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金融城市其實都是一樣的,快節奏生活令人心驚肉跳。游走大街小巷,不管看什么,都是眼花繚亂,唯有回到家里:幾盤家常小菜,親人坐在一起說說日常話,那便是一日里最無憂的好時光罩。
1996年,那是C市八月末最冷的一天,狂風刺骨,許多市民都穿上了入秋外套,迎著冷風,縮著脖子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事故多發路段,神情憔悴的溫月華,她看著道路兩旁的高樓大廈,她在想什么呢?
她在想,不知有多少人的喜悲正在房子里上演;她在想,她也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但當生死選擇題擺放在面前時,她的情緒里卻全然沒有掙扎猶豫。拐角馬路上突然出現的汽車,因為來不及剎車,猝然撞上她的時候,她的眼角流下了一行淚,那淚是不舍,是釋然的淚。
有血從溫月華的身下緩緩滲出,她為她的人生,為她隱忍的人生鑲嵌了最耀眼的紅邊。
……
同樣是1996年的這一天,南京開學在即,蕭靖軒前來C市接蕭瀟回南京。那天C市情緒很糟糕,天氣狀況很差,雖然出著太陽,卻因風太狂,以至于就連陽光也包裹著寒氣。
長途火車,擔心蕭瀟路上會餓,蕭靖軒牽著蕭瀟前去面包店買面包,有人朝蕭靖軒迎面走來,一男一女,男人年輕,女人是中年人,嘴里念念有詞……
蕭靖軒是C市人,婚后又在唐氏上班,商界名流他又怎會不認識?那個年輕男人,蕭靖軒或許沒見過,但那位中年女人,雖然憔悴無比,但蕭靖軒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是誰。
傅家那些事,縱使蕭靖軒不過多關注,但各種風聲時不時的依然會竄入耳中。
她叫溫月華,自丈夫去世后,精神狀況一直不見好。在唐氏上班那幾年,他曾陪唐奎仁前去傅宅做客,傅宗偉當家,席間溫月華也在,雖然用餐禮儀很好,但神態間卻是木納呆滯拘。
自從離開C市后,C市風云人物,蕭靖軒便再也不曾過多關注,遠離了是是非非,倒也清閑自在,所以路上看到溫月華,也只是看到而已,總不能還止步打聲招呼吧?再說,溫月華不是精神狀況不好嗎?所以不認識他的幾率很大。
迎面走過,擦肩錯開。
蕭瀟10歲,成年人和孩童的步伐是無法保持一致的,所以配合蕭瀟走路,蕭靖軒走得很慢,推門走進面包店之前,蕭靖軒回頭看了一眼溫月華。那一眼帶著唏噓和感嘆,想當年溫月華和丈夫在商界都是口碑極好的人,誰能想到世事變遷,如今卻是今非昔比。
入店買面包,付賬的時候,外面響起了一道刺耳的剎車和碰撞聲。
蕭靖軒還沒回過神,就聽店員見怪不怪道:“前幾天就有人在這里出事,今天又是……”店員說著,搖搖頭,再抬眸看著蕭靖軒時,嘴角帶著微笑:“42塊,謝謝。”
車禍發生后,司機肇事逃逸,后來據司機供述,他本想下車救助負責,但他坐在車里,見傷者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當時頭都懵了,害怕擔責,嚇得開車就跑。
天氣冷,又不是上下班高峰期,所以街道行人并不多,目睹車禍發生,有人瞥了一眼繼續縮頭前行,有人基于好奇,快步圍了上去。
蕭靖軒本無意去看,除了要趕火車之外,車禍場面多是不堪,也實在是不愿蕭瀟目睹,但出了面包店,蕭瀟已朝車禍現場跑去,蕭靖軒無奈之下,只得跟了上去。
看到傷者,蕭靖軒呼吸一窒。
路面上,溫月華躺在血泊中,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蕭靖軒萬萬沒有想到,溫月華的周身竟埋藏著重重殺機。
這里是C市,它繁華,它危險,不管做任何事情,它都存在著兩面性。家族之爭,蕭靖軒是再清楚不過了,他實在是不愿意招惹麻煩,縱使他不為自己著想,也要顧及一雙兒女的安全問題,所以蕭瀟蹲下身體嘗試詢問溫月華的身體狀況時,蕭靖軒把蕭瀟拉回到了懷里。
圍觀人群里并沒有之前陪伴溫月華走路的年輕人,蕭靖軒朝四周望了一眼,只來得及看到那個年輕人快步離開的背影。
