本就中毒的江以湛,幾次差點倒下。
江成兮強制拉著腳步已經不穩的江以湛倚著一棵大樹坐下,他道:“休息下,別把命不當回事。”
江以湛蒼白著一張臉倚著樹閉上眼,拳頭再次緊握起。
江成兮見他如此,便執起他的手腕號脈,發現什麼後,便勸道:“放寬心些,你這樣極易毒素攻心。”
未想他話罷,江以湛的嘴角就溢出黑血,嘴脣更無血色。
江成兮難得沉了臉:“我讓你放寬心。”
江以湛未給迴應。
虞欽坐在地上單手抵著劍,冷聲道:“還欺負她麼?楚惜不簡單,朝夕門更不簡單。今日你可能就算死在這裡,也無法出去見到她,而我們這些人還要給你陪葬!”話語間,他的聲音不由變大。
姜風躺在地上摸著肚子:“好餓。”
虞欽繼續說著風涼話:“你死了也罷,楚惜也是才貌雙絕的人,秋秋跟著他並不吃虧。”
江以湛倏地睜開通紅的眼。
他絕不允許虞秋跟別的男人在一起,絕不允許!
他突然又吃力地爬起身,腳步顛顛地前行。
江成兮也站起身,無奈地對虞欽道:“你就不能少說兩句?”
虞欽冷呵:“怎麼?你弟弟是人?我妹妹就不是人?當初強娶的是他,後來不珍惜的也是他,他活該。”
江成兮詫異噤聲,原來虞欽都知道。
虞欽是知道,這都是他後來查出來的,奈何事已成定局,他妹妹瞧著與江以湛過得也不錯,他便忍著怒火沒說什麼。
沒想到最後搞出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