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鄭重地說:“我想問你,那次在天上人間,是你請的我,還是任帝厚請的我”
譚局長好奇道:“是任總買的單啊”
我搖了搖頭道:“我不是問誰掏的錢,我的意思是,是誰主動提出要請我去天上人間玩的”
譚局長愣了愣,突然眨了眨眼睛笑道:“哈,老弟你可真靈光,這你都能想到,老實說吧,那次確實是任總主動向我提出要請你去天上人間玩的,不過你不能因為這點就懷疑你譚哥謝謝你的誠意,即便他不提出來,我也是要請你的,正好他提出來,我也就借花獻佛,而且我也覺得那次不算,下次一定要再找個時間好好請你,李老弟,今天指定不行了,你等我電話吧我回去了”
說完,他向我揮了揮手,就向飯店匆匆走去。全文字無彈窗小說網(wǎng)
我腦子頓時一片眩暈,呆若木雞般凝立半天,好久好久才緩緩?fù)铝丝谟舴e的悲憤,對茫然無知的福娃微微笑笑,就牽著他的手繼續(xù)前行。
如果不是有福娃,我真想立刻就去炸了那個飯店。因為里邊隱藏的禍患實在太可怕了。潘天高的巨大地產(chǎn)和任帝厚的巨大地產(chǎn)通過權(quán)力一聯(lián)姻,天下沒有房子住的老百姓還能有活路嗎商詩當(dāng)初寄語方露希望她能妥善管理潘的地產(chǎn),好好造福于天下沒有房子住的百姓,卻哪里料想得到原來方露早就向任帝厚拋了權(quán)力的繡球,潘天高之后新一輪的魚肉百姓計劃將更加慘烈而且似乎方露還沒有真地喪失生育能力,那么這種魚肉計劃還將一代一代傳遞下去,老百姓將永世不得翻身了
還有我那個可憐的羅萍,巴心巴肺地想要擁有任帝厚的巨無霸房子,結(jié)果也只是淪為人家的玩物。可悲啊,她一個可憐百姓家的孩子,又怎么去跟那巨大的權(quán)力抗?fàn)幠?
哎,我長嘆了一口氣,我又能有什么辦法呢,我追隨商詩而去的心意已決,再說,就算我能夠堅強地繼續(xù)活在這個世界上,我一個一無所有的精神病人,又能起什么作用呢與其眼睜睜看著老百姓風(fēng)餐露宿、死去活來,還不如一死了之,眼不見為凈
不過,無論如何,我得去看看羅萍,她確實太可憐了,那么龐大的心愿,轉(zhuǎn)眼成空,不從情感的角度,就從人類悲憫情懷的角度,我也要去看看她安慰安慰她之后再赴死。
不過,眼下我得先把福娃安置好,先幫著他把他父親的遺體安葬后,再送他回家好好學(xué)習(xí)好好生活。
于是我?guī)е俅蝸淼搅酸t(yī)院,我給殯儀館打了個電話,以前我和殯儀館打過交道,所以很方便就和他們說好了,我?guī)еM拊陂T口等他們來車來人。時間倒也不長,他們就來了,我和福娃上了他們的車,車很快開進了太平間小院。
我下了車后,剛準(zhǔn)備去找老張頭辦手續(xù),就聽到太平間里傳來一陣又一陣哀號和嗚咽,傷筋動骨,讓人心膽皆悲,也不知道又是哪個可憐的鄉(xiāng)親去世了,我不由一聲苦嘆,靜靜地站在院里等老張頭處理完畢后出來。
果然,大概一刻鐘功夫,老張頭陰沉著臉,邁著蹣跚的步伐出來了,他后邊跟著一對須發(fā)斑白的老年男女,互相扶持著,嗓子里嘶嘶做響,臉上的悲戚令空氣冷卻,身體上籠著的痛苦令河山動容。再后邊是那幾個敬業(yè)的運尸員,他們一臉茫然,除了搬運尸體,他們不知道還能做什么幫助這對傷心的白發(fā)人。
肯定又是一對老年喪子的可憐夫妻,不知道他們的孩子遭遇了什么變故,不知道是不是也象我的商詩那樣出于無奈,如果也是這樣的話,那這個世界也太無奈了吧但愿她不是這樣的
待老夫妻倆慟哭離去之后,我對走到我旁邊的老張頭說:“老張哥,我來辦手續(xù),給那個老鄉(xiāng)辦后事這是老鄉(xiāng)的兒子”
老張頭愣了愣,看了看殯儀館的車,明白了,點了點頭,就領(lǐng)著我和福娃去了他的辦公室。
