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莫憑看向周天,手指劃過琴絃示意周天先行,並不是他在尊大,而是習慣知道對手的實力後,絕地反擊,在琴之一路,他不想敗給除孫清沐以外的人。
周天見狀,擡手焚香:“多謝莫公子。”她無法跟莫憑客氣,若不取首彈的巧,周天怕無法在技巧上取勝,周天鄭重的低下頭,修長的手指試著撥弄了幾個音符後,站起來向在場的所有人致意。
衆(zhòng)人屏息等待。
當香氣燃起的一刻,周天撥起了這首繁華古樸的哲文長歌,起音慢慢似水流波,弦顫靜謐下鋪開了海風微揚的餘韻,高風平波的緩急在似緊似慢中流向衆(zhòng)人的音線。
琴音清新優(yōu)美,韻律婉轉(zhuǎn)悠揚,完全洗去了宮音的濃脂豔粉,給人以澄澈空明、清麗自然的感覺,衆(zhòng)人不禁面色凝重,詫異此音的空高碧闊。
子車世瞬間面色凝重的看向周天,雖然琴音技法上並不成熟但此音此律卻彌補了周天太多不足,悠揚中的繁瑣,空明後的清雅,必是音律大成之人所做,誰的琴?
莫憑認真的聽著,放在琴上的手不自覺的顫動,迫切的想彌補對方琴音中的不足,卻又想聽下去感受琴音帶來的新章。
就在衆(zhòng)人認爲琴聲會波瀾清澈的鋪開一幅海上壯觀之景時。
周天渾厚憂鬱的音聲合著樂聲揚起,飄渺的歌聲如樂曲般緩緩而來:“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zhuǎn)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yún)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裴回,應照離人妝鏡臺。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lián)u情滿江樹。”
周天落下最後一個音符,這首跨越千年的哲之大成之作從她指尖下再次演繹,又有了不一樣的人生感悟,她相信這個世界定有比《春江花月夜》更好的曲,卻不見得有媲美《春江》的詞。
周天不動神色的站起,再次向衆(zhòng)人致意。
衆(zhòng)人才恍然清醒般響起驚訝的讚歎,歌詞隨著周天的傳唱被衆(zhòng)人一遍遍的翻開重複,這首別開生面的古體樂府再次讓人去探求美的真諦。
蘇水渠欣喜的望著太子,臉上的讚歎不言而喻,太子又給了他驚喜。
牧非煙幾乎是癡迷的看著從容落座的周天,能讓詩詞在琴音中演繹的如此完美,太子的琴功已昭然若揭,難怪他會是太子,如此絕學,不登封也難。
子車世卻沒有看周天,思索的轉(zhuǎn)動著手裡的杯子等著莫憑接話。
莫憑只是擡起手,把剛剛周天演繹的樂曲重新重複了一遍,雖然這遍意境更美,技法更高超,樂聲更動人,海景更如夢再現(xiàn),可莫憑知道輸了就是輸了,不是輸在琴藝,而是輸在卡了他多年的琴心裡。
莫憑彈完恭敬的站起來向周天行了一禮,然後抱著琴讓出了子車世左側(cè)的位置,‘左問琴’這一刻換了位贏家。
子車世驟然看向周天,見周天正在對他笑,又不動聲色的垂下頭,心思卻早已百轉(zhuǎn)千回,周天看起來實在不像會譜出如此曲子的人,莫非他背後有孫清沐:“周公子,可否把詞寫出來供大家參賞。”
子車話落,此起彼伏的聲音頓時響起:“請周公子賜教。”
“周公子可否讓學生也踏一份回去學習。”
“周公子此曲甚是精妙,比之孫公子也不爲過。”
周天只是看著子車世,見子車世還是不看她,直接大手一揮:“紙筆。”
周天挽起衣袖,一手剛毅穩(wěn)健的狂草從她手中肆意的揮灑而出,整整一首詩一氣呵成,不帶停頓,翻飛的字跡就如她筆下的靈渠,壯觀非常。
周天一歲學字,三歲學琴,只是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偏偏背離了所有人的初衷成爲高等數(shù)學領域的佼佼者,但不等於毛筆會難倒她,雖寫不出大家的氣魄但混口飯吃也不會餓死。
子車世終於擡起頭,如果前者可以捉刀,後者憑的就是真功夫。
子車世終於站起來。
蘇水渠屏息的看著太子,有緊張有期待。
周天也等著他來決定。
衆(zhòng)人的目光終於落在子車先生身上,子車起,承諾出,恐怕這一屆的勝利者已經(jīng)衆(zhòng)望所歸,何況此人還是藝院的魁首,如此實力,誰敢爭鋒。
子車世不急不慢的走下軟榻,目光在灑逸自如的字體上走過,剛纔過耳沒忘的詩,如今真切的呈現(xiàn)在他的眼前,在看到最後一個字後跟的落款時,子車世微微有些晃神,他似乎不經(jīng)意又似乎客氣的看周天一眼,眉頭似舒不舒的仿若在思考什麼。
周天等著子車世說話,展現(xiàn)了對此處規(guī)則的絕對尊重。
子車世驟然回神,微微一笑:“周公子好書法。來人!把詩卷掛出去讓衆(zhòng)人論評!其他人都散出去吧。”
衆(zhòng)人聞言已心知肚明,這座涼亭是留給最後有望拿到魁首的人,既然子車先生讓散了,已無需解釋。
衆(zhòng)人不敢有意的退了出去。
莫憑抱著琴靠在亭柱上看著遠方一落而下的瀑布,若有所思。
蘇水渠激動抓住牧非煙的胳膊。
牧非煙被抓的很疼,已經(jīng)分不清到底是哪裡疼。
子車世突然靠近周天,漫不經(jīng)心的低聲道:“太子,請。”
周天恍然的看向子車世:靠!猜到了!
子車世淡然提醒:“能把字寫的如此目中無人,如果還猜不準,子車也不必在寄夏山莊呆著了。”
周天聞言謙虛的大笑,手掌混著內(nèi)力狠狠的拍上子車世的背:“哪裡,哪裡,誇的老子都不好意思。”
子車世險些被他拍的吐血,趕緊退後一步逃開他的魔掌。
周天突然低聲道:“別亂說,我怕他們太崇拜我,我這人向來低調(diào),低調(diào),呵呵。”
子車世聞言吐血的心都有,如果知道了,不殺了他纔怪!子車趕緊平穩(wěn)下內(nèi)力,突然對這位傳言中的太子有些好奇:“周公子,坐,我們談談。”
“恭敬不如從命。”周天跟著坐下。
子車世突然看向周天背後的兩位大人,別有深意的問:“他們是……”
“寵臣,不用客氣。”
子車世不禁多看了蘇水渠和牧非煙兩眼,對於‘寵臣’二字推敲了那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