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我奮起餘勇還是將白晶晶的冰棺蓋子掀開了，探頭看進去，晶晶那馨香濃郁的少女情色依然將我醉眼朦朧的壯男情懷照成一片紅潮。提供最好的體驗我趕緊掉轉(zhuǎn)眼睛，平息了一下喘息，心想，看來白素素還沒有在神經(jīng)內(nèi)科的病房甦醒。
不過，她沒有甦醒，我卻是已經(jīng)甦醒了，我不能再在晶晶的裸體上讓所剩無幾的青春時光再無謂地流逝下去了，是到了找一個愛人相伴一生的時候，而這個愛人，商詩，正在外邊的那片土地上，等著我用潘天高的屍體之迷去輕叩她芳菲吐鬱的溫婉芳心呢我可憐的白晶晶，你如果昨晚已經(jīng)感知到了我對你的那番焦渴而純淨的意淫之情，我想，你也可以含笑赴九泉了
於是，我再不猶豫，給晶晶姑娘蓋好了蓋子，就毅然決然走向了潘天高的冰棺。
一開始我下意識地就往靠裡邊的那口棺材處走，等靠近的時候，我才猛然記起我已經(jīng)將潘天高和我鄉(xiāng)親換了睡覺的地方，便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想起來還蠻好玩的，也算是苦中作樂了，不由得咧嘴笑了一下。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我也正好看看我那個鄉(xiāng)親換到這麼寬敞的地方睡覺，是不是還會亂跑那麼多苦難的鄉(xiāng)親以前擠在那麼逼仄的棺材盒子裡，突然讓他們住上了華堂錦蓋，他們會不會從寒微的屍骨裡發(fā)出會心的微笑
我輕車熟路地躍上了那口棺材，懷著忐忑的心看了下去，還好，我的那些鄉(xiāng)親們整整齊齊躺在棺材裡，彼此只是肌膚相親，而不再是以前那種狠不得皮肉都嵌入彼此的身體裡的狀態(tài)，爲首的正好是我剛剛作古的那位可憐老鄉(xiāng)，他安詳自得地躺著，沒有任何憋屈的情狀，看著眼前這一副太平間的鄉(xiāng)親安樂圖，我渾身每一個細胞都止不住地往外冒著舒暢，我再定睛去看鄉(xiāng)親們的面容，他們一個個都微閉著眼睛，我發(fā)現(xiàn)他們原本慘白色的皮膚似乎隱約透出淡藍色的幽芒，原本死灰色的眼球彷彿閃爍著暗綠色的熒光，我不由暗暗稱奇，難道他們已經(jīng)死亡的身體真地還能感覺出空間的寬敞嗎也許是他們生前死後過得太憋屈了，又或者是我自己死前生後過得太憋屈了，情不自禁就把自己的感受移情到他們身上去了
只要我的鄉(xiāng)親們在太平間過得舒適，我在這個塵世能夠爲他們做的什麼也就到了盡頭。對不起了，老鄉(xiāng)們，我實在是沒有錢爲你們覓一個休養(yǎng)安息的好地方了，我在這個人世還有未了的心願，暫且還要茍活著，你們就在我的庇護下在太平間暫且茍死著吧
給鄉(xiāng)親們蓋上蓋子後，我先去將牆壁上的白熾燈開關(guān)打開，然後我就走回到潘天高的櫃子旁，我必須努力在潘天高身上再發(fā)現(xiàn)一些什麼，這樣我纔有更多的資本去靠近商詩，才能綿延出更多的時間和商詩在一起，說真地，我手抓住那個立櫃的門把手的時候，我甚至期待潘天高的冰櫃裡能夠發(fā)生驚天鉅變，甚至潘天高發(fā)生屍變掄起胳膊來打我一拳都成了我的理想。我心驚膽顫地緩緩拉開冰櫃的門的時候，我竟然還下意識地擡起我的右胳膊準備阻擋潘天高出其不意的攻擊，不過，一切都只不過是我的臆想，我的眼前只是一花而已，而那也不過是潘天高肥白胖嫩的嬌軀鼓鼓囊囊地充塞在冰櫃裡對著太平間幽暗光芒的反射而已。
