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雷?!
“我聽說,遠古時期,有出身幽冥的冥仙飛升,必遭陰雷。”
“只是,自遠古以后,再無典籍記載?!?
盛坪如是說。
然,紅衣又不是冥仙,她怎么會遭了陰雷。
而且,紅衣最多也就是化神之劫,遠遠還不到飛升成仙之時。
盛坪眼神幽暗卻平靜,似靜水深流,其中不知隱藏著多少深意。
季乘風沒接盛坪的話,他似乎也覺得驚嘆:
“第一劫便是如此,那么第二劫是什么呢?”
他背著手,望著盛紅衣的洞府,眼中也有云霧氤氳,層巒迭嶂,隱藏變幻著不明的情緒。
松崖掌門更甚,于他,話已盡,點到為止罷了。
抬眸間,他已是將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
再垂眸間,他依舊保持沉默。
他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遍盛紅衣這三個字。
自上次天象,他就確認了盛紅衣的極為不尋常。
所以,今日之天劫,自一開始的震驚后,他發現他對于盛紅衣發生的一切接受的很迅速,很平靜。
她發生什么,都沒什么令他驚訝的。
他不知其他人如何想盛紅衣的突然渡劫,但他心中已是篤定,盛紅衣能成功的。
一個從修煉之初,就不走尋常路的女子,機緣、才智從來不缺。
然而,這些卻不是她絕地求生,翻盤的關鍵。
她能成功,是她不服輸的韌性以及哪怕已經墜入萬丈深淵不到徹底死絕都絕不放棄的強大的內心。
這一次,同樣如此。
松崖突然低頭看了一眼腳下。
秀水峰其實不算最高,它沒有正一峰高,可它有個特點,它是一座孤峰。
它看似在群峰之間,卻又和其他峰毫不相連。
可玄塵門的連綿群峰卻絕不能少了秀水峰。
因為這一整塊的山巒群峰,暗合奇門八卦,秀水峰乃是生門正中之位。
生門,代表生機,也代表逃出生天之地。
若是沒了生門,靈脈不通,靈氣不暢,此地將逐漸變成一片死地。
秀水峰是玄塵門的生門。
那么,盛紅衣又是誰的生門呢?
古語有云,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松崖無需刻意去調查盛紅衣,只要鏡門在手,自家弟子的大多動向,都瞞不過他的眼,只要他想知道。
盛紅衣作為一個“半路而來”的弟子,她的生平經歷,松崖早已知曉。
此后,她回來之時已是半廢,睡的無知無覺,興許隨時隨地都會死去。
如此大事兒,盛紅衣作為玄塵門的弟子,尤其是有身份有功勞的弟子,玄塵門不可能不替她討回公道,報仇雪恨。
所以,在那時候,松崖讓鏡門收集過盛紅衣的訊息。
此后,他再沒有調取過盛紅衣的資料查閱細看過。
不過,就憑盛紅衣吃的那些苦,遭到那些罪,遇到的那些九死一生之局,他早就看出,這丫頭非池中之物。
后來,天象,再到天劫。
化神天劫?!
還是規格如此之高,堪比冥仙飛升的天劫?
那么,這丫頭,究竟是誰的轉世呢?
此劫過后,盛紅衣……還是盛紅衣么?
