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商詩應該也是能感覺到欣月和我之間瞬間形成的那種奇怪狀態的,不過,商詩終究不愧是位在佛爺那里得到過歷練的神仙姐姐,一切俗泥塵埃在她眼里無不統一為一片滾滾紅塵,微妙和細節在她眼里如同無物。提供最好的體驗只見她輕輕眨了一下眼睛,眉眼盈盈處微波流轉,一派安詳柔和的微笑便漾了出來,她對著欣月姑娘柔聲細語地說:“欣月啊,這個就是我跟你說過好多次的李醫生,現在就是要請他來幫我一段時間,你把他引見給大家吧,也讓他認識一下大家,以后好一塊開展工作?!?
欣月略一愣怔間就回過神來,她微微晃了晃身形,眼睛眨了眨,臉上立刻就生動起來,隨之俏皮的聲音就清亮地響起:“呦,原來這個就是傳說中的李醫生啊,久仰久仰,今日得見,三生有幸啊,呵,來,快請坐”
隨后才又想起什么,又忙掉頭對商詩說:“對了,商姐,你得先坐啊,你這么站著,我們大家哪里好意思坐啊”
商詩展顏一笑,也不多言,就坐到了欣月給她讓出的那個主座上,欣月又過來主動拽著傻呼呼無所適從的我的胳膊,將我拽到座位上坐定。
然后那些一個個呆立的大鱷們才如釋重負地坐了下去,我心里暗暗咋舌潘天高在世時的排場,這些誠惶誠恐的爪牙們一定是把對潘天高的敬奉一脈相承地轉移到了商詩身上。
欣月坐在商詩旁邊扭頭對商詩說:“商姐,你還說幾句嗎”
商詩微笑著擺擺手道:“不說了,我不太適應在這樣的場合說話,你把我的意思跟大家說清楚就行了”
欣月點點頭,于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冷然四顧、顧盼自雄了一會,好象是要先壓制住滿場的張狂氣勢一樣,才清聲說道:“各位同仁,下午好,今天這么晚了沒讓大家下班,把大家從各個部門叫了過來,也不是有什么大事,只是想向各個部門領導通報一個人事任免情況,我們的董事長商詩女士最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在她離職期間,她決定將她的一切權責移交給我旁邊的這位男士李智先生,李先生是一名外科醫生,在他的專業領域造詣很高,我想,憑著他睿智的頭腦,他一定能秉承商董事長的果敢風格,發揚他自己的特色,帶領全體員工將公司的事業舉辦得紅紅火火,再創新高。讓我們大家對李總經理的到來給以熱烈的歡迎。”
欣月的話音沒落,屋內就已經一片嘩然了,那些剛才還望著我將鄙夷輕蔑毫不忌諱地形之于色的大亨們,這下一個個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估計要以為自己脫離人間到了地界了。屋內氣氛有一瞬間的靜默凝滯,欣月話畢帶頭鼓起掌來的時候,那些大佬們稀稀拉拉的掌聲也才被有些遲滯地帶動起來,場面并不是很熱烈,但這一冷清的場面卻反而激發出了我藏在心底的無比傲氣,那身心里滿溢的激憤就開始回旋激蕩,我日你奶奶的娘,你們算是什么東西,都不過是跟在潘天高肥大臀部后邊搖尾乞憐的狗腿子,潘天高用從勞動人民那里吸來的血將你們喂飽了,你們就忘記了自己的祖宗忘記了自己的奶娘了,我操,我堂堂一個時刻想著救民于倒懸的圣手名醫,反倒在你們面前低下了頭,這算他娘的什么道理,這青天白日的還有沒有天理,我他媽偏不服,老天瞎了眼,我他媽就跟它斗,我要掰開它的眼睛讓它看看,天底下的老百姓到底在過著什么樣的苦日子,流著什么樣的辛酸淚,我要怎么將他們被惡狼吸干了的血重新給他們輸回去,讓他們即便流淚也要流營養豐富的血淚。
我越想越激越,頭抬得越來越高,越來越昂揚,還覺得不過癮,最后我干脆猛地站起,臉上神采飛揚,盎然笑著朗聲說道:“小弟本為外科醫生,舉刀歷練多年,早已習慣于持刀切腹的日子,今日突來公司寶地主持商務,習慣使然,可能也會發揮外科醫生快刀斬亂麻的風格,誠如我剛才所言,外科醫生給病人治病,總是先將病人切得血淋淋的,然后才會起死回生,所以今后向著公司開刀的時候,初時可能也會有幾絲血腥,還請各位兄弟能夠理解這種狀態,予以通力配合,共謀公司宏圖,同仁們,讓我們攜起手來,同肩共濟,開創公司一片新的藍天”
我說著說著,竟然慷慨激昂地喊起口號來,下邊的那些同仁們一個個聽得眉眼大動,也不知道是激動還是驚動。
我心里促狹般地笑了一下,再去看商詩,我看她好象在微微皺著眉頭,我心里不由一陣酸苦,我當著商詩一個念佛之人的面血啊刀啊的確實不應該,不過還好,她的面容轉瞬就恢復溫和如初了,我放下心來。
欣月很會做秘書,他一看下邊的氣氛有點僵,便馬上穿針引線道:“呵呵,李醫生說話幽默明快,從他的說話風格中,我們也就可以看出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們將在一個辦事干練高效的領導的帶領下工作,我相信,公司的事業一定會越來越紅火的,讓我們再次以熱烈的掌聲表示對李醫生的歡迎”