我兀自暗歎了一口氣，苦笑著對著潘天高搖了一下頭，然後彎腰低頭循著潘天高屍體和冰櫃壁之間的縫隙看了進去，希望能夠看到一些頭緒，但是裡邊幽黑一團，什麼也看不太清，我只好伸手進去一陣漫無目標地探索，希望手底下能夠觸碰到一些異常的東西，但是，除了被潘天高的那根毛毛蟲紮了一下手之外，沒有再接受到其他刺激，我的手在撤出的途中摸到了一個滑膩而尖的東西，心下一動，忙掏出來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原先懸掛在潘天高眼角的一條冰菱，可能是我上次拖動潘天高的屍體往裡填塞進去的時候，給蹭斷在冰櫃裡了。反正潘天高面容上的冷豔已經(jīng)打了折扣，我也懶得去理睬了。我彎腰凝立著怔怔地看著潘天高好一會，覺得頗爲無趣，也有點腰痠背疼了，便去將我那個地鋪拖拽了過來，反正現(xiàn)在潘天高在下層的冰櫃裡，我只要坐在地鋪上就可以看到他進行研究了。
我一屁股坐在地鋪上的時候，一股森冷的寒涼透過褲子針織的微隙直鑽我的肛腸，我不禁牙齒一陣格格做響，看來天是越來越?jīng)隽耍@一年正在逐漸走向生命的盡頭，不知道在這個年末的時候，我有沒有機會將商詩攬在懷裡或者哪怕是近距離再聞她的一次呼吸
可是我似乎很不爭氣，我的身體一接觸實體，疲累的身心就好象找到了依靠，緊繃的精神就鬆懈了下來，眼皮就開始打架，潘天高胖嫩的身體就真地在我眼前花了起來，一陣迷糊當中，我歪頭倒下，竟然斜斜地靠在潘天高的冰櫃上，和他頭碰頭、肩並肩地共度了又一良宵。
早上悠悠醒轉(zhuǎn)的時候，我沒有意識到我是枕著潘天高的胖腦袋睡的，所以肆無忌憚地擡頭，結(jié)果和他的大腦錛撞了個正著，疼得我倒吸一口涼氣。憤恨之下，直想甩手就給他一巴掌，又轉(zhuǎn)念一想，覺得和潘天高這樣的屍體生氣實在是有點辱沒自己的人格，臨了還是抑制了自己的衝動，用手刮擦了一下自己臉上已經(jīng)快成凍肉的麪皮，恢復(fù)了一點麻木的感覺後，就砰的一聲給潘天高撞上了屍門。
臨出太平間木門的時候，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想要再去看看晶晶姑娘的衝動，潛意識裡自然是怕晶晶姑娘今天被拉走火化掉，不過心下以爲自己既然已經(jīng)和晶晶姑娘進行了那麼嚴肅莊重的心靈告別，就不要再給自己的心靈套上枷鎖了，讓晶晶姑娘安然地去吧，就完全地告別晶晶，全力以赴擁抱商詩吧
在良好信念的支撐下，我坦然來到了病房。今天我有手術(shù)，爲了盡最大可能不會錯過商詩打過來的電話鈴響，我好話說盡讓手術(shù)室將我那幾臺手術(shù)給安排到最靠近更衣間的那個手術(shù)間，其實那個手術(shù)間由於離污染區(qū)較近，又有人來人往的干擾，是外科醫(yī)生最不願意選擇的手術(shù)檯，所以手術(shù)室那些個護士大姐們都很好奇我這種莫名其妙的請求，最後當然是滿心歡喜地滿足了我的請求，有人願意做傻瓜，就絕對有人樂意看傻瓜
我在更衣間裡也向一個已經(jīng)脫光了外衣只穿著一條褲衩還沒來得及換上手術(shù)衣的同事提出強烈要求，要求他將那個被他佔據(jù)的最邊緣最靠近手術(shù)間的衣服櫃子騰出來給我使用，他詫異地看我?guī)籽郏幻骶脱e，我不解釋，也無法解釋，只是用濃烈的語氣表達了懇切的心情，大家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同事，他自然也犯不著跟我犯擰，無非麻煩點移動一個櫃子而已，所以他只是嘟囔著就滿足了我的要求。其實，也是我自己心理變態(tài)，因爲即便站在這個更衣間的門邊也未必就能聽到櫃子裡頭手機的轟響，更何況還要隔那麼一段距離以及另一道門不過，對商詩徹骨的渴望早已經(jīng)將我的心態(tài)煎熬成一團扭曲的麻花，哪裡還容得下冷靜和事理沉穩(wěn)地盤踞在我的胸膛我不想錯失一切最快可能地感受到商詩的機會，這就是當時我腦子裡僅存的思維，即便這種機會是如此的虛無縹緲。