一瞬間,松崖心中便百轉千回,不知有多少微妙的心思在其中輪轉。
若是盛紅衣知曉松崖掌門所想,必然也會刮目相看。
這世上,聰明的能人何其多。
可,真正聰明者,還能藏而不露,鋒芒盡藏的,何其少。
松崖掌門,甚至同她都沒有近身接近過,居然就能猜出八九不離十的真相。
只能說,玄塵門有這般機敏深藏,運籌帷幄的掌門,乃是玄塵門之福,亦算是如今亂世開啟之福。
當然,比起松崖,凌躍顯然差的太遠太遠了。
這也不奇怪,亦無可怪罪。
畢竟凌躍年紀尚小,閱歷不足,他已是同齡人之間佼佼者的存在了。
且,還有松崖掌門教導,假以時日,必能快速的成長蛻變。
有這樣的兩代掌門為玄塵門掌舵,足矣。
此時的凌躍,卻有點茫然。
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終他也啥也沒說。
雖然他有諸多疑問,可眼看著這會子那三位似知道一些什么的長輩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致,個個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
遂,他聰明的閉嘴了。
師父教導過他,一時參悟不透的東西就少說多看,否則顯得蠢。
所以,才第一劫呢,靜觀其變吧。
至于其他人,眼見著掌門等人都恢復了尋常,自是知道盛紅衣的第一劫順利通過,只有跟著高興的。
卻說,這第一劫后,秀水峰已是短暫的恢復了平靜,他們還不知曉門內門外引起了什么樣的軒然大波。
門內,哪怕是低階弟子都知曉是秀水峰上盛紅衣在渡劫。
除了個別懷有異心之人,門內人對此的態度是不約而同的高興激動,無不與有榮焉。
身為宗門弟子,宗門為先的責任是刻在骨子里的。
這雷劫,雖然大多數人壓根參悟不出什么來,甚至都不知曉,這位神秘的盛紅衣,渡什么劫。
可剛剛那凍徹心扉的冰冷讓他們知道,這雷劫很特別,與眾不同便罷了,還很厲害。
要知道,劫雷越強,代表渡劫之人實力越強。
這是荒原大陸的修士都知曉的事兒。
這位一貫神秘的秀水峰嫡傳弟子究竟在渡元嬰劫還是化神劫不重要,可人們對她的信心很足。
歸根到底,盛紅衣聲名遠播,名傳天下久矣,本來,大家伙兒早已遺忘,可,不久前的天象一下子又把那些久遠的傳說和記憶給激活了過來。
原本只是聽說,大多數人還有點兒懷疑,畢竟少了些眼見為實的過程。
今日第一劫,將一切過往具象化了。
它如此奇特又強大,他們這些個觀摩之人連想象都想象不出劫雷還能這樣。
卻偏偏,盛紅衣能夠順利化解,舉重若輕,還不足以說明她的厲害么?
門外,白霞城樊家、王家等家族無不在關注。
如他們這些大家族,也就比門內的消息滯后那么一丟丟,甚至幾乎是同時,便知曉渡劫之人是誰了。
王清月雙手交握在胸前,站在王家最高的塔樓上,遙看著天上劫云的方向。
季水婧沒上去,她同自家兒子在塔樓下面呢。
第一劫后,天光大亮,此時的王湛已經受不了了,張羅著讓下人把大氅給他找出來裹在身上。
饒是對兒子不抱希望,季水婧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她脾氣上來了,可不會顧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當下,她沒忍住,對著王湛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暴打。
王湛瑟瑟發抖的要死,要不是寶貝女兒偏要觀劫,他不放心,早回屋里了,何必在這兒遭罪。
心里,實際上對盛紅衣簡直是新仇舊恨,又埋怨上了。
那女人天生大約就是克他的,從認識她第一天起,但凡跟她沾點邊,他就準沒好事,永遠是他在吃虧吃苦!
其實,天地良心啊,他也沒招她惹她啊,怎么這么背。
他心說,要不再讓管家弄個火盆來才好,實在冷死他了。
他剛張嘴,猛然就迎來了暴擊:
“哎呦哎呦,娘哎,您干什么呀?!?
“你這個窩囊廢,啊,人盛家紅衣多大點兒,你多大了,人家那么厲害我就不說什么了,讓你在這兒看人家渡劫,多大的機緣啊,你都看不下去?”
要不是這個兒子太菜,她家孫女至于這么辛苦么?
到現在師父都還沒著落?
如今她哪里敢想當年去求親的事情,真是活的越久,越發現自家這個兒子連人家一根頭發絲兒都比不過。
當年,王湛這憨貨若是跟人打好交道也是好的啊,不好好與人相處就算了,還跟人家不對付?
她是怎么生出這么一個憨貨兒子的?
王湛被打的差點抱頭鼠竄,卻也不敢真的跑走,多年的母子相處告訴他,他反抗的越厲害,最后可能被整治的更慘。
“娘娘娘,別打了,給我在孩子面前留點面子唄。”
季水婧嗅了嗅鼻子,她也凍的厲害,不過她可比王湛能忍多了。
她抬頭看了孫女一眼,終于停了下來:
“好好在這兒呆著,這等天劫難得的很,許是你就走了狗屎運,得個大機緣呢,就咱們家這位置,距離天劫地兒可近了?!?