是陰謀,同時也是謀殺。
重傷,鮮血模糊了溫月華的面容。泛著寒氣的陽光照在圍觀者身上,有人垂眸搖頭感嘆,有人大口的吞咽著充饑小吃……
那一刻,溫月華體會到了人性冷漠,痛苦和血霧迷離中,有一個小女孩掙脫了父親的懷抱,她彎腰湊近溫月華。那是一張漂亮的臉龐,小小年紀,眉宇間卻有著超出年齡的老成,若是換成其她女孩子,怕是早就嚇傻了,縱使不嚇傻,也斷然不會做出她那樣的舉動來。
她輕聲喚溫月華:“阿姨……阿姨……”她在試溫月華是否有意識和反應,聽到溫月華極其輕微的應了一聲,她很快回頭望著她的父親,條理清晰:“爸爸,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唐奎仁是C市赫赫有名的慈善家,蕭瀟受外公熏陶,幼年時期冷靜之余,更是有著極深的慈悲心。那日,蕭靖軒看著女兒,他
tang嘲笑自己的冷漠,釋懷女兒的溫軟。他瞻前顧后,為了不惹麻煩,竟連一個幼童都不如。
父女二人,蕭靖軒打電話,蕭瀟跪坐在溫月華的身邊,她不敢亂碰溫月華,但她卻握住了溫月華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跟她說:“阿姨,你要堅持,救護車馬上就要來了……”
那是溫月華最痛苦,最絕望的時刻,這時候一道稚嫩的聲音鼓勵她堅持活下去,那么這道聲音對于她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呢?
是天籟之音。
在溫月華的回憶里,救護車來之前,小女孩一直握著她的手,話語不多,卻會適時的跟她說著話,偶爾也有焦躁的時候。這時候,她會看著父親:“爸爸,你再打電話問問,救護車怎么還不來?”
小女孩的父親,溫月華認識。
怎不認識?
唐家千金唐瑛嫁給了窮小子蕭靖軒,婚后數年,時不時還會被八卦周刊追拍;多年前唐瑛和蕭靖軒離婚,閃嫁徐書赫,商界一片嘩然。作為前夫,蕭靖軒雖然遠離C市,但他出色的容貌,溫月華是不會忘記的。
那個小女孩,溫月華不曾獲知她的名字,但必定是唐瑛和蕭靖軒的女兒無疑。
救護車來了,陷入昏迷的溫月華被救護車接走了。蕭靖軒進了公共電話亭,掏出一包紙巾遞給蕭瀟擦拭手上沾染的鮮血,讓她在外面等他。
這通電話是匿名打給電視臺的。電話里,蕭靖軒提供車禍線索,報了車禍地址,急救醫院,以及……
“重傷患者和傅二太太很相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
送佛送到西,一旦有記者介入追蹤報道,至少在醫院里,傅宗偉不宜下手,這對溫月華的救助無疑有利無害,就看她是不是能夠挺過這一劫了。
時年20歲的傅寒聲,在國外聽聞母親遇險,帶著周毅等人猝然回國,并在最短的時間內入主博達,成為博達的新一任執行長。
再后溫月華出院,未曾跟任何人提及蕭靖軒和蕭瀟一事,蕭靖軒不愿招惹C市是是非非,她察覺到了,所以自此作罷。
2003年清明節,荊山陵園?唐家墓園入口處,她看到17歲的蕭瀟,心里可謂是百感交集。
2007年入夏,溫月華和傅寒聲閑話家常,無意中說起他的婚事:“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也該找個媳婦把婚事給辦了?”
傅寒聲坐在沙發上看報紙,不作聲。
沉默片刻,溫月華試探問:“陳氏千金你見過嗎?前些時候,陳太太帶著她女兒來傅宅看我,我覺得……”
“媽,我的事你就別操心了。”傅寒聲無奈的看了母親一眼,方才低頭繼續看報紙,明顯是有些心不在焉了,似是想起了某件事,唇角慢慢有了笑意,眸未抬,卻丟了一句話給溫月華:“過些時候,我帶她來見你。”
“她?”
溫月華一愣,追問那個“她”是誰,后又皺眉道:“不會是電視臺那位江主播吧?”
“什么亂七八糟的?”盛夏季節,庭院蟬聲嘶鳴,男子笑容淡然,眼睛里卻有著閃亮的光,“你未來的兒媳叫唐媯,唐家阿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