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紅衣實在不明白就這店主子、這手藝,居然也能在這鬼城之中賺的盆滿缽滿?
紅珠子晃動了一下,一大碗面條包括湯汁已經徹底被吸溜干勁了!
“嗝!”紅珠子滿足的打了個飽嗝,才慢悠悠的說:
“你有所不知啊,這店主子你覺得它長的兇?”
“但你知道它是什么人嗎?”
盛紅衣聞言將目光從那青面獠牙鬼身上轉到紅珠子上:
“什么人?莫非它還有不得了的身世?”
她覺得這店主子原先應該不是人,因為它是青面獠牙的,也不知是那一類的鬼怪。
說這話的時候,盛紅衣還有些緊張的環顧了一下四周,總覺得便是傳音,在別人的地盤說別人的閑話好像不太好!
“哼,怕了?不要怕,它還奈何不了我!”
盛紅衣:“……”行吧,壹前輩說什么是什么!
雖然,有時候盛紅衣覺得他過于自信了一點,但人家壹前輩從未害過她,而且從開始到現在,壹前輩說的話基本不是兌現了就是在兌現過程之中。
總而言之,壹前輩在盛紅衣眼中還是相當靠譜的。
見盛紅衣識趣,壹前輩似乎挺滿意的,連語氣都變得更加的和悅起來:
“這店主子叫守正,一直都叫這個名字!”
守正?
守護正義嗎?
盛紅衣又把目光轉向那店主子。
這一回可能是她動作有些大喇喇的,那店主子突然抬起頭來,目光精準的攥住盛紅衣。
盛紅衣眨了眨眼,眼神沒移動,甚至嘴角還微微勾起,朝它示以一笑。
無人知曉她此時整個人都在顫抖。
對,顫抖,盛紅衣承認在這一刻,她居然輕易被一雙眼睛給震懾了。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對視的那一眼,她好像陷在了一處血腥殘暴卻又冰寒蝕骨的世界之中。
周圍全是敵人,他們紛紛舉著利刃,圍著她,一刀一刀的把她割下,不僅是肉身,還有皮囊、骨髓甚至魂靈!
更有甚者,一種自心底而生的絕望蒼涼如影隨形,瞬息的殺傷力便足以讓她心碎至死……
“它看你了!”
壹前輩平靜的下了結語。
語氣淡淡,卻如同光刃橫刀劈來,瞬間打破了那魔咒一般的禁錮。
到此,盛紅衣才算從那詭異的氛圍之中徹底掙脫出來。
剛剛,她明明心底深處一直殘留著一分清醒,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好似被魘住了一般,可任憑她知道一切,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拉向深淵……
她猛然扭過頭去,大口的喘氣,汗已是自額際滴下。
紅珠子沒動彈,聲音卻持續傳來:
“你可真是個牛人!”
他真是沒見過這樣的人,明明那一下整個都被守正給“箍”住了,隨時處于崩潰的邊緣,這丫頭居然還能硬是把面部表情給守住了?
這算什么?
面子大過天嗎?
比命還重要?
他看盛紅衣該改名了,叫守面好了,特別貼切。
壹前輩除了想要給盛紅衣豎大拇指,已是無言以對。
盛紅衣自是不知壹前輩的腹誹,無精打采的朝著紅珠子擺了擺手。
她是知道壹前輩在說什么的。
但,她表情管理一向到位,絕不允許自己在討厭的家伙面前露怯好么?
“守正究竟是誰,我這會子感覺不太好,它剛剛對我做了什么?”
被店主子這么一折騰,盛紅衣這會子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掉了似的。
她試著運了運力,全身靈氣流速緩慢,像是被凍結了,無論她如何驅使運轉,經脈之中的靈氣依舊不為所動。
突然這樣了,她反倒是坦然了。
或者說,既然無力抵抗,她的咸魚性子犯了,就擺爛了。
她也不知被那邪了門的店主子做了什么手腳了。
既然掙扎無用,她能怎么辦!
還不如省點力氣,伺機而動。
擺爛只是表象,內里她可不想死呢。
再者,有壹前輩在呢,盛紅衣心里還是有點底氣的。
一個能輕易把她從守正那邪門的眼神之中拽出來的人,能什么底牌都沒有嗎?