說著,她突然壓低聲音,含糊道:
“上回那天象的事情,你難道不知內情?”
她是季家人,同秀水峰一貫親近,自然,知道的比旁人多。
王湛嘴上:“是是是?!?
心里卻很不以為然,機緣是這么好得的?
那盛紅衣那么討厭他,她的天劫估計跟他也不相投契。
季水婧“哼”了一聲,又是一掌狠狠拍在王湛的臉上,恨不能把他的臉拍成大餅:
“你沒救了,蠢貨。”
說罷,她懶得再同他站在一處,而是上了塔樓,陪孫女去了。
之前,她是怕打擾孫女,而今,這劫雷如此特殊又厲害,她又有些擔心那傻孩子,還是近些看著她吧。
那孩子,大約很想得到盛家紅衣的機緣,也很擔心盛家紅衣吧?
殊不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執拗有時候也沒有什么好結果。
依她看吶,倒不如順其自然。
畢竟該做的努力已經做過了,接下來,能不能成,就是天意了。
天劫當下,不知有多少家族想起了曾經的盛紅衣。
當年的盛家啊,他們怎么那么眼瞎呢,沒有慧眼識珠。
否則,今兒個長臉的就是自己的家族了。
城里城外,到達玄塵門附近的傳送陣,忙的不可開交。
掌管傳送陣的執事弟子們饒是身為玄塵門的修士,自詡見多識廣。
可是,見到那么多各宗門甚至一些個早就已經多年不曾有消息的名士們自傳送陣一個一個的走出來,還是太超過了。
有人激動的恨不能拿出荒原大陸名士圖一一對照才好。
眾生百態,各人心思各異,而頭頂上空,第二個天劫正在無聲的匯聚!
就在大家無知無覺,還在嘰嘰喳喳討論著第一劫的盛況之時。
剎那,眾人只覺得天空猛然乍白,與此同時,不少人只覺得眼前一片白茫,除了光亮,啥也看不見了。
緊接著,耳邊猛然一聲炸響。
“轟?。 ?
“……”
霎時,各地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不少人都不知究竟怎么回事!
不知是被嚇得,還是驚的……
只有少部分人,還能穩住,松崖掌門開口,一副了然于胸之色的姿態:
“若是我沒猜錯,這第二劫,是一道陽雷!”
陽雷二字剛出,只見秀水峰上,剛剛枯萎的草木在這一刻,似在回應松崖掌門的話,齊齊的開始煥發出新芽。
抽芽,生長,直至茂盛……
凌躍感覺到,身體之中,如那陰冷之氣來的突兀,須臾,便澎湃出生氣,源源不斷,舒服極了。
他看著面前這一切,目不轉睛,一點一滴記在心里。
終其一生,他應該再也不會看到比今天這一場天劫更精彩的了。
原來這是陽雷么?
他從來沒見過,甚至都沒聽說過。
自陰雷過后,天光恢復如常,他居然都未發現這一道天雷的到來。
只因為,它實在太隱蔽了。
他有些慚愧,他只知道但凡天劫,劫云都是黑沉沉的。
卻沒想到,連這等想法都過于武斷和片面。
分明,盛師妹的陽雷下,天際,壓根沒有烏云遍布。
或者該說,甚少有人能夠“看”到。
因為陽氣密布,帶來了極致的光華,遮蓋住了劫云將至的黑沉和威壓。
而今,萬物復蘇,將陰雷的摧殘,徹底的抹去。
凌躍深呼吸一口氣,這勃然的生氣啊,真是令人舒服。
直至,他的身體內,生氣越發的重盈,他下意識的去引導它們,進入四肢百骸,奇經八脈。
卻不想,同之前陰雷一般,他的一切靈力在這等力量面前,宛若無物。
而他,怔愣了一息之后,迅速回神,真有些慌了。
這般下去,莫不是要將他給撐爆了?!
就在他倉促著急,卻無計可施之時,盛師妹的洞府上空,黑蓮扶搖而起,徐徐緩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