在他辦公室里,他拿出一個小本說:“你們稍等,待我給剛才那個死者登記一下”
在他往本上寫字的時候,我無意間掃了一眼,看到那個名字后,我眼前一陣發(fā)黑,我拿手撐住桌子,才防止了跌倒,我使勁眨了眨眼睛,讓眼睛亮了點,繼續(xù)看了幾行信息后,我的心變得冰涼。
我一把將老張頭的肩膀掰了過來,老張頭吃了一驚,好奇地看著我,十分不解。
我問:“這個死者叫羅萍”
老張頭說:“是的啊”
我問:“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孩”
老張頭點頭:“確實很漂亮”
我問:“怎么死的”
老張頭說:“說是服用了大量安定,送到醫(yī)院沒搶救過來”
我問:“她不是第二醫(yī)院的護士么怎么送到咱們醫(yī)院來搶救”
老張頭說:“聽說是在醫(yī)院對面那個小區(qū)花園的椅子上被發(fā)現(xiàn)的,所以就近送到咱們醫(yī)院來了”
我沒有話了,渾身每個細胞已經(jīng)趨向死亡。
老張頭想起來什么,問:“對了,你怎么一下子就知道她是第二醫(yī)院的護士啊”
我用殘存的腦細胞告訴他說:“因為她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老張頭開始發(fā)傻。
我說:“老張哥,幫我辦手續(xù)吧,殯儀館的車等著呢”
老張頭醒轉(zhuǎn)過來,微顫著手指給我把手續(xù)辦完了,臨了,他說:“李醫(yī)生,多保重小老頭沒什么能幫你的,還是那句話,太平間的門永遠為你敞開著”
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和友好,牽著福娃嫩嫩的小手,離開。
老張頭帶著他的屬下和殯儀館的人去太平間搬運老鄧的尸體,我沒有跟著去,那里邊現(xiàn)在正飄蕩著羅萍的氣息,我不敢進去感受,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會去看她的遺體,我實在是沒有這份勇氣再去接受心靈的打擊了,我等了他們一會,就帶著福娃隨著老鄧的尸體上了殯儀館的車,在殯儀館火化后,用骨灰盒裝上老鄧的骨灰,到商店里買了蠟燭、打火機及一些紙錢和佛香,我就帶著福娃再次去了那座龐大的深山群。
我讓福娃捧著他父親的骨灰,我牽著他的手,我們沿著昔日商詩為我們指引的路躑躅前行。
福娃整個過程中一點都沒有明白他手里捧著的是什么,他捧著它有著什么濃重的意義。他只是一直愣愣地聽從我的安排和分配。我倒沒給他苦口婆心地解釋什么,他將來長大了,回憶起這一非凡的過程,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最后,在山洞里,我舉著蠟燭給福娃照明,照亮他為他父母盡孝的路。
我們來到那個方圓十來米的山洞空間里,我在老鄉(xiāng)埋葬了他妻子的那個小墳包前,雙手合十鞠了一個躬,向那個可憐的妻子默默禱告了一番,說要暫時冒犯一下她的遺體,原因是要讓她的丈夫來和她一起安睡,請求她的理解。
禱告完畢后,我讓福娃舉起蠟燭,我就蹲下身子來,用手刨開了這個小墳包,墳包上的土已經(jīng)有點緊了,所以略微有點吃力。
最后,那個可憐的晚期腫瘤女病人顯露在了我面前,當(dāng)福娃看到他母親后,哇的一聲哭起來,手上的蠟燭晃了晃。
我趕忙起身,也不管手上的土疙瘩了,將他攬在懷里,輕輕摩挲他的臂,給他安慰,直到他平靜一些了,我才顧得上表達自己的驚奇,我好奇地打量著我的那個女病人,她面容倒是沒多大變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神奇的山洞可以養(yǎng)顏美容的緣故,但這不是令我驚訝的,令我驚訝的是,她竟然穿著一身寬大的男人衣服。