盛紅衣不信。
“守正,就是這里的守靈人。”
壹前輩完全沒有賣關子的意思。
然而此話一出,盛紅衣渾身是汗毛又豎起來了。
守靈人啊!
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她是人不是鬼,便是身在鬼城,本質上她也覺得這守靈人三個字說來,好似伴隨著陰風陣陣,吹的她瘆得慌。
“守靈人,是什么?”
“守靈人可不是什么好詞,你覺不覺得,這衡蕪鬼城像一個巨大的棺材!”
“嘩啦”盛紅衣被駭的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前輩,莫要嚇人!”
是要嚇死她拖著她一起當鬼嗎?
“罷!你個膽小鬼!”
壹前輩雖然嘴上念叨兩句,到底是換了個話題。
“你這會子該是渾身靈氣滯澀,催動不了!”
盛紅衣連連點頭,雙眼放光的盯著紅珠子:
“前輩有好辦法?”
紅珠子抖擻了兩下,語氣特別的光棍干脆:
“沒有。”
盛紅衣:“……”那她怎么辦?
“這是守正慣來拿捏人的伎倆了,你不要強行催動,堅守本心,什么都不想,回去睡上一覺,便什么事兒也沒了!”
“記得挑個帶靈脈的院子住,我記得不遠處有個寒泉山莊,里面有寒泉哦,去那里住吧,可舒服了!”
盛紅衣:“……”
她有不詳的預感,總覺得她的錢袋子要遭。
而且,壹前輩究竟是來衡蕪鬼城做什么的?
怎么她怎么看都覺得他是來玩兒的!
還是他玩她買單這種。
敢情她就是個大冤種!
“是。”
盛紅衣無精打采的應了。
現在她確實沒什么力氣,對這兒更是抓瞎的很,除了暫且休息一二,恢復實力,還有什么其他的法子?
至于花錢……
盛紅衣咬牙,為了虛無草和丹方,這點靈石……她還花得起!
她把紅珠子塞回衣襟里放好,下了樓。
路過門口的守正之時,她目不斜視的過去了,擦肩而過之時,她能感覺到守正凝在她身上的目光。
一回生二回熟,本就有心理準備,盛紅衣硬生生抗住了。這一回,奇異的,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什么,她竟然覺得之前讓她無比顫栗的懼怕感減弱了不少。
盛紅衣垂著的目光之中精光一閃,若有所思。
守正站在店門口看了很久的盛紅衣的身影,直到那身影消失不見。
此女,氣息沒有問題,自是個魂靈沒錯。
它守正絕不可能連對方是什么都能看錯。
這可是它的當家本事。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但守正自第一眼見這女子,它心中就生了厭惡。
厭惡,多么神奇的感受啊?
它守正,身為守靈人,誰不是尊著敬著怕著?
它早就習慣了這種生活,甚至覺得無聊,已是多年沒有情緒的波動了。
能讓它產生厭惡之心這本身就是一件奇事。
奇到便是實打實發生在它身上,它也沒想明白的程度。
它眼中閃過疑惑,又歸于寂滅。
這事兒沒完,在它的地盤上,它總有弄清楚的那一天。
盛紅衣按照壹前輩的指示,不情不愿的進了寒泉山莊。
其實,她路上有努力掙扎過!
她看到一個裝飾簡陋的客棧,她毫不猶豫的就往里面走去。
畢竟,她的想法很直接。
這一路走來,她都沒見著幾個客棧,而寥寥無幾的幾個之中,就數面前的最簡陋。
那是不是就代表最便宜呢。
其實她真不挑住哪里的!
真的!
眼看著距離壹前輩所說的寒泉山莊越來越近,她果斷就往這家客棧鉆。
可惜,她覺得她速度賊快,而且不動聲色的很,那壹前輩卻能更加地快,更加地不動聲色。
“哎哎哎,你往哪兒走呢?我不要住這里!快出來!”
這人居然當街就嚎起來了。
旁的鬼應該是聽不見他的聲音,可盛紅衣知道,自己但凡不順應他的要求,他可以用他的聲音把她變成一個真正的鬼。
那聲音就炸在她耳邊,震耳欲聾……
就這般,她便在寒泉山莊住下了。
“我睡一覺明天就能好了?”
