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沈月如的報復之后,我就等著和她見面的那一天。她費盡心思,步步為營,最終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有一天站在我的對立面,然后痛陳過去,將我父母對她的傷害全數揭露給我聽,讓我明白我所遭遇的都是我應得的。
我等著她。
我后來問了梁夢昭,她是怎么知道沈月如的下落的。在我看來,她如果能輕易打聽到沈月如的下落,那么沈月如設的這個局不可能這么完美,牽涉到其中的人沒有一個是蠢蛋。果然,梁夢昭告訴我,沈月如的下落是她從柳又昕那里問到的。
這就不奇怪了,馮其薇是柳又昕的弟媳婦,雖然柳又平和馮其薇離了婚,但她們倆個人的關系并未受到影響,否則馮其薇就不會讓柳又昕代為安排鄧琳回國后的落腳地了。
我認真思考了兩天,我決定生下我的韋御風的這個孩子。這個世界并不美好,可……也許他還是想來看看呢?
梁夢昭聽完的決定后很惆悵,但也沒有多說什么。她是很擔憂我的,我爸和我媽的死讓她意識到,沈月如很有可能會做出讓我一尸兩命的狠毒舉動。因此,她終日惶惶,我的活動范圍被她規定在別墅區,為了保證我的安全,她還輾轉的通過溫湘庭找發了一個拳腳功夫不錯的姑娘跟隨我左右。即使這樣,她也不放心,除了睡覺,其他時間她都精神緊繃地和我呆在一起。
雖然在我看來,梁夢昭的防范措施并沒有什么實質用處,但我還是承了她這份情,終究我喊她一聲小姨。而我心里清楚,這么多年來,沈月如從來就沒有正面沖上來喊打喊殺過,她用的全都是迂回的手段,次次不落空,次次讓我痛不欲生。
我到梁夢昭的別墅第六天時,韋御風的病情總算穩定下來了,從韋二叔發給梁夢昭的小視頻里來看,他的精神狀態也還算可以。我很想和他說說話,但他們都不許,總讓我忍一忍,說等風頭過去了就好了。
我的早孕反應仍舊很厲害,沒辦法,我只能忍。
日子一天一天,我的世界變成了一幢別墅,噓寒問暖的人是王媽,跟前跟后的是梁夢昭和新請的保鏢姑娘。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子了?我無從知曉,梁夢昭過得精致,連電視機都沒有,當著我的面,連手機也不用。
我到梁夢昭的別墅半個月時,柳又平來了。那天下午,我一個人坐在二樓的落地窗前曬太陽。梁夢昭有點急事外出,保鏢姑娘留在了家里。因為我答應她不私自下樓,保鏢姑娘也就放心的回房去練功了。
此時我望著遠處的竹林發呆,想著韋御風早就轉了普通病房,現在應該已經出現了吧。我想著這些,忍不住伸手撫摸著平平的小腹,這幾天我已經吐得沒那么厲害了,胃口好了許多,人也精神了一些。
“采采。”她小碎步跑到我面前輕聲說:“柳先生來了,在樓下的院子里。可是你小姨剛剛出去,周姐讓我悄悄上來問一問你要不要見他,不見我們就想辦法把他給打發了。”
柳又平?他來找我做什么?來轉告馮其薇的消息嗎?
“你讓他上來吧,我在這里等他。”我溫和道。
“小關呢?”王媽四下看了看,“她去哪里了?”
“去廁所了。”我隨口道。
“我去把她喊來,你小姨出門時一再交代,一定要讓小關時時刻刻跟著你,出了差錯,可不得了。”王媽一邊說著一邊喊小關,喊了兩聲,保鏢姑娘就從樓上跑下來了。她交代了幾句才下樓,小關快步走到我身旁的沙發坐了下來,做出了護駕姿態。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柳又平出現在了樓梯拐角處。他穿著一件紅白條紋的線衣,下身是牛仔褲,頭皮也特意打理過。看起來,他頂多二十七八歲。
“好久不見。”他定了定腳步,微笑著跟我揮了一下手。
“好久不見。”我倚著沙發,動作緩慢地起了身,保鏢姑娘也跟著起了身,一臉敵意地望著柳又平。
他穩步走到我面前,完全無視了保鏢姑娘。
“怎么瘦成這樣了?”他帶著十分關切問我。
“坐吧,小關,麻煩你給柳先生倒杯水。”我側頭道。
保鏢姑娘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往下面一層的茶室走去。
“吐得厲害,瘦得就快,過一段時間,胖得也會飛快。”我坐回沙發上,半倚著看他,“突然過來看我,是有什么事兒嗎?”