由於滿心滿眼都是對商詩電話的渴望，我在手術(shù)當中竟然真地產(chǎn)生了幻聽，我在術(shù)程半途變換使用切皮電刀的時候，在一陣騰起的淡淡清煙中，電刀燒裂肉皮傳出的噝噝聲在耳邊嗡嗡鳴響，我意亂情迷當中竟然當成了手機的內(nèi)設(shè)喇叭在蜂鳴，居然不由自主拿起切皮電刀就往耳朵的方向靠去，電刀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弧線，上邊沾附的少許燒焦了的黑色皮肉還在刀尖上慘烈的嘶鳴。我的助手王徵，幾個進修醫(yī)生，幾個實習醫(yī)生，還有配合工作的手術(shù)室護士們?nèi)即笱鄣尚⊙郏婷嫦嘤U，不知道我要搞什麼名堂，直到我手裡的電刀在空氣中運動的軌跡和趨勢表明，再過一兩秒鐘，它將準確無疑地登陸我的耳廓的時候，我身邊的王徵才猛然感覺到了情況的不對，憑著他跟隨我學習這麼長時間培養(yǎng)出來的對他這個古怪老師的精確理解，意識到了他老師可能又癡傻發(fā)作了，他連忙藝高人膽大地一把將電刀的另一端從電源上拔了下來，噝噝聲息的突然中斷將我從癔癥狀態(tài)中驚醒，手裡的刀尖離耳廓僅毫髮之距。
我嚇出了一聲冷汗，但瞬間我也明白眼前的尷尬狀態(tài)還需要我進行圓說，否則大家心理有了疙瘩，這臺手術(shù)可能就不會那麼流暢了。我看了愣怔的王徵一眼，靈機一動，對著那些來學習的醫(yī)生嘆道：“你們這幾個人聽著，要成爲一名優(yōu)秀的外科醫(yī)生，察言觀色的功夫必不可少，但要成爲一名頂尖的外科醫(yī)生，真正的功夫卻在耳朵上，通過耳朵的辨聲，就可以判斷你使用的器械的質(zhì)量，就可以判斷手術(shù)部位是否選擇精準，手法及操作方式是否有偏差，剛纔電刀剛一接觸皮肉時傳出的聲音，我就覺得不對，放在耳朵邊細聽，果然和以往有微細的差別，還是王徵跟我久了，比較有悟性，知道這把刀有問題，將電源斷了，你們幾位以後可得學著點。”
在這個臺子邊所有的人裡，我是權(quán)威，我說的話又滴水不漏，容不得他們不相信，所以大家都呈現(xiàn)出了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的表情，就連那個傻小子王徵還以爲自己陰差陽錯在老師面前表現(xiàn)了一把，臉上雖隱約有點愧色但那心裡也一定在喝著糖水。
我再也不敢隨便發(fā)春，畢竟人命關(guān)天，強令自己收斂心神，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了這臺胃大部切除及胃腸吻合術(shù)。好在接下來的手術(shù)都是小手術(shù)，雖然心情仍然是飄忽不定、心潮起伏，但我手腳的麻利基本上還是得到了貫徹，我?guī)缀鯖]用腦子，憑著已經(jīng)形成固定模式的一套行雲(yún)流水般的動作就輕車熟路地完成了手術(shù)。
下了手術(shù)檯，我將穿在外邊的寬大手術(shù)袍一甩，便迫不及待地撲向更衣間，穿在裡邊的手術(shù)短褂還沒脫下，就先從櫃子裡衣服的衣兜裡掏出手機來看，手機屏幕上沒有任何異象，一派死水微瀾，和我此時澎湃的心境形成了鮮明的反差。我的心不由得微微抽了一下，臉上擠出一絲焦苦的笑。瞧你這個猴急的樣子，我自我解嘲地鄙視了一下自己，搖了搖頭，安靜地摘下自己的手術(shù)服小褂，默然地換上自己的衣服，穿上白大褂，低頭從手術(shù)室走了出來。
這天下班的時候，我並沒有象以往那樣急匆匆往太平間裡趕，因爲在太平間裡，商詩就打不通我手機了。雖然現(xiàn)在纔是和商詩聯(lián)絡(luò)後的第二天，商詩不至於這麼快就將她手頭的事情處理完，但我還是不敢放棄任何一絲有可能被商詩聯(lián)繫的機會。若是商詩給我打電話，我不能在第一時間接聽到，影響了她的心情，那我也會捶胸頓足、痛悔至死的。
我獨自靜靜坐在辦公桌旁，順手拿過旁邊那本厚厚的希氏外科學裝模做樣地翻看著，實際上心緒早已飛到了九霄雲(yún)外，在那裡漫無邊際地搜尋著浩瀚天空下屬於商詩的那一縷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