盛紅衣在鋪床,她是真的準備睡一覺的。
她原先就是個喜歡睡覺之人,剛跟著師父一道修煉的時候,她還因為睡覺的事情被老頭強行叫醒過。
為了方便自己睡覺,她甚至有自己的枕頭被子。
來了新地方,她也是喜歡用自己用習慣是東西的。
紅珠子在一旁嘖嘖稱奇,聽了盛紅衣的問話它理所當然道:
“自然。”
“待會兒你把我丟在寒泉里就行了,不用管我。”
盛紅衣手中鋪被子的動作沒停,她早就知道壹前輩是沖著寒泉來的。
這寒泉據說能滋養神魂。
大約是對壹前輩有用?
待得她把壹前輩丟進寒泉之中,她便睡了下去。
她蓋上被子,滿足的喟嘆了一聲。
既來之則安之。
錢已經花了,她雖然肉疼心又疼,但既然沒法改變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何必反復在心中揉搓,反倒是折磨自己。
資深的立志當咸魚的盛紅衣,絕不可能如此內耗自己。
躺在帶著自己熟悉氣息的被子之中,盛紅衣還把臉往其中埋了埋。
好歹已經進城了,距離得到虛無草又近了一步。
希望明天一覺醒來,自己的身體便恢復正常了。
這是盛紅衣沉入黑甜鄉之中最后的念頭。
窗外,紅珠子在寒泉之中也舒服的很,寒泉明明看起來冰寒徹骨,可靠近紅珠子的部分,卻在咕嘟咕嘟的,似乎在冒著熱氣。
而事實確實如此,這一個大池子之中的寒氣已是被紅珠子蠶食鯨吞了。
待它離去,其中的寒泉便會變成普通的泉水。
壹前輩睜開眼,寒泉果然有奇效,僅僅這些寒泉,他已經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這一絲元靈健旺了不少。
他看向盛紅衣睡覺的屋子,饒是他見多識廣,也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福星,還真是與眾不同的很。
這事兒要換到其他人身上,誰會這么心大?
讓她睡覺,還真就乖乖的,酣睡的這種!
當真對他如此信任。
壹前輩久違冰寒的內心泛起一絲淡到幾乎可以忽略的暖意,惹得他愣怔了一瞬。
轉瞬,他便回了神,若不是盛紅衣,他都快徹底忘了這種被人信任的感覺。
原來是這么的令他懷念啊!
他想起了他給自己卜的前路。
必死的局。
近萬年來,這個結局從未變過,無論他卜多少回。
本來,他其實已經接受這個事實了,他這等人物,站在最深的深淵之中遭受過鞭笞和屈辱,也站在陡峭又令人仰望卻無法企及的高處受眾人膜拜。
上天入地,周游各界,什么樣的事情他沒見識過,沒經歷過?
早就已經不枉此生了,死便死吧。
卻是,終于在他徹底平復了心性,決定等死之時,那一次的死局之中出了一點變數。
在死門的中心點處,他看到了一株殘荷。
那荷不知為何落在了幽冥界,按說,本就不屬于這里,便是它飄在水中,它也沒法落水生根,甚至弱水之中的寒氣會加速它的死亡。
從殘荷出現,他就一直關注著它。
若是硬要歸結原因,他想許是有兩點。
一則,幽冥界顏色幽暗沉冷,充斥著陰鷙森寒,可這不知哪兒來的殘荷卻是紅若朝霞,看著這一抹亮色,他覺得眼睛舒服。
二則,他覺得未嘗沒有同病相憐的感同身受在。
在死亡面前,眾生平等,任你如何的叱咤風云,終逃脫不了盛極則衰的命運。
可是,他看到什么,那殘荷枯朽的蓮臺旁,一片極細小的紅色花瓣不知什么時候冒了出來,雖然細小,但它卻在努力盛放!
盛放的紅荷花瓣!
盛紅衣!
就著這個指示,他終于確定了這個“變數”。
而當在黃泉路畔,他看到盛紅衣出現之時,他才在些微是恍惚之中正視了自己的內心。
原來,沒有人不懼怕死亡,他也怕!
當有個“生”的機會出現,哪怕概率很微小,卻費盡心思也要抓住!
沒錯,盛紅衣就是這個變數。
就是他的那一線生機!
他從一開始的些微遲疑到現在越發的篤定,就憑這丫頭的本事,許是當真能不斷的給他驚喜呢!
半晌,紅珠子徹底沉入了寒泉之中,在隨之睡去的前一刻,他突然想到了守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