我凝神想了一會,腦子里閃了一下靈光,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這肯定就是潘天高的衣服,當(dāng)初潘天高裸體現(xiàn)身在我的病床上,衣服不翼而飛,卻原來是被這個女病人穿上了,很可能是老鄧帶他妻子離開的時候,不想讓她穿著病號服太醒目,所以干脆把潘天高的衣服剝下來給她穿上,潘天高齷齪的褲衩當(dāng)然不能用了,就隨手扔在了床底下。
想到這里,我突然又想起了潘天高的手機,那一定也是在這衣服兜里了我好奇心大盛,就伸手到衣服里去掏摸,果然,在褲兜里摸出了一個手機,當(dāng)我看向手機屏幕的時候,嚇一大跳,手機屏幕竟然是有顯示的,而且正好顯示一個電話號碼,那個電話號碼我太熟悉了,正好就是我自己的手機號碼,我看屏幕上邊有個標(biāo)注為“已撥電話”,聯(lián)想起以前來救福娃時在山洞里的神奇遭遇,頓時也就明白了八九分,我曾經(jīng)給潘天高的手機打過電話,所以他手機上有我的號碼,那次福娃被我和商詩驚嚇之后一屁股坐在松軟的墳包上,正好就將我的這個號碼給撥了出來。所以我接到了尸體的電話。而為什么潘天高的手機先前是關(guān)機的,怎么突然就開機了,很有可能是老鄧在將他妻子搬到這個墳?zāi)估镅诼駮r巧之又巧地觸發(fā)了手機開關(guān)鍵,于是手機開機了當(dāng)然,這一切都只能是推測,現(xiàn)在所有人都死了,也無從考證了不過就算搞清楚這些又有什么意義呢它不能給這個社會帶來任何什么,吃人的人他總是要吃人的,活不下去的人也終究難逃慘死的命運
就象我,時間不等人,我也得趕緊去死了
我把潘天高的手機重新放了回去,但愿女病人在陰間可以通過它和她陽世的兒子進行交流,接著我在女病人的身體旁邊再刨了一個小坑,然后讓福娃把他父親的骨灰盒親手放了進去,再指引著他把刨開的黃土重新封了上去,這種動作必須由他來完成,等他長大了,知道自己的父母雖然慘遭橫死,但終歸是他親手將他們安葬,他的怨恨和遺憾可能就要小一些了
封上墳土堆后,我在墳前插上幾支佛香,點著,再燒了一些紙錢,然后就讓福娃跪在了她父母的墳前,福娃一直懵懵懂懂的,不太理解我讓他做這些動作的涵義,但他經(jīng)歷了這些天來的情感沖擊,似乎是有了一些感覺的,神情很是黯然的樣子,一直很乖巧地聽從著我的吩咐。
我說:“娃子,向你父親母親磕三個頭”
他就不知從哪里學(xué)來的樣子,雙手著地,瘦弱的身體前傾,匍匐在地上,頭搗了三下。
我說:“娃子,告訴你父母,你以后一定會好好學(xué)習(xí),乖乖長大,讓他們放心,安心睡覺”
福娃就說:“媽媽,你安心睡覺,福娃很乖,一定會聽叔叔的話,好好學(xué)習(xí),快快長大的”
我心里有點難過,也有點不滿,我瞪了他一眼道:“你這個不孝之子,你爸爸為了你吃了多少苦頭,受了多少委屈,你怎么一點都沒想著他呢快把爸爸一塊喊上,重新說一遍”
福娃驚惶地看我一眼,又連忙說:“爸爸,媽媽,你安心睡覺,福娃很乖,一定會聽叔叔的話,好好學(xué)習(xí),快快長大的”
我不由苦笑一下,想了想,覺得自己也很可笑,有很多東西是不能強求的,尤其是人類情感這樣的東西,來不得半點形式,既然引不起他人共鳴,那就自己一個人消化吧,福娃,這個可憐的孩子,但愿他將來能夠知曉這一段曠世奇冤,最終能夠深刻體味到他父親對他的深情吧
我對老鄧夫妻倆默默禱告了一番,告訴他們,我會將他們的孩子妥善安置的,請他們放心,我能夠為他們做的也就是這些事情了,因為我要去陪我的女人,這是沒有辦法的,也請他們理解。禱告完后,我就把福娃從地上拉了起來,一手舉著蠟燭,一手牽著他,走出了山洞,走出了大山,回了城里,沒有去我租住的那個棺材盒子,而是直接去向了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