他卻盯著我的腹部看,良久之后,他斂了笑認真問我:“你要生下這個孩子?”
“是。”我平靜道。
他抿了抿唇,手垂到沙發上拈著沙發上的流蘇,直到保鏢姑娘把水端上來給他,他都沒有說話。
三個人都沉默地坐著,柳又平這會兒不拈沙發流蘇了,轉著水杯若有所思起來。
“我想單獨和殷采采聊幾句,你能先離開一會兒嗎?”柳又平打破沉默。
保鏢姑娘不說話,也不動。
“小關,你去樓下轉轉吧。”我對保鏢姑娘說道。
她仍然不說話,也不動。
我知道她不受命于我,不聽我的使喚也是自然的。
“有什么話就直說吧。”我收回視線,道。
柳又平將杯中的水喝了一半,起了身后,他將杯子放到了茶幾上。
“我走了。”他說。
我倒挺意外的,以他的個性,有話一定是直說的。今天他什么都不肯說就走了,難道是因為事關重大,不便讓外人在場?
“辛童和阮西嶺怎么樣了?”他走了幾步后,我急急地問道。
他頓住腳步:“你好好養身體的吧,別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你也操心不上。”
我撐著沙發起身,跟著走到他面前:“告訴我。”
他深深地看著我:“回老家了。”
“是誰送她回去的?”我喃喃問道,她一直不愿意回去老家,就是因為她不想自己的命運被傳統而古板的父母操控。可現在,她被送回去了。
“不然,她應該去哪里?”他反問我,“橫波樓沒了,向宅被查封,她能反抗么?”
“你……”我生生將后面的話咽了回去,我憑什么讓他幫辛童,他并非我什么人。
“阮西嶺去了葉芝那邊,還是臺柱。”柳又平頓了頓,“橫波樓的時代結束了,你說,向云天泉下有知,會不會氣得活過來?”
我苦笑:“活過來又怎樣?胳膊注定擰不過大腿。”
他點點頭:“也許是吧,采采,我走了。”
“鄧琳呢?”我好不容易有個能知道外面世界的渠道,實在不想現在就放他走。
他這回沒說話,步履匆匆的往樓梯跑去,很快的,他的腳步聲就消失在了樓梯那邊。我呆站在那里,好一會兒都不能回神。
柳又平特地來找我,不會只想跟我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他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可是因為小關在,他沒有開口。
小關,保鏢姑娘……我驀地反應過來,她不會有問題吧?可人是溫湘庭介紹過來的,我可以不相信其他人,我絕對是相信溫湘庭的為人。但我又想到三年多前,柳又平本來只想安排我去郊外的山上住幾天,我卻被人劫了胡,帶進了監獄。如果連柳又平的胡都能截,那么溫湘庭被瞞也不是不可能。
“殷小姐。”保鏢姑娘在后面喊了一聲。
我驚得差點沒跳起來,強行鎮定下來,我道:“我有點累了,回房睡覺去。”
“我陪你去。”保鏢姑娘殷勤道。
我不動聲色地往樓上走,她跟著我上了樓。我躺到床上蓋上了被子,她在窗邊站了一會,我用眼睛的余光瞟她,她在盯著大門口看。
我躺了一會兒,隱約聽到樓下有車子啟動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保鏢姑娘就出了我的房間。我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現在我有點懷疑小關是沈月如的人了。不過,她讓小關潛伏在我身邊想做什么呢?找個時機給我下點藥?還是關鍵時刻倒個戈?又或者,這只是我想多了?
我在床上躺了大半天,梁夢昭回來了。
“采采。”她敲了敲房門。
“小姨,進來。”我拉過枕頭墊好,看著房門旋開,梁夢昭腳步輕快地走到了我床邊,她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怎么了?今天又不舒服嗎?”她坐到床邊,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
“沒有,就是有點困了,所以,躺了一會兒。”我看著她,“小姨,你事情辦好了嗎?”
她點頭:“我見到阿風了。”
“真的嗎?”我一下就坐直了身體,“他現在在哪里?在二叔家吧,身體怎么樣了?”
“你不要著急。”她笑道,“我還和阿風二叔聊了聊,采采,你沾上的那場風波快過去了。”
“小姨,你快告訴我阿風的情況。”我只想聽到韋御風的消息。
“他恢復得不錯,不過……”她停了一下,“阿風二叔不讓我告訴阿風你懷孕了這件事。”