說完,她又帶動下邊稀稀拉拉的掌聲響了一會,然后,她又突然掉轉頭對我說道:“李醫生,現在該我介紹大家給你認識了,我先介紹我自己給你吧,我姓冷,叫欣月,是商董事長商總經理的秘書,那在你代理商總的這段時間里,我自然也就成了你的秘書,請多關照,多指教,向李總致敬”
說著,這丫頭還真就調皮地向我行了個不倫不類的軍禮,這俏皮活潑的姿態很是滑稽,不僅我撲哧一笑,惹得下邊那些剛才一直緊繃著臉的大亨們也是哄笑一片。我再看商詩,她也是一臉柔和靜雅的微笑。氣氛頓時緩和了許多。
接著,欣月挨著個給我介紹了下邊濟濟一堂的大款們,什么這個部那個部,這個室那個室,這個公司那個公司,什么總監,主任,經理的,我根本就不往心里去,我管他什么總監還是太監,經理還是料理,在我眼里不關注民生疾苦的東西全是狗屁,在我眼里只有五個字:窮苦老百姓。
當然,這些大亨們自然也不怎么買我的帳,都是面皮僵硬地哼哼哈哈跟我打著招呼。
見面儀式結束后,大亨們陸續離開,冷欣月就要領我去我的辦公室,說已經給我打理好了,我有點留戀地看向商詩,不知道她是不是馬上就要走。
商詩迎著我的目光笑了笑,竟然帶點戲謔地說:“李總啊,你先去看看咱的冷秘書給你安排的辦公室合適不合適吧,一會你跟我下樓去,我給你安排一個司機后,你再上來,我就回去了”
聽著商詩輕快的話語,我心里甜死了,不過我低頭想了想卻說:“商詩姐,我也不想去別的辦公室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就在你剛才領我去的那個房間里辦公,好不好”
我這話一出,不僅是冷欣月大奇,商詩也大感愕然,好奇道:“為什么呢那個房間東西太單調了吧”
我特別想說,只要是有商詩姐氣息遺留過的地方我就喜歡,可我還是生生壓制住了這種想法,嘴里則坦然地說:“我喜歡簡樸的環境,那里的氣氛我很喜歡,一進去就迷戀上了,我想,在那樣的境況里,工作效率才會大大提高的”
商詩嘴唇輕抿著想了想,便點頭答應道:“那好吧,既然李醫生喜歡,就在那里吧,來,我把鑰匙給你。”說完,就從兜里掏出鑰匙遞給了我。
她然后轉身對冷欣月說:“欣月,我領李醫生下去給他安排輛車和一個司機,你就再去收拾一下那個房間吧”
冷欣月欣快地點點頭,和我們道了再見,就一路歡快地哼著歌兒跑開了。
商詩看著她歡快離去的背影,突然無限情傷地喃喃說了一句:“這小丫頭,終究還是開心起來了”
我聽著商詩這冷不丁的一句家常便話,卻愣是覺得富含禪機,不由一愣,怔立當場,待我想要再問商詩時,商詩已經默默地走開了好遠。
我悶頭緊緊跟了上去,心頭雖然疑竇重重,但我也不想再發問了,自從遭遇潘天高裸體現身病房事件后,我就如同生活在了一個夢幻世界,一連串的離奇遭遇根本讓你匪夷所思,讓你無法相信它們活生生地發生在了這個血淋淋的現實世界。反正那么多東西都恍然如夢,又何苦死乞白賴要去弄清楚其中一兩件干嘛呢,就等著答案隨著時間的流淌自然揭曉吧,如果永遠沒有答案,那我就在夢幻中活一輩子吧,我很難想象,如果有朝一日,我夢幻初醒,商詩便驟然離去,我接下來還能否有生存下去的勇氣
我跟著商詩進了電梯,依然低頭沉思不語,想到傷心處,我心里突然油然而生一種孤獨的感覺,我繼而聯想到商詩說的要離開一段時間的話,心里更是一凜,一種凄涼的離情別緒冒冒然就籠罩了我的心。我不由自主就抬頭去看商詩,讓我意外的是,我發現一直默然不語的商詩竟然在凝視著我看,我一抬頭就觸碰到她的視線,她竟然也沒有慌亂地躲開,只是對著我微微一笑,目光中充滿溫和充滿親切,我看得癡了,同時心也亂了,我不知道商詩對我的微笑是佛性的笑還是人性的笑,這讓我心頭不知道該滋生哪種性質的滋味,很是惶惑難安。
電梯直接開到了地下,地下是一個鋪天蓋地的停車場,那上邊停駐的豪華小轎車的數量就如同農民伯伯們在曬谷坪上晾曬的稻谷顆粒的數量,黑壓壓的一片,氣勢恢弘,將我震懾當場。商詩領著我走到地下車庫的入口處,那里有一個很大的值班室,商詩走過去,輕輕敲了一下門,門開了,探出一個頭來,油光蹭亮的,目光仔細咂摸了一下商詩,問:“什么事”
商詩對他友好地笑了笑,輕聲問:“王師傅在嗎,我找他有點事”
那個人回頭喊了一句:“老王,有人找你。”
接著,里邊一陣跑動,另一顆頭探了出來,一看他的臉,我不由嚇了一跳,面前這張臉太干瘦了,簡直是皮包骨頭形同枯槁了,面容晦暗枯黃,滿臉的褶子都快把眼睛鼻子等器官包埋了,這分明是一張歷盡滄桑的臉,和剛才伸出來的那顆油頭滑腦簡直天壤之別,一般大官大款的司機比一般國家的總統都還要氣派,沒想到潘天高的司機群里頭還有這么個飽經風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